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叫项延来,就是问铺子善后的事。
项延进来时,看到的就是霍连趴在床上的惨状,这小子为了一己私欲,害得他遗臭万年,他原本可是长安城的点心一把手啊!
这趟来,算是跟多年的老东家做最后的交接,因此见了霍连并无往常的恭敬:“铺子已经卖出去了,你大可放心了。”
铺子卖出去,也说明百年点心斋彻底画上句号。
霍连对点心斋远不如项延有感情,不在意道:“卖出去就好,清净,省的占着好地段亏钱了,还能多少回些本。”
这些时日,霍家上上下下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他的零花钱早就被霍老子停了,正缺钱用,现在铺子卖出去,手里终于又有钱挥霍了。
项延见他只想着钱,故意问:“你可知铺子卖给谁了?”
霍连随口问:“谁啊。”
“唐玥。”
霍连愣住了,旋即问:“她买下几间?”
“三间。”
项延的眉头皱了又皱,还是没忍住,怒气直顶天灵盖:“什么!?那死丫头哪来那么多钱!”
项延叹了口气:“甜品铺生意那么火,每日的进益早就不知道是点心斋的多少倍了。”
霍连气得胸口疼,唐玥这死丫头,这是赤裸裸地侮辱他啊!他的铺子刚倒,她就立刻收入囊中!
他咳咳道:“不许卖给她!”
项延冷漠道:“晚了,如今地契已经送到唐玥手里了,说起来,你只说尽快把铺子卖出去,又没说卖给谁,宣阳坊地价那么贵,多耽搁一日就要折上不少钱,还是唐玥帮了你。”
他不喜欢唐玥,更不喜欢品行不端的霍连,此刻能拿前者气后者,也是解气。
霍连只觉得受侮辱,口中来回来将唐玥咒骂着:“死丫头,她买那么多铺子,是要在城东开分店吗?”
项延摇摇头,点心斋倒了,他的心也跟着死了,唐玥做什么跟他无关。
似乎嫌还没气够霍连,他又道:“哦对了,西市兴盛酒楼的曾掌柜让我转告你一声,酒楼的铺子也转让出去了,买家也是唐玥。”
霍连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起来,怕是被他老子打出了内伤,鲜血从嘴角留出来。
兴盛酒楼的铺子也被唐玥卖去了!她不就是个卖甜品的厨娘吗?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霍连声嘶力竭地死后,落在项延眼里却成了无能狂怒,都趴在床上下不了床了,还能威胁谁啊。
“你闭嘴!”霍祈从外面进来,一瞧见这个儿子,脸色就阴沉得厉害。
项延看清来者,掬手躬身:“霍东家。”
霍祈微微点头,他往后就不是项延的东家了:“项掌柜,兴盛酒楼加点心斋三间铺子的事,都办好了?”
项延答:“都卖出去了。”
霍祈“嗯”了声:“把钱都给我。”
霍连忍着后背的疼痛弹起身,错愕道:“阿耶,这件事你不是说全权交给我办了吗?怎么刚办好就来拿钱?”
这浑小子,到这个时候还妄想能捞一笔。
霍祈又一次被气到,忍着气道:“这本是你父亲我挣下的家产,跟你个小崽子有什么关系?!”
项延不敢有迟疑,连忙把存在钱庄的飞钱票据交给了霍祈,而后告辞离去,往后霍家的事,他再也不会掺合了。
霍连痛心疾首地看霍祈他飞钱收进怀里,而后又一脸懵逼地被霍祈从被窝里揪出来。
“你给我起来!”霍祈对这个败家儿子有时候真的很无力,“立刻滚去西市,去看看唐玥是怎么做生意的!”
酒楼倒了,点心铺倒了,他也不指望这败家子再继续学做生意,只是让他去瞧瞧,看自己是怎么败给对手的。
霍连措不及防被拉出来,嚎叫道:“我不去,我身上的伤还没好全!”
