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管家拱手应了。
许杏让他们各自去忙,自己则是继续去琢磨,还有什么是她现在能做的。之前她还是太懈怠了,赚钱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啊。
第209章 纨绔子弟
许杏受了极大的刺激,一口气折腾出一堆事情来做,但是现在是初冬,不论水果还是棉花,都没有现成的,织机和坛子又要现去寻工匠打制,酒楼也没寻好铺面,所以她再着急也没用,只能盯住了现有的生意,等着同贵他们那边的进展。
作为事件当事人的欣姐儿却展现出了超出年龄的平和理智,每日读书习字作画学刺绣,除了更安静一些,并没什么变化,连刘嬷嬷都赞她性情坚韧沉稳,这份心性比起一般的闺秀强了不知道多少。
“便是真的进了郑家,日子也不会太差。”刘嬷嬷私下对许杏说。
许杏却道:“可她难道不值得过更好的日子吗?”
刘嬷嬷也叹气:“夫人一片慈母心肠。老奴担心的倒不是后宅里的这点事,只怕那郑家没有长久兴旺之相,若是大厦倾颓,那才是苦日子。”
“怎么,嬷嬷难道知道什么?”许杏盯着她问。
刘嬷嬷摇头:“老奴不知,只是在西北这些年冷眼瞧着,郑氏的做派有些不留余地,且陛下正值盛年,他们就如此锋芒毕露,只恐他日反噬。相较之下,潘氏有皇后和大皇子,且大皇子已经成年,他们都没有如此出尽风头,更何况,陛下如今可是有九位皇子,之后也未必不会再有,鹿死谁手尚不好说。”
许杏深以为然:“嬷嬷是有见识的,还望您多多提点欣姐儿才是。”
她们说话间,欣姐儿的画画完了。她洗了手,过来跟许杏说话:“娘,您看我这幅梅花图有没有长进?”
“我看极好,等冬至时莫要忘了给我和你爹书房画消寒图,宁哥儿房里就不用了,让他自己画去。”许杏微笑,“厨房送了点心过来,去吃些吧。”
欣姐儿说起弟弟,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您不知道,宁哥儿那同窗不与他探讨算术了,他也懈怠得很,连从前常常演练的那些都不会了,竟是没个长性,合该告诉爹,让爹来教训教训他才是。”
“你说得很是,等你爹回来了就让他去好生检查检查宁哥儿的功课,省得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许杏微笑。
等到长青回来,许杏果然说了这事:“学问的事我管不了,你去瞧瞧吧。”
这几天许杏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终日忙碌,与她说话她都经常听不见,这会儿瞧着似乎恢复了往日的样子,想起袁管家跟自己汇报的情况,长青心中叹气,嘴里却道:“我晓得了,这就去瞧瞧。”
等到知道了真相,长青竟不知是好笑还是好气,刚跟许杏说了一句“你道宁哥儿那算学不佳的同窗是谁”,外头就有人来报:“大人,出事了,前头请您赶紧过去呢。”
长青应了一句“知道了”,就急忙披上了官袍,一边系衣带一边跟许杏说:“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你早些歇着。”
他脸上没有焦急不安,许杏倒也不担心他,估计是有人大晚上的报案,公务而已,不会害到自家,便点点头:“你快去吧,天冷,你外头再披件棉袄,等会儿给你准备宵夜。”
长青到了衙门正堂,一看堂上的人们,心就是一沉。对峙的双方一方是四五个人锦衣鹤氅、有恃无恐的年轻人,一方却是马上就要离京的西凉使臣。这些年轻人他不大熟悉,可西凉使臣却是认得的。
今日值班的捕快前来报告:“大人,一刻钟前醉红楼发生斗殴,小人便将一干人等给带回来了。”
一听“醉红楼”这个名字,长青就知道是什么地方,连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能猜个大概,但是这并不能让他放下心来。他先问道:“可有人员伤亡?”
“我们的郡王受了重伤!”一个西凉使臣抢着开口,“范大人,我认识你,这些天见过你很多次,我们不是要为难你,但是我们的郡王头破血流,昏迷不醒,你们越朝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长青点点头,问捕快:“他说的是真的?”
