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混乱无序中,自有一种欣欣向荣的景象。
乔珍珍在小渔村待了有一个星期,大大小小的市场她都走过,对于自己的生意也渐渐有了想法。
待她回首都时,向乔父借的那两千块钱早就花得精光,另外还用黄金换了五千多,统共七千多块钱,全都换成一袋袋的服饰运回了首都。
大笔大笔的钱花出去,看得邹叔是心惊肉跳。
因铺面一时半会还找不着,乔珍珍就先买了台三轮车,打算让邹叔摆个小摊试试水。
地点她都想好了,不在商业街,而是在人流量巨大的菜市场。
她打算走薄利多销的路子,这次进货主要是为了看看情况,男女老少的服装她都拿下不少,只要价格足够低廉。
一些高档的外贸服饰她压根没碰,毕竟等开学后,进货的主力就是邹叔了。想做精品,审美很重要,否则款式挑得不好,不仅容易压货,资金也很难回笼。
在摆摊前,还有不少准备工作,除了找焊工订做几个可拆卸的落地式挂衣架,还要忙着给衣物定价。
她虽说是薄利,但因为不要布票,价格基本上是要翻倍。
乔珍珍看着手中的进货单,决定按照进价,先将衣物大致分成两档,卖价分别定为五块和八块。
现在还都是轻薄的夏装,这两个档位就已经够用了。不过等一入冬,服装种类变多,定价显然就不能像今日这般简单粗暴了。
价格一定,乔珍珍就带着邹叔一家子按照这两个价将衣物快速分类,以免明日摆摊忙不过来。
她跟邹叔媳妇李爱红已经商量好,以一个月60块钱的工资雇了她过来帮忙。
翌日,天才蒙蒙亮,邹叔一家就全都出动了。
第一天摆摊,乔珍珍肯定是要来的,只是她住在学校,到菜市场时要稍晚一些,邹叔一家已经忙活起来了。
小摊的位置不是很好,在角落里,但摊子一支起来,却极为显眼。四个落地式挂衣架两两相对,上面挂着提前做好的价格牌,最里面横停了一辆三轮车,中间留出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
此时才六点多,摊子里已经挤满了人,邹静也在,她乖乖地坐在三轮车上,负责看守货物。
因她年纪小,身体又不好,邹叔夫妻俩都不放心她独自在家,便将她一起带来,只需注意着不让她劳累就是了。
现在摊子里正热闹着,前来买菜的顾客们战斗力惊人,都顾不上买菜了,疯狂挑选着自家人能穿的衣物。
因为乔珍珍当初进货包含了全年龄,原本只打算给家里孩子添件新衣,挑着挑着,看到有适合自己穿的,怎么也得来一件;又想起当家的工作辛苦,不能少了他的;自己一家都买了,公公婆婆也不能亏待。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手臂上挂着的衣服是越来越多。
乔珍珍虽然进价便宜,但衣服的质量绝对不差,只是款式没有那么新潮罢了。再加上她卖价便宜,还不用布票,摊子一支出去,自是供不应求。
中间还出现了好几位客人看中同一件衣服的情况,李爱红急忙指挥三轮车的邹静把存货翻出来,这才免去一场纷争。
一家三口虽有些手忙脚乱,却难得没出什么岔子。
这就不得不夸奖乔珍珍有先见之明了,知道邹叔一家都是生手,平日也不是什么能说会道之人,她明码标价,省去许多讨价还价的工夫。
等乔珍珍一到,人手就更是充足了,中途邹叔还回去补了一趟货。
一直忙到九点,人流量变少,乔珍珍便打算收摊了。
邹叔本来就觉得自己夫妻俩的工资受之有愧,现在好不容易看到有钱入账了,自是舍不得走。
就连李爱红也提议,干脆以后从早摆到晚,中午她和邹勇回去一个人做饭就是了。
乔珍珍只说白天还有其他事要让邹叔办,这才收了摊子。
等回去一算账,一早上的时间,就卖了800多块钱,其中女人孩子的衣服卖得最多。
乔珍珍心里有了数,做生意的那把火也越烧越旺,当天便给乔父打了电话,说自己暂时不回去了,她要找铺面开店。
接到电话的乔父傻眼了。
*
