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魔族亦在“夙渊”的八个角上的安全极限之处立下柱石为碑,公推八位大魔镇守。只是这八位大魔又往“夙渊”之中擅自推入了多少对手和无辜之人,为“夙渊”里多增添了多少冤魂怨骨,就不得而知了。
那天他们路遇的魔将亦是元婴期的,但手下带了无数低等魔兵,可能打着的就是以数量取胜的主意,想要耗尽佛子的灵力与体力,再将佛子带回。
但是他们没想到,佛子与那个只有筑基期的年轻姑娘一联手,居然能发挥出那么大的威力。
在一波一波魔兵永无休止地涌上来的最危急关头,佛子与那位年轻姑娘竟似毫不介意什么佛门忌讳,也不在意什么男女大防,两人背靠背站在一起,各负责面前一个半圆范围内的魔兵,竟然进退有道、配合无间。
最后,当佛子一记大金刚印当头罩下,虚空中怒目金刚幻影隐现,将那魔将径直击倒在地、口吐鲜血,不得摆脱的时候,在那魔将的怒骂声里,佛子终于发现了一件事——
他的胸中,在此刻力战之后的精疲力竭里,竟然涌现出了一股扭曲又畅快的,得意之情。
那种感觉非常奇怪,似是爽快、又似是愉悦,带着一丝丝本不应如此的罪恶感和自责感,但却又仿佛一瞬间就将胸腔之中累积了无数日月的愤懑、自抑、黑暗与气闷,都畅快淋漓地挥发了出去,随着那渐渐消散在空气之中的怒目金刚幻影,化作一股扭曲的,快意。
他当时下意识望了一眼她,问道:“此魔要如何安排?”
结果她只是一边用手背擦去已经从鬓角流到下颌上的汗滴,一边向天翻了个白眼,道:“你抓住的,你来决定。”
然后,她好像都懒得再关切一下他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所作出的决定又是否合乎于他“佛子”的这个身份,就迈开脚步走到了一边去,一下子就坐在一棵在刚刚的战斗之中倒下的大树的树干上,伸直了双脚,嘟嘟哝哝地说道“真是累死我了我为什么要跟着打这么一场那些魔族又不是来抓我的我今天可亏死了”。
佛子站在原处,凝神望着压根不曾再往他这边多看一眼的年轻姑娘,忽而单手立掌,垂下视线。
他记得自己的唇角不知为何突然轻轻翘了起来。
然后,他道:“阿弥陀佛。”
大金刚印最后的幻影落下,那个魔将灰飞烟灭。
可是那位谢姑娘,就好像没有听到魔将最后发出的惨嚎声一样,只是坐在那棵倒伏的树干上,不耐烦似的整理着乱七八糟的头发。
佛子正陷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忽然感到袍袖一紧。
他转头望去,是刚才那名小贩。
“公子,您忘了拿您买的头饰!”在夜间街道上的灯火照耀下,小贩那平凡的面目上堆满笑容,好像泛着一层红光似的。
佛子的视线从小贩的脸上移开,落到他伸过来的手上。
一只再简单不过的、小小的粗布袋子,封口被绳子束紧。
他看着那只小小的布袋,并没有立刻伸手接过。
“既然她不要了,那就——”他正欲拒绝。
但小贩已经强行把那只小小的布袋往他手中一塞。
“公子,姑娘家都会喜欢别人送的礼物的,没有例外!”他那平凡的面貌上泛着一层汗,流露出带着点谄媚之意的、小人物的笑容。
“姑娘家心意不定,这也是常有的事情……她现下心情不好的话,您就等到她心情好的时候再送给她就好了!”
佛子:“……”
他犹豫了一下,不知因为什么,他修长白皙的五指收拢过来,捏住了那只布袋,向着小贩点头道:“……多谢。”
小贩走后,佛子发现,自己失去了谢姑娘的踪迹。
他刚才跟随谢姑娘走到这里,其实也只是不动声色地在平日的生活中观察谢姑娘而已。他想知道,为什么自己那种近乎于野性/的直觉,会指引自己停留在她的身旁。自己又能够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启示。
但一时失去了她的行踪,他倒也并不着急寻找。
他安步当车,走在街头汹涌的人海中。
他对于俗世人情、人间烟火之类的事情,其实一点感觉都没有。他也不感兴趣。但当然也谈不上有多厌恶。既然刚刚谢姑娘在回答他的时候特意提起了这个,于是他也想,今晚暂且感受一下,说不定也是好的。
但他走在人群中,并没过多久,就重新看到了她。
奇怪,茫茫人海之中,无论多少人从他眼前经过,他总是能很快重新又找到她的身影,即使他甚至都没有刻意去寻找。
在不远处的一家糖水铺子门口,她正一脸无奈地站在那里。而兴高采烈地握着她手臂不放的,是另一个女子。
那女子很明显也是修道之人,但她的衣着就豪放得多,半爿雪白的胸口就那么大喇喇地暴露于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寒冷似的;一目了然,像是合欢宗的门徒。
佛子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下一刻他就听到那女子欢喜的声音。
“阿九!真没想到你竟然跑到了这里来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佛子:……?
阿九……?
谢姑娘好像并不排行第九,也没有这么一个小名或绰号——至少他没有听到她提起过。
可是下一霎,他就听到她无可奈何的声音。
“……四师姐。”她说。
那一瞬间,佛子那永恒冷静而不着一物的头脑,很难得地暂停了一下运转。
四师姐?!谢姑娘唤一位合欢宗的女修“四师姐”?!