捕快抱拳道:“回大人,今日小人和赵安一组巡街,闻讯赶到时确实有一人受伤昏迷,便把人送到仁和堂去诊治,赵安在守着。伤者的随从叫来了这几位,他们声称自己是西凉使臣。伤者当时穿的是我朝服饰,因此小人不知他们身份真假,便把在场参与之人都带了回来。”
这不过是发生在青楼的斗殴事件,平常这种事只要不出人命,甚至都不会报官,可是受害人是西凉郡王,这事情就闹大了。
长青便对西凉使臣道:“各位来使稍安勿躁,本官一定会查清案情,明断是非,给你们一个说法。”
按下这一头,他再去问另一方的年轻人:“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饶是他已经猜到这些人来头不小,听了各人自报家门,也有些头痛。五个年轻人,一个是谢氏二房的儿子谢琛,一个是显国公的孙子朱青炀,一个是陈郡王的孙子齐令思,还有两个年少的却是甘陕布政史郑大人的孙子郑瑞昀、郑瑞晨。
案情倒是简单得很,完全不出长青所料。五个贵族子弟在醉红楼宴饮,遇上了临行前出来见识见识□□风流的西凉郡王。因为争夺一个歌妓,双方先是口角,后来就动了手,当然,是双方下人们动的手。西凉郡王寡不敌众,混乱中被推倒在地,磕到了头,就成了此时这般情况。
长青按照正常的办案流程,把醉红楼的一干相关人证也都叫来问话做笔录,这一耽搁就到了二更天。别人还好,这几位少爷们却开始不耐烦了,纷纷要回府。
长青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堂下之人不得喧哗!案情未明,涉案人等一概收押!”
“没事儿吧你?一个小小的顺天府,你让爷坐牢?”齐令思率先嚷了起来。
“各位便是出身尊贵,却也没有功名官职在身,犯了人命官司,如何关不得?顺天府的公堂代表朝廷,也是尔等可以肆意咆哮之处?此案伤者乃是西凉使臣,万一有个好歹,便要损害两国邦交,这责任便是你们的父亲、祖父,都承担不起!”齐令思的祖父陈郡王是宗正,算是皇室的族长,平日皇帝也给他几分体面,不过现在对着他这不成器的孙子,长青是丝毫不留情面。
其实长青现在心里也很没底,伤到了头,即使这人现在没死,也说不定什么时候会不好,到时候还是个麻烦。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许杏为了救小秀而打伤了混混的事情,那人最后其实是因此而死了的。
这群公子哥儿虽然纨绔,却也不是完全不知利害,闻言也就偃旗息鼓,等着家里人来接。郑家的两个年纪最小,已经开始露出害怕的神色了。
长青看得清楚,心中冷笑,郑氏就想把这样的货色送给自己当女婿,哼!
总算医馆那边传来了好消息,伤者没有生命危险了。长青立刻站起身,吩咐人把一干人犯收押,自己则带着供词进宫,一来要请皇帝发话,让太医给伤者继续诊治,二来则是因为伤者情况特殊,恐怕要上升到外交事件,必然要尽早禀告皇帝。
好在皇帝陛下十分勤政,早有旨意,三品及以上朝臣,如有急事进宫者,不论何时都予以通禀,因此虽然等到半夜三更,长青终于还是见到了皇帝。
这还是他第一次单独面圣。
他终究为官多年,心态沉稳,简单明了的说完了案情,便等着皇帝示下。
皇帝睡到半夜被叫醒,不是没有起床气,压着火气听完这糟心事,也懒得翻看长青呈上的证词,直接下旨,“让太医院留下两个人在宫里,剩下的,全都去给果力郡王看诊!宣段芝庭、孟裕安、陈郡王、显国公、郑在民和……和建昌公主来见朕!”
吴泉站在皇帝身后,一听这事儿就悄悄的嘬后槽牙,这帮子坑爹坑爷爷的纨绔子,可闯了大祸了!得了皇帝的旨意,他立刻小跑出去,叫了徒子徒孙们去传旨。
“你把他们下狱了?”皇帝转回来问长青。
长青垂首道:“回陛下,此案案情确凿,证人众多,虽是仆从动手,却也是受主人指使,有西凉使者在侧,臣不敢徇私。”
吴泉给皇帝换了一杯热茶,皇帝便道:“给范爱卿赐座,上茶。”
长青恭敬的谢了恩,坐下喝了口茶。
今天这事情可大可小。虽然大越朝并不畏惧西凉,可是刚刚达成的协议里,大越朝会出兵帮助西凉收复城池,代价是西凉提供良种战马一千匹,外加十年不犯边的合约,是对大越朝有利的。若是因为这个郡王的伤情,西凉使者反悔,或提出了什么新的要求,作为理亏的一方,大越朝怕是要出点血。
但是长青眼观鼻鼻问心,并不多说半个字。他是地方主官,只管治安事件,其他的事一概不妄加评论。
上首的皇帝一直在看着他,忽而一笑:“你倒是镇定,这官司如何收场?”
