乔珍珍今天卖了不少东西,房间一下子就变得空落落的,之前热闹的时候还不显,等到大家都回家了,乔珍珍独自躺在床上,才觉得冷清。
她翻了个身,从枕头下摸出那块手表,拿在手上冰冰的。
下午的时候,大家都来了,就是没看到贺景行的人。
他在忙什么?
为什么不来跟她告别?
*
夜里,贺景行辗转反侧,心口钝痛,难捱得无法闭眼。
他终于起身,一开门,外面大雪飘扬。
他鬼使神差地到了乔珍珍的院门外,却迟迟没有拍门。
他现在一无所有,见到她,他又该说什么呢?
让她留下来?抑或是让她等他?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洗清的冤屈翻案?
她那么绚丽耀眼,到了新地方,一定会漂亮得人尽皆知,让所有人为之瞩目。
他无法自私地利用她的心软善良,向她祈求一个承诺,一个会让她跟着自己受苦的承诺。
而在一墙之隔,本该在前面休息的乔父,却莫名出现在了乔珍珍的房门口。
他屏息静气,听着院外那有意放轻的细碎脚步声。
外面的人似是十分纠结,脚步声忽远又忽近,足以显示出他内心的犹豫不决。
乔父知道外面的人是谁,下午的时候没看到他出现,便猜到会有这么一出,闺女明天就要走了,他不可能不来。
然而那人在门口徘徊了一夜,到底还是没有拍门,直到天光破晓,第一缕晨光出现。
乔父听到他最后站在院门外良久,还是转身走了。
乔父又等了一会,才站起身来,轻轻拍掉身上的飘雪。
他守了一夜,年纪大了,体力不似从前,脑袋也开始有些发涨。
那人一晚上的踌躇,他全看在眼里。
乔父知道,乔珍珍于许多人而言,代表的是近在眼前的捷径。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打扰女儿步入新生活。
对此,乔父不是不意外的。
可他最后是以什么心情离开的?乔父并不清楚,却不免对他高看一眼。
*
乔父走后没多久,乔珍珍就打开了房门,她脸上有些疲惫。
在红河生产队的最后一晚,她头一次没睡好,明明灌了一肚子的空间泉水,她却做了一晚上的梦。
天空还飘着小雪,院子里白茫茫一片,一串通向前院的脚印格外清晰。
乔珍珍有些纳闷,往前院看了眼,她爹这么早就起来了?
她没听到前院传来动静,便先回灶房洗漱。
现在时间太早了,天才蒙蒙亮,她没什么事做,要带的行李昨天就收拾好了。
乔珍珍想到贺景行,不知道他起来了没有?
一开院门,就发现了门口的异样,大部分杂乱无章的脚印都已经被雪花掩盖了,只留下了一点点痕迹,隐隐是往村外走的。
乔珍珍抬眸,目光落在斜对面的贺家。
是贺景行来了吗?还是乔父之前出去了一趟?
乔珍珍试探性地往斜对面走,踮着脚往他家院子里张望了下,房门都紧闭着,院子里也没有脚印。
现在这个时间,他们家的人应该还在睡觉,乔珍珍没敢出声打搅,就又回来了。
她还是有些不死心,悄悄进了乔父的房间,摸了下他放在炕上的军大衣,表面还湿着,显然是在外面走了一圈。
乔珍珍无端有些失望,从房间里出来后,突然就来了脾气。
好你个贺景行!薄情寡义!她都要走了,都不来看她,不来就不来,有种早上也别出现!
然后贺景行就真的没出现。
吉普车已经停在门口,昨天那位冯所长没来,是司机开车过来接的他们。
行李全都搬上了车,宋桂花他们也都到了。
乔珍珍把家里剩下的东西,全都送了人,知道宋桂花冬天的被子不够暖,就把自己的大棉被送给了她,所有跟她关系交好的人,都得到了礼物。
乔珍珍看到言言,朝她招了招手,给了她许多漂亮的头绳,还有装扮房间的东西。末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没看到你哥哥?”
言言:“我一起来,他就不在家了,应该是进山了。”
乔珍珍:“他不知道我今天走吗?”
