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溢突然觉得头晕得厉害。
明明周围是喧闹的人群,漫天的尘灰,还有刺目的曜光,可他却好像什么都听不到感觉不到,只有那青紫的、麻密的伤痕不断编织成大网将他笼罩。
最后像是惊吓到一般,光脑被他啪的关掉。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大口喘气,通红的眼冒出血丝。
“郑溢,你没事吧?”季同急忙扶住他。
扶飞宇慢了一拍,因为他还处于论坛大瓜带来的震惊中。
“先去休息室吧。”季同看到旁边离得不远的布尔维军校气氛也不是很好,尤其是许逸之,脸色不比郑溢好多少,而记者们还在穷追不舍。这里不宜逗留。
郑溢几乎是被拖着到休息室的,他表情恍惚,跟着了魔一样,不管周围人在他耳边说什么,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问为什么。
当初才从许家逃出来的姜澈是他带回家的,他也是和她相处时间最多的人。
可他为什么不知道这些事。
他不知道,他竟然不知道。
他只记得初见姜澈的时候,她像只小瘦猴,她当时那么嚣张,眼里就装着钱,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不对,她说过的,她说许家的人虐待她,吸她血,看她没用了还想杀她。
可当时他却以为这只是一个小女孩夸张的说法。
毕竟,谁会想到许家竟然连孩童都不放过。
所以那个时候,姜澈衣服底下就满是伤痕,后面更是以那样的一种状态和他说笑打闹。
郑溢耳边一阵嗡鸣,他紧攥着手,青筋爆出。
“她在哪儿。”郑溢声音沙哑。
等一路扶着墙找去姜澈的房间,他推开门,看到正在敲着计算器认真算什么的少女,她眉目张扬,举手投足间是该死的自信,他眼眶红了。
姜澈在郑溢靠近的时候就知道他来了,等写完手头最后一个数字她才抬起头,然后就被吓了一跳。
眼前这一幕太诡异,姜澈怀疑地看他:
“你干嘛,我可还没动手呢,别想讹我!”
“。”
郑溢看着她,张着嘴,可是好半天了,喉咙就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生气地转过头。
姜澈见他没骂人,惊奇了,连忙颠颠地凑上去,嘿嘿一笑:“生气啦?”
好欠,想打。
郑溢本来心里难过烦躁的情绪一下就没了,只感觉满腔真心都喂了狗,他更生气了。
“别气啊,我开玩笑的,这不是看你有点太激动帮你稳稳嘛。”
郑溢还是不理她。
姜澈上手扯他头发,他依旧不动如山,就看着她。
“你这么看我怪害怕的。”她不动了。
郑溢:“是吗,这就害怕了?但我看你故意趁着我去比赛后再发那些帖子的时候可一点也不害怕。”
他要笑不笑,阴阳怪气的。
姜澈心里撇嘴,面上辩解:“谁说我是故意的,只是当时刚好光脑信号好,天气也好,最巧的是,竟然还有人和我一样看不惯许家的,我是看对方先发证据,我才跟着一起的。”
“你用鸡腿发誓,骗我以后都没鸡腿吃。”
“6,其实我们之间也没这么熟,要不还是先绝交十分钟吧。”
“……”
郑溢觉得这个时候自己该生气的,再不济他也应该发两句疯,可他提不起劲,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那些照片的内容。
他深吸了口气。
“以后别这样了。”听着竟然有点可怜。
他当初带姜澈回家的时候,除了一开始为她实力的惊叹外并没有别的心思,也从没想过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可这一路走来,他欠姜澈的实在是太多了,还每次都是事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点忙都没帮上。
郑溢有些颓丧,开始难过。
姜澈笑嘻嘻去开导他,还给他分享这次她分到的补偿金数额,看着上面一串的0,郑溢突然也不是那么难过了。
两人凑到一起讨论补偿金该用去换什么稀有材料。
但另一边气氛就没这么好了。
从沙里尔福利院的事被曝后,这些天,许锦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许云峰发的消息不回,通话也不接,她账号收到的新私信没有点开,甚至一些往日好友发来的问候她也不敢看,生怕看到那些对她恶意满满的辱骂。
许锦这几天肉眼可见的憔悴,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她是天之娇女,从出生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现在告诉她,她之所以能活下来,是踩着四十八条人命,用他们的血堆积出来的?
而她嫉妒怨恨了这么久的人结果是她的救命恩人?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吗?