第210章 如何判决
听见皇帝问话,长青便放下茶盏,站起来,肃然道:“既是案情清楚,自当依律判决。聚众斗殴致人重伤,因双方各有过失,故打人者处杖五十,流一千里三年。又因行凶者为奴仆,当由主人赔偿伤者汤药误工费用。纵奴行凶者,当处杖二十,拘一年,罚银五百两。此案查实,动手之人分别出自齐、谢、郑三府,相关人等当据此惩戒。朱府主仆皆未参与,虽有未能制止之过,但不犯法度,略作教训即可。”
皇帝挑挑眉,不置可否:“报与刑部吧。”
并不是死刑,按理说不需要刑部核准,皇帝这么说,也许是为了向西凉使臣表示重视,长青自然躬身领旨。
这一会儿的功夫,显国公父子已经进了宫。
朱青炀是显国公世子的嫡次子,平常虽贪玩,倒也知道分寸,这次是谢琛相邀,他大哥不愿应付谢氏,又不好驳了谢氏面子,他才替大哥去的,却是被连累惨了。他迟迟不归,家里一找,知道出了事,显国公和世子就穿戴整齐等着传唤了,所以来得最快。
接下来的几家显然得了消息,来得不也慢,很快,皇帝的御书房里就站满了人。
最后来的是建昌公主。她发髻简单,衣饰也不算奢华,看得出她是急着出门的。
“既然人都来了,范爱卿,你说说吧,出了什么事。”皇帝冷声道。
长青便又把案情陈述了一遍。
在场的人当中,真正毫不知情的只有段芝庭、孟裕安和建昌公主,听完案情也只有这三人表情变化最大。段、孟二人眉头紧皱,显然是担心着两国的合约,而建昌公主却是从一开始的一头雾水变成了神思不属,不知道在想什么。
除了这三个站着的人,其他人则呼啦啦的跪了下来,准备请罪。
“范爱卿,把你的判决也一并说了吧。”皇帝看着众人的头顶,神色莫测。
然而,长青话音一落,方才还诚惶诚恐的人们顿时就开始求情了。当然,他们不是给奴仆求情,而是给自家的子孙,毕竟在刑部大牢吃上一年牢饭,孩子可就没有前程可言了。
“行了,范爱卿所判,可有不妥之处?”皇帝一开口,底下的人只好闭嘴,“他所依律法,可有错处?”
“这……”众人哑口无言。
显国公父子方才都没有开口,只是老实跪着,毕竟他们家孩子算是没事了,他们再说什么都不合适。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郑在民,也就是郑布政史的嫡长子,他叩首道:“陛下开恩啊陛下!犬子和侄子年幼,尚不知事,下人凶残,奴大欺主,做出这般行径,下官治家不严,不敢推卸责任,可是两个孩子是无辜的,还望陛下网开一面啊!”
陈郡王也道:“陛下,令思那孩子虽然娇气些,却也没有坏心啊!此事绝对是意外!顺天府如此判案,实在有失公允!况且令思乃是宗室子弟,如何能受刑?还望陛下开恩,让老臣带他回去严加管教,只这受刑坐牢折辱皇室,却是万万不能的啊!”
他们都说了,建昌公主也仿佛回过了神来,却不似他们那么恳切,而是道:“都说了是下人斗殴,况且人又没死,很不必这样揪着不放。谢氏乃是世家,子弟如何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坐牢?大不了多多的赔些银子药材也就是了,谅他边陲小国,也不敢就此跟咱们□□闹翻。”
“公主此言差矣,如此聚众斗殴,原本就是藐视咱们大越朝的法度,范大人所判,也是依照本朝刑律,并无不妥。”段芝庭开了口,却是弯腰对着皇帝的方向,“陛下,想来一旦果力郡王伤情稳定,西凉使臣必定会进宫来理论,宜早做决断为是!自家的孩子关起门来自家罚,总好过被外人拉出去罚啊!而且咱们先有了章程,跟他们谈条件的时候也好有底,事到如今,咱们不出点血割点肉怕是不行了。”
他跟在场的几方都没什么利害关系,纯粹出于国家利益,立场更加客观,其他人再是不服气,也无法反驳。
皇帝便道:“段爱卿言之有理。你等爱子爱孙心切,早做什么了?怎的,人没打死就不算大事了?小小年纪就知道上青楼玩乐,为个妓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好大的本事!不服是吗?那便不等明日了,吴泉,去宣刑部尚书跟大理寺卿,让他们一起来参详参详,看看该怎么判!”