因为摆摊的地点在菜市场,每天早上六七点是最忙的时候。
邹叔昨天去晚了,摆摊的位置不好,今天为了抢占一个有利位置,四点钟就踩着三轮车出发了。相比于第一天的忐忑不安,今天的他显然信心大增。
李爱红则是在家里做完早饭,再带着邹静一起前往菜市场。
乔珍珍也会过来帮忙,等挨过最忙的那一阵,便把摊子留给邹叔一家照看。她自个则是四处转悠,打算在周边找个铺面。
很快,她就盯上了菜市场出入口主街道上的那几间砖瓦平房,里面全都打通了,是个大开间,面积宽敞,再加上又临街,做生意正正好。
乔珍珍一打听,才知道这几间平房属于纺织厂,原是用来做展示用,后来纺织厂搬到了新区,老厂废弃了,这一排平房就都闲置在这。
两天后,乔珍珍找到纺织厂的领导,以一个月50块钱的租金,顺利租下了这几间平房,后面还带了个仓库。
合同签的十年,租金原是要一次性付清,但乔珍珍考虑到马上就要进货,铺面还得装修,所以只先付了一年的租金,剩下的租金答应在半年内补齐。
合同一签,乔珍珍便开始着手装修。
她倒也没打算装得太高档,只要走进来干净明亮就够了。所有的电路重做,大门窗户换新,再把墙面刷白,地砖就用原来的,服装展示架找原先的焊工来焊,再订做一个门头。
这些事她通通交给了邹叔在跑,一些他能干的活,他自己就包揽了,卫生是他和李爱红一起在搞。等到乔珍珍后面算账时,才发现装修压根没花几个钱。
在此期间,摆摊也不必再去菜市场里抢位置了,现在有铺面有仓库,铺面虽还不能用,但门口那一片空地用来摆摊却是极好,还能提前预热下店铺。
工作量骤减,李爱红拿工资拿得心下不安,干脆延长营业时间,从早上六点摆到晚上六点,还能顺便盯着装修。她甚至连家里的锅碗瓢盆都带来了,仓库外面随便找个空地就能开火做饭。
乔珍珍见状,哭笑不得。
因为货卖得比想象中的快,一整个暑假,乔珍珍没回过家属院,反倒赶在开学前,又带着邹叔去了几趟南边。
最后一次,她只补充了少量的夏装,主要拿的还是秋装,和之前的拿货思路相同,什么便宜拿什么,这个年代的服装质量还是很够看的。
乔父久等女儿不回,八月末,怒打一通电话,臭骂乔珍珍不务正业,整个人钻钱眼里了!
乔珍珍摸摸鼻子,没敢顶嘴。
其实她除了赚钱,还是干了件乔父所谓的“正事”。
第一次南下,她就清晰地看见了经济复苏的信号。之后回到首都,她忙里偷闲,独立完成了一篇关于改开后沿海经济的论文,并交给了教授修改。
在经历完大浩劫后,她的选题具有开创性,甚至是有些大胆,难得是还有一定的前瞻性,在一众保守派中独树一帜。
于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这篇论文经过教授的推荐,登上了政府内部刊物,并送到了最高领导的办公桌上。
九月中旬,为了发展个体经济,首都终于下发营业执照。
那天乔珍珍要上学,是邹叔拿着资料在跑上跑下,几天后,一张编号为001的工商执照就到了她的手上。
第80章
手续齐全, 服装店终于可以正式开业了。
邹叔一家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早在八月份,装修就弄得大差不差,只是乔珍珍迟迟不提开业, 还让他们再等一等。
如今时机成熟, 乔珍珍总算定下开业日期, 就在本月的十六号。
开业前一天,是周六,乔珍珍来店里发工资, 顺便跟邹叔商量店铺分成的事。
经过装修,当初那几间破旧平房焕然一新,明亮的灯光照得屋内敞亮极了。大开间按照年龄划分区域,再将售价相同的衣物挂在一处,上面明码标价,很是醒目。
自开学后,乔珍珍学业繁重,一切事宜皆由邹叔处理, 她很少过问。现在能做成这样子,显然是尽心尽力了。
这些她都看在眼里,之前还提过好几次分成,但夫妻俩迟迟没有点头。
就摆摊这些日子,一天至少能卖一千多,若是碰上了节假日,营业额甚至能高达两三千。