霍连劲儿大,拖着逆子就往外走。
到年底了,又下了场雪,雪过天晴出了太阳。
霍家父子到了西市,站在大街一处拐角,能远远看见甜品铺。
今儿甜品铺门口多了一辆摊车,无论是摊车前,还是铺子里都围满了人。
“瞧见了吧。”霍祈没好气地对霍连说,“甜品铺生意就是这么好,你整日就会闲晃,拿什么跟人家比,不被人挤垮才怪!”
他并非涨唐玥的志气,灭霍家的威风,而是实在恨铁不成钢,想让逆子能学到点真本事。
霍连一脸哀怨地瞧见不远处,喃喃道;“只是在做什么?”
摊车是唐玥一早推来的,上面仍旧放着那日施粥用的火炉和锅子,锅里盖一掀开,里面白花花的热气争先恐后飘散出来,模糊了食客们喜悦的面容。
“唐小娘子,我买了一只巧克力毛巾卷,应该够了吧?”
“唐姐姐,我一共买了三十钱的点心,能否赠送?”
“我刚好花满二十钱,快赠送给我一份。”
“……”
霍连越听越迷糊,这是赠送什么呢?还花满一定的钱才送。
唐玥的笑容在腾腾雾气中绽放,声音清脆:“大家伙别急,凡是在甜品铺买够二十钱甜品的,一律送汤圆!这就给大家盛上。”
她在外面盛汤圆,江映雪在铺子里卖甜品,两人相得益彰,把甜品铺照应得异常红火。
霍连嘟囔道:“那汤圆有什么好吃的?这群人真没见过世面。”
唐玥给满足要求的人盛汤圆,一碗六只,圆润硕大的汤圆挤在碗底,隐隐透出里面或黑或黄的馅儿来,可见皮薄馅儿大。
领到碗的客人笑逐颜开,迫不及待拿起汤匙舀起一只,稍微吹了吹就往口中送,一口咬开半只汤圆,流出乌黑发亮的芝麻馅儿。
馅儿还很烫,客人烫得龇牙咧嘴也不愿浪费一点,呼着口中的热气,享受芝麻馅儿又甜又香的滋味,又迫不及待把另一半吞进嘴里。
好吃,实在太好吃了,不愧是甜品屋出品,馅儿就是比别的地方足,最重要的是它是免费的!
再吃一只,是花生末馅儿,花生末馅儿的汤圆更加浓香,裹在筋道的糯米皮儿里,口感当真一绝。
吃完让人陶醉的汤圆,再喝口微甜的汤汁一压,口中一点都不腻,腹部暖暖的,整个身体都热乎起来,那叫一个舒坦。
冷天吃一碗热乎乎的汤圆绝对是一种享受,这汤圆又是长安城最大最好吃的,很多人为了这一口热乎,都选择进铺子去买二十钱的甜品,再出来领一碗免费汤圆,不管是心里,还是身体上,都得到极大的满足。
铺子里的人越来越多,无论是唐玥,还是江映雪,都忙的脚不沾地,额头浸出一层薄薄的汗珠。
“瞧见没有?唐玥是怎么做生意的。”霍祈声音低沉,看向霍连的目光满是鄙夷,“你就不是那块做生意的料子!”
霍连瞧见了,也是头一回知道唐玥做生意的手段,小声嘀咕道:“您知道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子,还把点心铺交给我管,偏偏还有这么强劲的对手。”
霍祈当即气得胸口发疼:“那你能做什么?整容游手好闲,混吃等死?”
他自己是个很有城府的人,把霍家一手带到位高权重的位置,可惜夫人肚子不争气,生了这么个废物嫡子,将来把霍家交到这么个废物手里,家族会落魄成什么样?