早在第一拨传唤的时候,吴泉就吩咐人去刑部尚书府上送了消息,原是想着有备无患,卖尚书一个人情,这下倒是用上了。很快,刑部尚书就到了,等着大理寺卿的时候,他先仔细阅读了一下卷宗,并没急着发表意见。
长青低头暗想,今天总算有一个人知道看看卷宗了,不过他做得扎实,任谁也不能说他有偏私。
是的,在不违背事实的基础上,他还是做了些许调整的。
首先,他把谁都没提到的朱青炀给单独摘出来,特别强调了他没参与,卖了显国公府一个人情。如同先帝与靖北侯君臣相得亲如兄弟一般,当今皇帝与显国公世子也是感情深厚。当年他提醒还是二皇子的皇帝不可吃红薯的那次,跟着皇帝的随从中就有显国公世子。如今长青进了京,也慢慢摸清了这些关系。他要做纯臣,却不是孤臣,笼络示好卖人情,他也会的。
其次就是给郑氏兄弟上眼药。今天这事儿是齐令思惹起来的,他才是真正五毒俱全的败家子,郑氏兄弟不过就是跟着起哄的。不过既然郑氏家仆确实动了手,那就怨不得长青把他们归入同伙了。哼,就看淑妃多大脸,还替不替这样的玩意儿说亲。
等到大理寺卿来了,了解完案情,跟刑部尚书一合计,由刑部尚书禀告皇帝道:“陛下,此案范大人判决合乎律法,并无不当,只是,这等互殴的案子,若是受害人不予追究,则可减轻刑罚,反之,则当依此判决,且赔偿金额可能较大。”
换句话说,长青判得没有错,不过是在律法规定的范围内采取了最重的量刑。
大理寺卿补充道:“此案伤者身份特殊,重判也是十分合理的,除非伤者主动提出谅解。”
“陛下,合约已经谈成,万万不可更改!”段芝庭提醒皇帝,“边疆安定乃是攸关社稷安危之事,儿戏不得!”总不能为了保全几个纨绔子而答应西凉的过分要求。
他们这里还在商议着,却有内监来通传,西凉使团进宫来了,果力郡王也被抬了过来。
自己这方理亏,皇帝自然不能晾着伤者,立刻宣了人进来,首先就要过问果力郡王的伤情。
仁和堂原就是京城有名的医馆,坐堂大夫的医术很高明,再加上后来太医院几乎是倾巢而出,救治效果自然极佳。经过众多名医反复诊断后确认,西凉果力郡王的伤势并不危及生命,尽管额头处流了不少血,却没有真正伤到后脑这样危险的地方。当然,脑部受到撞击,发生眩晕甚至昏迷也是正常的,确实需要卧床休息十日左右,期间辅以太医的金针活血,帮助他更快的康复。正好他还有一条腿的腿骨有骨裂的迹象,休息着也能一并养好。
听到这里,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皇帝便道:“尊使也看见了,发生这种意外,朕和满朝官员也都十分震惊遗憾,已经尽力救治了。另外肇事之人现已下狱,朕必当依律严办,给尊使和郡王一个交代。”
躺着的果力郡王摆了摆手,西凉使团的负责人就道:“皇帝陛下,我们是很有诚意来谈判的,也没有想过要在你们的地盘上闹事,实在是……啊,无妄之灾。虽然你们的医官说郡王如今无事,可是郡王毕竟受了重伤,能不能完全恢复也难说,我们现在要求严惩凶手,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另外,我们希望这些人来给我们郡王道歉,挨打、坐牢,并赔偿损失一百万两。”
这就是狮子大开口,可是人家客客气气的,也没有说要撕毁合约,大越朝廷就得按人家划的道走。
段芝庭得了皇帝的眼神示意,道:“郡王受了伤,伤人者须受杖刑、坐牢,按照我朝律法,这些已经有了判决,定不会姑息。当然,当面去向郡王道歉也是应当的,只是这赔偿金额还需再议。”
果力郡王在病榻上伸手晃了晃。
皇帝便道:“明日一早行杖刑,之后叫他们去向郡王道歉,随后就去坐牢。至于这赔偿金额,尔等可以和段、孟二位大人再行协商。”
西凉使团只好暂时安静下来。
因为已经到了四更天,皇帝也不叫臣子们回府了,随意指了个偏厅让他们休息片刻,然后直接去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