每天能挣多少钱, 邹叔心里肯定有数, 等到店铺开业,生意只会更好。
乔珍珍在这个时候过来跟他们谈分成, 基本等同于给他们送钱,这也是他们迟迟无法答应的原因。
乔珍珍倒是没想其他的,她愿意让利,是因为跟邹叔合作极为省心。
在这个无法监管的年代,无论是进货还是出货,随便哪一个步骤,想要牟利简直轻而易举。
但她从不担心邹叔中饱私囊,或许是因为他待过部队,做起事来一板一眼,每天的销售额都记得清清楚楚,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就连他媳妇李爱红,也是个做事极认真负责的人。
做买卖虽然不是什么重体力活,但也有自己的辛苦之处。
就比如进的那些货,价值好几万块钱呢,运回首都的路上要提心吊胆,好不容易搬进仓库了,也要时刻防备着被贼惦记。
邹叔每天夜里都是睡在仓库,就算南下进货,李爱红也会带着邹静来这里小住几日。
这些都是乔珍珍想不到的地方,她后来才得知此事,还问过要不要雇人看守仓库。
邹叔一口拒绝了,仓库事关重大,存货的数量又无法统计,要是不小心雇了利益熏心之人,严重的直接联合外人把仓库一锅端了。往小的说,时不时偷拿几件,也压根没人能察觉,还得自己人来看着才放心。
乔珍珍听后,也没再劝。做生意嘛,小偷小摸是难免的,又没有监控,做事全凭自己的良心。这也是她当初为什么力劝邹叔来给她帮忙,现在又愿意让利的原因。
虽然不打算雇外人来看守仓库,不过在店铺装修时,乔珍珍还是叫人在仓库里隔了个小单间出来,又另外在空地上盖了两间棚屋,当做厨房厕所。
夫妻俩每天的时间基本都花在店铺里,就算是乔珍珍自己来管,也不见得有他们细心。
其二,则是这个学期教授对她莫名关注,经常过问她学业,她精力有限,想了想,还是学业要紧,不然乔父肯定要来学校逮人了。
这次提起分成,乔珍珍没给两人拒绝的机会。
邹叔的闺女邹静上次去医院复查的结果不错,大概率会在下个月动手术,手术费倒是不必担心,乔珍珍之前就承诺过会先行给他们垫付,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但高昂的手术费,还有邹勇以前借的一些外债,加起来是一笔庞大的数额。
虽说乔珍珍给他们夫妻俩都开了高工资,但是距离还清所有欠款还是遥遥无期,现在乔珍珍说给他们分成,运气好的话,要不了多久就能全部还清了。
乔珍珍明白邹叔的压力不小,果不其然,一提起邹静的手术费,他顿时没话说了。
乔珍珍真心实意道:“邹叔,我真不是跟你们客气,你跟邹婶是怎么干活的,我都看在眼里。店铺交给你们,我放一万个心,分成我是这么打算的……”
乔珍珍打算当甩手掌柜,只把控大方向,其他事都由邹叔来管,店铺收益三七分,邹叔三,她七。
此话一出,不只邹叔,就连李爱红都表示出了强烈反对。
毕竟所有本钱都是乔珍珍一个人出的,他跟李爱红就出了几个月的力,甚至还拿了工资。
后来经过协商,艰难地确定了分成方案,乔珍珍八,邹叔二。
不过李爱红也说了,若是以后雇人,工资由她这边来出。他们家拿两成利,本来就是占了大便宜,既然如此,就该她负责所有的人力支出。
等铺面开张后,肯定是要雇人的,毕竟邹叔还要南下进货,就李爱红带着一个体弱的邹静,肯定忙不过来。
邹叔听完,有所意动。现在雇工讲究“七上八下”,雇工超过七人,就是剥削。现在两方合作,这个方案倒是无意中给乔珍珍规避了风险。
乔珍珍一开始并不答应,谁知李爱红突然拉着她去了角落,小声说起了她留在老家的儿子,才15岁,是和前面那个丈夫生的,后来才跟着她一起改嫁。
他这个儿子在邹家一直不太受待见,她带着邹静来首都看病这些天,心里一直惦记着儿子,只是不敢说,也是怕一拖二,二拖三地给她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