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下一刻, 她就一扬手, 抛掉了手中的长剑。
长剑落在地上,发出“当啷啷”的脆响。
尔后, 她猝然俯下.身来, 左手撑在他身后倚靠的椅背上。
她的一缕长发落下来,在他的眼前飘动, 不时似有若无地碰触到他的脸颊和鼻尖,带来一阵难言的痒意。
盛应弦的喉结不由得上下滚动了一下。
而她的语声里竟似带上了一抹笑意。
“弦哥这是……在吃醋吗。”
盛应弦:!
他微微一怔, 片刻之后,心头涌起了一股复杂的酸涩之意, 还带着一点微微的灰心丧气之感。可是他被她的身影牢牢笼罩住,他甚至连转开脸都做不到,只得垂下了视线,语气里似有黯然。
“我……我曾经想过……倘若有一天,你与他若只是同盟,是否……可以在一切都结束之后,与他和离……”
谢琇:……?!
呵,真没想到啊,正道的光盛应弦,竟然还有过这样的念头?!
她因为想到了这里,便没有立时答话。
而在他看来,她低垂着脸,却抿着唇,没有说话,他从她的脸上也看不出她的真正想法。
他的心为之一悸,随即就紧缩着疼痛起来。
他……他内心最黑暗的想法被她知道了。她会怎么看待他?觉得去掉了那层光风霁月的外壳之后,他也只不过是个一心谋夺他人之妻的小人?……
他这么想着,心虚了起来,嘴唇微颤着,觉得自己在她灼灼的注视下丑陋不堪,无所遁形。
可是既然他已经对她坦白了,便要永远对她坦白下去。
“可是……这世间或许可以有……和离的世子夫人,却不可能有……义绝的太子妃——”他艰难地说道,觉得一颗心都被绞拧了起来,浸泡在苦汁子中,满口都是涩意。
“我的期盼,是否永远只能是……只能是……”
他几乎痛苦得说不下去了,嘴唇翕动着,这一句最后剩下的那四个字却怎么也无法吐出口。
然而,“一个妄想”这几个字还没有说出来,他忽然觉得自己眼前一黑。
确切地说,是身影一晃。
因为撑在他上方、身影几乎能够覆盖住他半身的小折梅,忽而毫无预兆地俯下.身来,右手一下子覆住他的喉间,食中二指的指尖则抵住他的下颌,几乎是生生将他固定在那里,嘴唇则准确无误地覆在了他的唇上!
盛应弦:!?
他浑身一颤,因着这个不在预期之中的吻而震栗昏乱了。
他浑身一阵冷一阵热,像是要发着抖,好像只能贴近面前唯一的热源,才能得活;但他的身躯又因为药力而毫无一点力气,只能愣愣地仰靠在那里,在她的掌握之下,随着她的唇齿而悸动,而起舞——
啊,这种感觉是多么新奇啊。
仿佛整个人、整颗心,都落入了同一个人的掌控之中,一切悲欢、忧惧、渴望与喜悦,以及那些不可为人言说的隐秘心绪,都被她操控于股掌之间,被她看得分明,也被她温柔地接纳。
她是唯一能够占据他整颗心的人,是他全心全意仰望与追逐的天女,是在他窗下背着《西洲曲》的小姑娘,是他几番魂梦交织之中,烙在心上、刻入骨髓,永难忘怀的那个人。
而他那位曾在湖上乘舟采莲、踏波起舞的天女,此刻却正沉溺于折磨他的新游戏之中,乐此不疲。
她的右手覆盖在他的喉咙和颈子上,手指一下一下扫着他颈间格外敏.感的皮肤,掌心却正好覆在他的喉结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按着那里,简直要令他有一点窒息。
“折梅……”在她的唇齿嬉戏之中,他艰难地唤她。
“嗯?”她似乎却很乐在其中,一边啃咬着他,一边身躯还一再往前倾来,一点点接近他的胸膛,攀上他的双腿,再跪坐在那里,引得他倒吸了一口气。
他不得不说得明白一点,好提醒她。
“这……这恐是……前朝留下的……呃……御榻……”他为难地、断断续续地说着,最后那个词出口的时候,一股浓烈的负疚感混合着羞耻之心,全部都涌了上来,让他的良心都发痛了。
他只差没有明白对她说“这张椅子应该是先帝爷的宝座,你怎么能在这上面压着我做坏事呢”。
天哪,他好可爱。
谢琇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想想看也对。当朝太子妃在上任的第一天,就在先帝御榻上逼勒国之重臣就范,这是什么奇怪的play?
一定是尊贵的VIP们喜闻乐见的香香梗!
