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无论他如何在后面追，在后面喊，她都不愿意停下分毫，陆星舟眼看着那身影越来越远，在月光下，在夜色里，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就好像刚才他所看到的林一一是他思念过度出现的幻觉，就好像是一场短暂出现光亮又迎来无尽黑夜的绝望噩梦。
陆星舟不知道他说错了什么，又做错了什么，他明明已经道歉了，明明已经低头了，明明已经承认了错误了，为什么林一一还是不原谅他。
为什么他的喜欢林一一就觉得一文不值，齐溯的她就视若珍宝？
就因为他是omega，就因为他的beta吗？
“回来！林一一，你回来，回……？！”
陆星舟脚下一空，踩空了一个台阶，“噗通”一声结结实实摔到了地上，他疼得脸色煞白，咬着牙撑着起来，跑了几步又一个踉跄摔到了一旁的玫瑰花丛里。
玫瑰的刺尖锐划破他的衣服，在他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细小的划痕，脸颊也被划伤沁出了一点血珠，让他那张本就漂亮得过分面容更显昳丽。
“混蛋，我叫你回来，你给我回来！回来…呜呜，你给我回来，求你，回来……”
陆星舟不知是疼得还是难受得，他这一次也不再挣扎着起来了，弯着腰蜷缩在玫瑰花丛里，殷红的花朵如把他环绕其中，伴随着轻微的啜泣和颤抖，抖落下几片花瓣落在他的身上。
这本该是一幕很美好的画面，月下清风，少年与花，偏偏那花丛中的人神情麻木，眼神黯然，只有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停顺着眼尾往下落，苍白又破碎。
“为什么，为什么你宁愿选择一个没有腺体，没有信息素的beta也不选择我，为什么……”
“因为她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alpha，和她母亲一样。”
白琼在陆星舟追着林一一跑的时候就预料到会发生这样一幕，真正看到了还是觉得唏嘘。
她算是看着陆星舟长大的，知道陆星舟是一个多么骄傲，多么眼高于顶的omega，由于他母亲的那档子破事，他对alpha是很抵触，很排斥的。
那不是口头上说说而已，陆星舟是真切用行动来表达自己对alpha的厌恶，以至于他自腺体发育完全后从没有接受过alpha标记。
林一一是他的初次标记者，也是唯一的例外。
白琼当时看到陈云深给他和林一一做的信息素匹配率检测报告，看到上面竟然的百分之九十五的时候也很惊讶。
她以为陆星舟和白羽清的信息素匹配率在顶级AO里已经很高了，却没有想到林一一比白羽清更高，近乎百分之百了。
这是个很可怕的匹配率，简直是命中注定的一对一般。
不过白琼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似乎也没什么好意外的，毕竟陆星舟和白羽清都能匹配到这份上，林一一的血脉出自白家主家，比之分家出身的少女理应更加优秀，和顶级omega的匹配率更高也不奇怪。
要是以前陆星舟被人看到这副模样一定会恼羞成怒，可这一次他没有，他的注意力只在白琼说的那句话上。
他慢慢坐起来，红着眼睛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琼是被保镖推过来的，这时候她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走到陆星舟的面前朝着他伸出了手。
后者没有动作，只直勾勾盯着她等着她的下话。
“你这孩子真没礼貌，我做长辈的都不计前嫌的来拉你了，你倒好还跟我闹别扭呢。”
陆星舟一改刚才面对林一一时候的被动，嘲弄道：“你刚才摔倒那是你活该，要不是你吃饱了撑着非要胡编乱造那种胡话造谣林一一的生母，污蔑她的父亲，她也不至于会被刺激到踹你。”
白琼眯了眯眼睛：“你觉得我是在骗她？”
“不然呢？难不成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儿会相信你所说的那种为了真爱不顾一切割除腺体，抛夫弃女与其私奔的鬼话，更会相信林一一的父亲真是那种利用孩子留住一个心都不在自己身上的alpha的恋爱脑？”