他还没有想明白这是为什么,就听到那位“四师姐”笑道:
“你还是没怎么变啊,阿九。那么,你下山来历练,找到你的命中之人了吗?”
佛子:……?!
命中……之人?
第230章 【第四个世界三生事】26
谢琇:“……”
她完全没有想到, 在这么一座原作里没有出现过的小镇上,她还能遇见在原作中几乎没有登场过的一位师姐!
哦,不,四师姐在原作中也是被稍微提及过一点点的。
原作中的合欢宗, 盛产两种人物:游戏人间、爱遍美男的御姐, 以及一心寻找所谓“命中之人”的恋爱脑。
当然, 还有大师姐这位一心想要做个剑修,却不慎拜入了合欢宗,从此虽然身处学习双修之道的最前线,却一心以剑修的严苛标准来要求自己的异类。
大师姐显然不算是接任宗主的好人选——合欢宗宗主可不想在自己身后,合欢宗变成剑修大会。
但二师姐与三师姐, 不幸全部都是恋爱脑。
换言之,和九师姐一样,是原作中两对主CP的悲惨对照组。
这里就要提到原作中合欢宗的一个奇特私设了——在每一位弟子下山历练之时,她们其实都是带有主要任务的。
这个任务的内容便是——寻找一位“命中之人”, 在他身上研习合欢之道。
当然,不是随随便便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当“命中之人”的。总要修为高过这位合欢宗弟子, 最后双修的时候, 合欢宗弟子才能从中获益。
所以,这样的规矩一下子就把“命中之人”的范围限定为修士了。之前也不是没有纯纯恋爱脑的弟子看中了容貌俊美的普通人, 但纠缠再久, 修为停滞,总有一天会令人感到不满足。
因此将“命中之人”确定为普通男子的, 无一例获得HE的结果,两人纠缠多时, 也终究要分道扬镳。
将“命中之人”确定为修士之后,选择可就多了——单纯的双修是无所谓的。不过假如这位弟子与她的“命中之人”看对了眼, 从此一双两好,结为道侣,合欢宗自然也不会横加干涉。
不夸张地说,合欢宗这种缺乏战斗力的宗门,若不是弟子之中很多人都寻找了厉害的剑修或符修作为“命中之人”并顺理成章结为道侣,有事宗主振臂一呼,弟子们各携家属助阵,也丝毫不落下风的话,早就在修道界中被边缘化了。
此刻站在谢琇面前的四师姐,就是合欢宗宗主下一任默认的继承人。
这位四师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本事简直修到了顶级,别人都是苦寻“命中之人”而不可得,她则是不得不千挑万选地选择一位幸运儿来做她的“命中之人”。
如此高绝手段,让被前三个弟子伤透了心的合欢宗宗主一拍大腿,鼓掌叫绝,当即决定将来要由四师姐来继承自己的大位。
谢琇:果然,能排行第四的,一般都是大佬,得搞出一点大动静来。
不过在原作中,四师姐和阿九的交集不多。四师姐与她的道侣——温华宗的一位性格温和的符修,名唤蔺钟诺——多在温华宗居住,偶尔还与数名友人结伴闯个秘境,日子过得十分惬意;而阿九则不幸被安排了最严苛的剧本,在佛子身上撞得头破血流。
谢琇记起上一次跑剧情时,四师姐就是在大家的谈话里出现了一下,大家加以赞叹,然后就过去了,并没有像今天这样亲身登场的经历。
谢琇:……?难道只有单身状态下才能召唤出四师姐?
……可是,佛子还在这附近游弋啊!如今在他面前,她可还是那个“瀚海宗不知排名第几的弟子”,而不是什么合欢宗的九师姐啊!!
她甚为尴尬地咧嘴一笑:“呃……我……我不着急,四师姐。”
四师姐怀疑地盯着她。
“阿九,你有一点心虚哦。”她话语的尾音轻飘飘地挑上去,娇媚里带着一丝隐隐的威胁之意。
“而且,如何能够不着急?你下山历练已有一段时间了吧?也没往宗门里再传个消息,难道当真觉得命灯不灭就没事了吗……!”
四师姐说着,好像还要卷袖子上来拎起她的耳朵继续教训。
谢琇:“……”
啊请容她拒绝!她都几岁的人了还被师姐拎着耳朵数落!实属耻辱!太可怕了完全不行!
她不由自主地脚下往后退了几步,嘴里还辩解着:“不不不我并无此意……”
四师姐作势要追上前伸手揪她耳朵。
“那你倒是说说,你的命中之人在哪里!若是一时半会儿还没选好的话,那么你像师姐当年一样,多选几个备用的放在那里,最后再选出一个幸运儿,那也行啊——”
她愈是向前逼近,谢琇脚下就愈是向后退去。不料一脚踏空,她的右脚猛地一扭,丧失了重心,向后跌倒。
……下一刻,她的后背猛地撞上了一个人!
确切地说,是当她向后倾倒的时候,她跌入了一个人的怀里!她的后背就紧贴着那个人的胸膛,她因为骤然丧失重心而挥起的手臂,也被那人的手牢牢地扣住!
谢琇:!
四师姐的精神猛地一振。
“阿九,他是谁?”
谢琇:……?!
她还没来得及站直,就低下头往自己的手腕上一看——
果然,一段深色罩袍的衣袖下方,探出修长白皙的五指,牢牢握住她的腕间,形成支撑。
谢琇猛地站直身子。
前人有诗云:黄河远上白云间,掉马来得太突然!
她张了张嘴,还未说话,就听见身后那人清朗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平静说道:“吾名玄舒。不知尊驾是——?”
四师姐的眉毛猛地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