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我不就说你了两句,怎么还委屈上了?”
宁清寒“哎呦”一声,既无奈又好笑地叹了口气。
“行了行了,我不说了。逛了许久,你们也该走累了。”
她安慰性地拍拍池疏的肩膀,转身面向众人。
“我提前在酒楼订好了位置,我们先去吃个饭休息一会,下午再带你们去其他地方玩玩。”
北地集市一般只在早上到中午的这段时间内开放,午时过后便要闭市休整。
一路逛下来,姜屿和谢知予还没有挑到称心的礼物,宁清寒当然不能就这样让他们空手回去。
宁清寒实在太过热情,以至于姜屿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认真挑点什么,毕竟是她的一番心意,总不好辜负。
“等会还是买点东西好了,不过我还没想好要买什么比较合适。”
姜屿拿不准主意,习惯性地拍了拍谢知予,问他:“你有没有看中什么?”
等了几秒,不见有人回话,她略觉奇怪地转头向身侧看去。
谢知予侧身面向着对面,目光淡淡地落在某处。
“你在看什么?”
姜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正对着的是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有个看模样大约六七岁的小孩停在摊前,指着红彤彤的糖葫芦,牵起一旁大人的手指晃了晃。
小孩嘴里还说了句什么,只是隔得太远,声音传不到这边。
谢知予专注地看着对面,以至于根本没听见姜屿的声音,直到她问了第二遍时才回过神来。
“没什么。”
说着话的功夫,小孩已经如愿得到了糖葫芦,喜滋滋地咬了一口,牵着大人的手离开了。
谢知予的眼神空了一下,久远的记忆在一瞬间变得清晰,他想起小时候在宫女手里见到的那串糖葫芦。
那一抹鲜亮诱人的红色在他记忆里存在了很久很久,可是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那吃起来是什么味道。
不过应该是甜的吧。
谢知予乌浓的眼睫微微一动,他静默了一会,像是在思考什么。
少倾,他转身面向着姜屿,蓦然眉眼一弯,勾起她的小指轻轻摇晃,声音也放得很轻。
“师姐,我想吃糖葫芦。”
姜屿听得微怔。
她踮起脚凑近他,杏眼簌簌眨动,似乎是觉得不可思议。
“…你刚才是在对我撒娇吗?”
谢知予想了想,说:“应该是?”
通常来说,人一般是在察觉到被偏爱的可能性后,才会做出类似撒娇的举动。
但谢知予不懂这些,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被偏爱的感觉,他只是看到了那个小孩这样做就如愿得到了糖葫芦。
临近正午,日头正晒。头顶洒下来日光笼罩在他侧脸,他低垂着眼眸,看上去竟然有一丝乖顺。
他勾着姜屿的小指摇晃,似乎是笑了笑,声音低而轻,语气柔软得不像话。
他在喊她。
“师姐。”
他的声音像一片小小的雪花,缓慢而轻柔地降落在她的心上。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两个字,却被他说出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像是情人间的呢喃,缱绻又温柔。
姜屿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击中了,怦怦直跳。
虽然有点羞耻且不太想承认,但是她真的很吃这一套。
代入感太强,姜屿直接就上了头。只是买串糖葫芦而已,却被她说出了一种为博美人一笑而豪掷千金的气势。
“你在这里等我,我现在就去给你买!”
谢知予不会知道,此时的他只要提的要求不算太过分,昏了头的姜屿都会一口答应下来。
虽然错失了一个机会,但他却无意中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招似乎对她很管用,轻易便将她的注意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以后或许能多用一用。
小摊前人不多,姜屿很快买完糖葫芦回来,见他果真乖巧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一副乖巧的模样。
“你今天怎么这么听话?”姜屿眨了眨眼,略感讶异。
谢知予微微挑眉,看着她面上新奇的神情,似是明白了什么。
“你喜欢这样的?”