她虽然暂时停下了进攻,唇却没有离开多少,说话的时候,嘴唇还会似有若无地滑过盛侍郎的唇上,一下一下地,逗引得他更是涨红了脸,整个人像是烫得要着火了。
“弦哥,”她贴近他,低声说道。
“我在刑部大狱里,独自一人击退了好几名张后派去杀我与晏长定的死士。”
她感到他的气息沉凝下来,闷闷地“嗯”了一声,像是在愤怒,又像是心疼,更像是在难过。
她暂且不管他的心境,径自道:
“一路冲到宫门口,从宫门上埋伏的无数弓箭手开始,激战了许多次,直到冲进‘重光门’,却发现那里布置着至少两千人……”
他的气息变沉重了。谢琇察觉到他好像想要稍微抬一抬手,来抚摸她的脸,但药效尚未过去,他的右手只是微微一抬,抬升了不足三寸,复又重重地落回了椅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谢琇把自己的脸稍微后撤了一点,这样她便能看清楚盛应弦的整张脸。
她的右手慢慢往上攀升,最后落在他的脸颊上,一下下抚摸着他的脸,轻声说道:
“我急于来找你,害怕张后不仁,已对你下了狠手……于是引动天雷,抽空皇宫及附近的全部灵力,将那两千人转瞬间一齐放倒……”
她听到他惊异万分地倒抽了一口气。
“……弦哥,会觉得我手段太残酷吗。”她抚摸着他的脸,轻轻地说道。
他的表情好像很震惊,继而柔和下来,仰望着她的那双黑眸里,溢满了怜惜的柔情。
“……折梅没有错。”他终于哑声说道。
谢琇笑了。
瞧,他这不是就忘掉了在御榻上被压倒,究竟是不是大不敬的事吗。
她紧盯着他的双眼,继续不动声色、但步步进逼地问道:
“那么,我所做的一切,弦哥觉得都是对的吗。”
他的眸光晃动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有点难以回答——毕竟她从前作为“拜月使傅垂玉”的时候,由于人设所限,也的确是做过一些普遍意义上的助纣为虐之事,在人物的背景资料里就明晃晃地写着“傅垂玉”少年时曾经作为“天南教”数一数二的高手,刺杀过某某人之类的——
但是最终,他的眸光还是执着地、明澈地盯着她,似是要深深看进她灵魂的最深处去。
“折梅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正当原因的……”他一字一字地说。
“倘若折梅错了,那也一定是因为,我为你做得不够,逼迫着你不得不那样做……”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鼻翼翕动,似是想到了什么令人伤情之事。
“如从前,为秦定鼎那老儿所迫,行刺朝廷命官……”
“是我早早离家求学,留你一人在盛家村中孤苦无依……那些人来了,你又如何反抗?”
他的长睫微微翕动数次,眼中浮起了一丝伤感的温柔。
“我做得不够好,让命运将你逼迫至此……”
“折梅,和残酷的命运搏斗求生的姿态,并没有错。”
谢琇:……!
她唇边那一丝好整以暇地微笑的弧度,慢慢地消失了。
……这就是正道之光盛六郎吗。
他并不盲目地说“你做的一切都是完全正确的”,但是他说“那是因为我没有做好,让命运逼迫你做了不好的事”。
不讳言对错,不抗拒丑陋,不畏惧命运……
他是在说,是命运将他们塑造成如今日一般的两个人。而无论是对是错,是远是近,是好是坏……小折梅永远都是盛六郎心头的那个人。
谢琇猛然凑近盛应弦的脸。
她收回了那只撑住椅背的左手,将自己的重心完全靠向他的身躯;她的双手牢牢捧住他的脸,鼻尖碰着他的鼻尖。
她食中二指的指腹,在他的脸颊上缓慢地滑动着,所过之处,皆带起一丝痕痒。
“……弦哥,”她声音很低很低地说。
“假如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并不是我……你会如何?”
盛应弦微微一怔。
可是她没有再给他深入思索的机会。
她低下了头来,径直叩开了他的齿关,深深地吻住他。
第364章 【第五个世界千里光】109
他半靠在椅子里, 而她跪坐其上,因着他浑身没什么力气,坐也坐不直,这个姿势之下, 她即使跪坐, 还是要比他高出一截;于是她深深地俯首, 双手捧着他的两颊,肩背的蝴蝶骨因着这个动作而微微凸起,有若身后生出的双翼,推动着她一直往前,贴近他的身躯, 深入他的灵魂——
她的嘴唇也有如蹁跹的蝴蝶,离开了他的唇上之后,向下移去,一下一下, 轻点在他的下颌、颈上、喉结上、锁骨上……
盛应弦觉得自己开始呼吸不畅,心脏跳得又快又杂乱无章, 胸腔鼓胀, 腰腹却又因为紧张而绷住。
……不对,他如何会有力气长时间绷住腰腹?!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药效似乎过去了。
他试着移动右手。果然, 右手慢慢地抬了起来,一寸, 两寸……
高过了双腿,越过了腰腹, 最后——
轻轻落在了她的后背上,紧贴着她蝴蝶骨的下方, 一点点,轻轻地抚摸着。
而他的左手仿佛也恢复了力量,落在她的腰间,像是要替她稳住重心。
她的动作微微一顿,但她什么都没有说,片刻之后,贴靠过来,轻轻蹭了蹭,犹如一只忽然变得粘人的猫儿,又是轻俏,又是敏捷,试探着向他又接近了许多,想要看一看他忍耐的极限在哪里——
盛应弦一瞬间就屏住了呼吸。
她……她还真的敢这么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