“生意做不好,就去读书,考取功名!”霍祈狠狠道。
说起读书,霍连更是百般不乐意,囔囔道:“国子监也不是说进就进的。”
国子监的确不是想进就进,不过以霍祈在朝中的官职,霍连是有资格进入国子监念书的,只不过有“招生”日期,每年的八/九月份,便是国子监公开招纳新生的日子。
去年的八/九月份,霍祈就想送霍连去国子监读书,随便他考取个什么功名,凭自己的官职,将来也能给他寻个官当当,霍家也算后继有人了。
那时霍连死活不愿意读书,错过了国子监招纳新监生的机会,现在想立刻进去,怕是得废一些周折。
“这个不用你管。”霍祈不耐烦道,“我亲自去和刘司业交涉,等过完年,你即刻入国子监念书,不给我考个举人回来,我剥了你的皮!”
霍连瑟缩一下脑袋,不敢在这个时候多说一句,不仅是进国子监嘛,进去照样吃喝玩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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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宣阳坊。
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一把酥心糖高高撒向人群,把气氛带上高/潮。
原本点心斋的三间铺子重新开业了,不过不再是原来的点心斋,而是甜品铺,和“花击馆”。
三间铺子,一间开甜品铺分铺,另外两间,则被江映雪租赁下来,开了个这家叫“花击”的女郎防身术教学馆。
甜品铺的知名度高,来捧场的新老顾客多,顺便也知道了新开业的“花击馆”。
“这花击馆,是做什么的?从没听说过。”
“瞧铺子的地面都铺上了柔和的毯子,还有沙包、棍棒一类的物件,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众人议论纷纷,好奇地朝铺子里张望。
江映雪适时走出来,介绍道:“这是一家教女郎们练武、强身、塑形的铺子,只需要二百钱,就能跟我一起练一整个月。”
“女朗练武?”有位夫人露出错愕的神情,“女郎们只需要涂脂抹粉,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行,练武强身有什么用?至于塑形,更是瞎扯。”
唐玥忙着自己新铺的事,抽空出来瞧了一眼,碰巧听到这话,笑道:“夫人有所不知,女郎练武的益处可太多了。”
“这花击馆并非把女郎们练到上战场的地步,只是强身健体,塑形美体罢了,您想啊,女郎们身体强健,就不易生病,脸色红润,身材纤细,这有何不好?”
“您看雪娘……是江掌柜,她便是习武的女子,身型多匀称啊,气色也好,关键出门在外还能自保,若碰见不怀好心的人,可不会被对方轻易占便宜。”
夫人去瞧江映雪,果真清清爽爽一女朗,身型好到没话说,小腰盈盈一握,但却不是那种病弱的瘦,而是瘦得有力量。
再看看她自己,这么多年来因为养尊处优,走两步路就喘,腹部肥胖腿部臃肿,实在难看极了,她不太好意思地笑道:“我能跟着练吗?”
江映雪学着唐玥侃侃而谈的模样,也让自己尽量活泼些,嘴角弯起微微的弧度:“当然可以,您先在这里写下名字,定金是一百钱。”
两百钱不算少,可这里是城东,住的都是有权有势的人,两百钱根本不算什么。
那夫人爽利地交了钱,因为是第一个报名交钱的,被江映雪送了个好看的绒花簪,极为漂亮。
绒花簪当然是嫣娘赞助的,为了两位好朋友的新铺开业,她做了好些绒花饰品,作为开业赠礼。
“前三十个报名的,都有绒花送。”江映雪浅笑着道。
这样一来,一些人便蠢蠢欲动起来,本来就想塑形瘦身,前面报名的还有绒花送,多划算啊。
立刻就有几位女郎交了钱,写下自己的名字。
报名的人意在塑形瘦身的居多,江映雪苗条的身姿往那一站,就是一处活广告,倒是想要练武防身的不多。
“还有十五个绒花可以送。”相比于甜品铺分铺的火爆,江映雪这里的生意只能算一般,有绒花送都才只有十五个人交了钱。
不过江映雪并不气馁,毕竟才是第一日,往后时间还长着呢。
“雪儿,原来是你开的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