“倒也不是,就是觉得你偶尔这样还挺可爱的。”
姜屿把糖葫芦递给他,换到左侧,牵起他的左手跟上已经走远的宁清寒。
谢知予轻笑一声,将指尖绕进她的指缝,同她十指相扣。
“师姐最可爱。”
……不得了,都会说好话哄她开心了。
姜屿甚至怀疑,若她现在想要骑他头上去,他说不准都会答应。
昨日夜里下了大雪,为了方便行走,路面的积雪都被人扫到了道路两侧,有不少小孩踩在雪上玩。
姜屿也牵着他往雪上走,鞋底踩在松软的雪上,发出吱呀的轻响。
她仰起脸看他,兴高采烈,脑后的发带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弯起的杏眼中蕴着清光。
“你听,雪也会说话。”
谢知予跟着她踩出的脚印踩过薄雪,听着踩雪声,笑而不语。
他紧紧牵着姜屿,低头咬了一口糖葫芦,脆甜的糖衣混合着微酸的山楂,酸甜交织恰到好处,是个不错的味道。
*
酒楼,二楼雅间。
人都到齐后,宁清寒喊来小二点好了菜,还不忘给池既明准备了一副碗筷。
“待会我们先吃,他若是赶得及回来就和我们一起,没赶上也不用等他。”
她走到池疏身后拍了拍他,示意他换个位置,自己坐到了宁秋旁边。
“宁宁,伯母有个东西想给你。”
宁清寒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佩,郑重交到宁秋手里,笑着道:“你第一次来我们家,这是伯母的一番心意,你可不能拒绝我。”
姜屿手里捧着块甜瓜,抬眸扫了眼玉佩的样式,一眼便认出了这正是池疏送宁秋的那块。
她本以为梦会模糊人的记忆,却不想宁秋乍一见到这块玉佩居然认了出来。
“这是……”宁秋面露微讶,抬头看向池疏。
池疏眉头微皱,下意识接过话道:“这是我娘的遗物。”
宁清寒回头给了他一记爆栗。
“什么遗物?会不会说话,死人的东西才叫遗物,你娘我还——”
话说到一半,宁清寒却突然卡顿住了。
她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近乎惘然的表情,原先肯定的语气也转为了反问,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轻声喃喃着,像是自言自语。
“我还……活着吗?”
短短一句问话令在场三人同时陷入了沉默,池疏和宁秋对望一眼,二人眼中如拨云散雾般,眼神逐渐清明。
可就在此时,以宁清寒为中心,周围的一切开始飞速倒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姜屿手里的甜瓜“啪嗒”一下掉在了桌上。
不是吧,她就低头吃了口瓜的功夫,情况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漩涡越转越大,带着吞噬一切的气势,搅起狂风,直将宁秋二人吸了进去。
姜屿紧紧抓着谢知予的胳膊,勉强稳住身形,系在脑后的发带被风吹得凌乱不堪。
“怎么回事,他们被吸到哪里去了?”
其实从谢知予的角度来看,宁秋和池疏与他只是队友,而非朋友。
他压根不在乎他们的死活,甚至在听姜屿说自己并非她唯一的朋友时,他曾有过想要让他们二人永远消失的想法。
而现在这个想法真的实现了,姜屿终于不用再想着他们了,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谢知予用眼尾余光扫了一眼漩涡,语气轻缓似乎有些愉快。
“不用管。”
他揽住姜屿的腰身,想要带她出去。
然而下一秒,毫无征兆的,他被强制弹出了梦境。
姜屿看着他在眼前原地消失,没了谢知予做人形扶杆,一眨眼的功夫,她也掉进了身后的漩涡之中。
第64章 如梦令(十)
夜风萧萧, 落雪纷纷。
成群成片的白色蝴蝶在夜空中飞舞,天地间一片寂静,驿站被埋没在大雪之中, 门前积雪深深,却无人清扫。
谢知予醒来时,屋里的火盆早已熄灭, 冷却的炭灰堆在盆底, 连一丁点火星也见不着。
风将半开着的窗户吹得吱呀摇晃,月光从缝隙间漏进来,几缕银辉撑起了沉静漆黑的夜色。
借着这点光芒, 谢知予看向床上安然睡着的姜屿, 伸手向前摸索了一下,指尖贴在她颈侧, 确认她脉搏正常且平缓后便收回了手。
既然能将他逐出梦境,这说明梦主人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并以这种方式拒绝了他的“好心”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