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些事,最起码如果她一开始就知道,那天她就不会去姜澈那里自取其辱。她现在终于明白那个时候对方到底在笑什么了。
她什么都知道,看着吸了她十几年血的人反过来义正言辞指责她是小偷,多滑稽啊,她当然会笑了。
许锦收紧了手臂,将脸埋在膝盖中。
可是她又有什么错,用孤儿院那些孩子的血做实验并非她所想,她也一直被蒙在鼓里。而姜澈,在她记忆中,她总是能分走哥哥大半的目光。
她只是不想有个什么和她一样的妹妹跟她抢哥哥的爱。这些本来就该都是她的。
但现在,星网上所有人都在骂她,一走出房间,那些导师和同学们看向她的目光都仿佛带着鄙夷和嘲笑。
许锦忽然觉得身体好冷,大概是残余的病状似乎又复发了,她挣扎着站起,翻出柜子里的药匆匆吃下,这股冷意还是没有得到任何控制。
她缓缓跪倒在地,捂着脸,伴随着细小的呜咽声,眼泪接连不断顺着指缝落在地上。
许逸之从赛场回来后整个人状态就不太稳定。他的光脑还在叮叮当当弹出消息,当事人却已经没精力去理会了。
他一路赶到许锦的房间外。敲了敲门,但是没有人回应。
等了几秒,他推开门,只一眼,许逸之就看到了缩在角落里微颤的身影,他喉头艰涩:“阿锦……”
许锦听到熟悉的声音抬起头,眼睛红肿,看清来人,她这些天的恐慌与委屈仿佛凝成实质,她跌跌撞撞扑到许逸之怀里,哽咽出声:
“哥…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父亲他们因为我的病做了那些事…我没有想要害人,我没有想要害他们…”
许逸之眼眶微红,低声安慰她:“我知道,不怪你,是、是我们的错,我应该向父亲问清楚的……”
怀中的人突然僵住,许锦僵硬地站直身,眸里不可置信。
“所以,哥哥你知道我的病是靠着姜澈的血才会慢慢恢复的?”
许逸之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在许锦的目光中,他好像是石头底下见不得光的爬虫。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不,他们说只是偶尔需要,没有和我说会变成这样……”
许锦震惊了。
“所以你那么对姜澈,全都是因为愧疚?之前在许家的时候是,现在也是!你和我说她跟我一样都是需要你保护的妹妹,可到头来你竟然全都知道!”
那她之前算什么?
他的哥哥,只是把他的怜悯分给了受害者,而她呢?
许锦快要崩溃了,许逸之试图安抚她。
“你别碰我!”她尖叫大喊,“你怎么可以这样!”
许逸之着急解释:“我真的不知道网上的那些,明明父亲和我说只是每周需要一点阿余的血……”
“够了!”许锦泣不成声:“你太虚伪了…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没有一个人告诉过我我的病是这么好的,你们有问过我的意愿吗!”
“现在外面全都是骂我的,我以后还怎么面对外面那些人啊!你们凭什么对我隐瞒,与其这样不如一开始让我死了算了!再不然又为什么不做干净点要让人抓住把柄!我讨厌你们!”
许逸之怔住了,他看着许锦,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哀。
兄妹两个不欢而散。
两天后,各军校动身准备前往下一个赛场星球。
“总算可以离开这里了,天天吃风沙,我现在脑子里抖一抖掉出来的都是沙子。”从小生长在环境适宜星球的扶飞宇备受折磨。
郑溢嗤笑一声,斜睨他:“你有脑子吗你。”
“你敢侮辱我!”扶飞宇当即大怒,冲上去跟他拧在一起。
后勤队这边,温长儒从包里拿出两袋面包递给正在东张西望的姜澈。
姜澈容易饿,之前还在阿克曼的时候,他和南土都会习惯在身上备一些吃的。
“下一个赛场位于边境星,多阴雨天,你切记到了那里之后不要到处乱走。”
边境不仅是来防范其他帝国来犯的重要界限,也是虫兽会经常进攻的危险地域。
木流星这些年倒还好,两个大型虫巢点都被清剿,剩下都是些普通虫兽,比起其它的边境星要安全上许多。
但还是不敢保证一定没有危险。
毕竟万一有流窜逃走的虫兽混到人群中,对于单兵来说自然可以轻易斩杀,但对其他人可就是灭顶之灾了。
姜澈点点头,啃着面包跟在队伍后面上军舰。
军舰一连飞了三天,一众人到达赛场星球上空。
边境星,熟悉的废弃轮船下,之前的黄毛和板寸头如今沧桑得快看不出人样。
“我真服了,莫维是死在路上了吗,我们之中就他有钱有户口,这狗东西在干嘛呢!”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还过得心惊胆战的黄毛麻了。
“他是不是抛下我们先去找老大了,真不要脸,你看我到时候看到他卸他胳膊!”板寸头生气。
黄毛:“妈的,这样可不行,本来我们就不能离开小三身边太久,这都几天了,别到时候连老大的面都没见到,回去还不得被他们撕了啊。我们自己走!”
“不行啊,我倒是有点身份,但不多,就我们两个这样的连星港都混不进去,你是想被当成间.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