言言老实道:“我告诉他了。”
乔珍珍肉眼可见的失落,心中气闷不堪。
乔父又在催促她上车了。
乔珍珍只得拿出纸笔,快速写下乔父的地址,塞到了言言手里:“你告诉你哥哥,我很生气,让他给我写信,解释他今天无情无义的行为,不然我以后再不可能理他!永远!”
乔珍珍上了车,趴在车窗上,久久地望着窗外。
乔父提醒道:“要开车了,等会风大,把窗户关好。”
乔珍珍头都不回:“哪里有风?我要透气!”
乔父叹气,朝前面的司机道:“不管她,开吧。”
直到出了村子,乔珍珍才把脑袋收了回来,闷闷地将窗户摇了上去。
乔父什么都没说,给她整理了下头上的帽子,就这么一会的工夫,小脸就被风吹得煞白了。
一路上,乔珍珍都没说话。
因为昨夜下了场大雪,车子的速度开得很慢,行至半途,乔珍珍无意中从车窗上看到对面的半山腰上,一道一闪而过的黑影。
她不敢相信地睁大眼,凑到车窗旁确认后,急忙叫司机停车:“停车!我要下去!快停车!”
司机一个激灵,踩下刹车。
乔珍珍开了车门,沿着那个方向往山上跑。
乔父紧跟着下了车,看到那道高瘦的身影,心中腹诽:我还以为多能忍呢?还不是来了!
第46章
贺景行并没打算出现, 只是无意识地转悠到了这附近的山上。
他想着既然来了,就远远地看上一眼,可他没想到她会发现他。
雪地路滑,小小的一个人影, 踉踉跄跄地向他跑来。
贺景行怕她摔跤, 再也硬不起心肠, 下山的脚步不自觉加快。
他用一整晚说服自己放手,此刻却分崩离析。
乔珍珍在山脚便止了步,她两眼红彤彤的, 怒视着越来越近的贺景行,大声指责道:“你太狠心了!”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一副受到伤害的表情,看得贺景行的心都要碎了。
他极为克制地走到了她的面前,给她擦眼泪:“对不起。”
乔珍珍抽抽噎噎道:“你明明舍不得我,为什么不当面送我?而是一个人躲在这里。”
贺景行沉默着,他无法作答。
他当然不敢见她,害怕自己一看到她, 那些自私的念头便会占据上风,然后不择手段地利用她的善良,让她可怜自己,同情自己。
在乔珍珍的懵懂目光下,贺景行别开了眼,目光落在她的脚上。
她今天穿的是一双棕色的皮靴,因为之前的跑动, 鞋带已经松散开了。
他故作平静地蹲下身子, 想帮乔珍珍把鞋带重新系一遍。
然而乔珍珍还在气头上,她不喜欢贺景行总是不回答她的问题, 退后一步:“不用你帮我!我讨厌你!”
贺景行身体一僵,因为这句话,他的心脏疼得像刀绞一样,甚至连五脏六腑都开始抽痛。
空气冷凝下来,乔珍珍紧紧咬住下唇,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话好像说得有些重了。
贺景行半跪在她身前,没有抬头,乔珍珍看不到他的表情。
只知道过了好几秒,才听到他嗓音干涩,几不可闻地说了句:“不能讨厌我。”
明明说得是不能,可他的语气却卑微极了。
乔珍珍觉得难过,她从没听过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贺景行说完那句话后,依旧坚持要帮乔珍珍把鞋带给系上,他试探性地伸手,似是害怕再次遭受拒绝。
这次,乔珍珍没再后退。
他动作很慢,一丝不苟地帮她把两只鞋的鞋带都重新打了个漂亮的活结后,才慢慢收回了手。
鞋带系好了,他却迟迟没有起身。
乔珍珍无来由地感知到了那些被他深埋在心底,汹涌到足以铺天盖地的感情。
不等贺景行起来,她突然蹲下身子,一把抱住他。
她临时变了卦:“我会回来的,你要记得等我。”
贺景行失神片刻,他那些无法吐露的心声,却被乔珍珍先说了出来。
他护住她的膝盖和脊背,将她像小孩子一样抱了起来,温柔但拒绝:“你要乖乖听你爹的话。”
乔珍珍缩在他的怀里,不住摇头。
贺景行无奈地叹了口气,和她约定:“我们首都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