“那要是她父亲和她母亲的信息素匹配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呢？”
她垂眸居高临下看着陆星舟，问道：“你这么讨厌alpha的人都能被林一一给影响成这样，你为什么觉得他不可能？”
陆星舟身形一僵，显然没料到这一点。
准确来说他是觉得这种小概率事件发生在他和林一一身上也就罢了，居然还有其二。
而且最主要的是他觉得这两件事从正常的逻辑上来说都很前后矛盾，如果林一一父母信息素匹配率那么高的话，她父亲何至于用孩子去留住她，同样的林一一母亲又怎么可能轻易摆脱信息素的影响，违背alpha的本性去选择一个和自己信息素匹配率那么低的omega，甚至做出了切割腺体这样匪夷所思到毛骨悚然的事情来？
陆星舟是少数身边同时有和他信息素匹配率最高和最低，两个极端的omega。
一个是和他信息素匹配率为0的盛嚣，一个则是近百分之百的林一一。
正因为如此陆星舟知道一个omega和alpha信息素匹配率过低是绝对不可能产生类似于“喜欢”这种正面感情的，alpha只会排斥厌恶omega，而omega则会生出害怕恐惧的情绪。
就像他于盛嚣。
这不是单单alpha克服本能就能做到的，还有那个omega也要全身心接纳对方的靠近才行。
陆星舟感受过那种如野兽啃咬，撕扯的极致到生不如死的痛苦，所以他不相信会有那样一对AO能够走在一起。
他以为白琼是在骗林一一，哪怕有真话也在其中掺杂了谎言，比如为了粉饰林母抛夫弃女的这一行为，给她冠以“挣脱世俗，追求真爱”的名头，同时给林父以“为了所爱不择手段”的印象，让林一一原谅她的生母，也为了让她接受白家。
别人不了解白琼的心思，陆星舟却知道。
当年白琼看似是和他母亲喝醉了看到了刚从omega学院放假回来的陆星舟，随口说了句她家有个侄女，刚检测出来是个顶级alpha，正巧她也有个儿子，干脆亲上加亲联姻得了。
陆母听后自然高兴得不行，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甚至还怕她酒醒了反悔，先一步将消息散播出去了。
这导致他和白羽清的婚事尽管还没过明面，上层圈子里很多人却是心照不宣，默认了他们两个迟早会联姻的。
白琼见事情也传来了，最终也无可奈何，又加上陆星舟实在优秀，和白家也是门当户对，所以也就只能捏着鼻子承认了。
看似好像是白琼无心之语和陆母的推波助澜造成的如今这个局面，实则全是前者运筹帷幄的结果。
白琼一开始就盯上了自己，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拿到的他的信息素数据，和白羽清的进行了比对，发现两人的信息素匹配率很高，这才想要将他们撮合成一对。
她在意的不是他们是如何匹配，这桩婚事能够对白家有多少助力，能帮白羽清如何在主家站稳脚跟。
白琼从没有想过将白家交给白羽清，她只是看中了她顶级alpha的基因，在意的只是他和白羽清结合孕育的孩子而已。
她想要将其养护在身边，当成真正的继承人来培养。
这样冷血无情的家伙，陆星舟很难相信她口中所说的当年林父林母之间所谓的“真相”。
陆星舟沉默了许久，反驳道：“那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林父或许曾经短暂迷失在你妹妹的信息素里，但我不相信他会做出利用林一一来挽留你妹妹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语气沉了下来，那双蓝眸看向白琼，透着肉眼可见的嘲讽。
“倒是你妹妹是真的为了真爱割舍一切，还是单纯脚踏两只船被林叔叔先一步抛弃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找她那个所谓的竹马尚未可知。”
白琼笑了，锐利的对陆星舟的话点评道：“这个踩一捧一的猜测还真是符合你一如既往厌A的本性啊。”
“可是很遗憾，这次你猜错了，事实就是如此。”
见陆星舟又要说话，白琼出声打断了他：“你先别急着反驳，你要是真的相信是后者那种可能，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林一一不喜欢你？”
“为什么她会放着和你这个有着将近百分百匹配率的omega不要，选择那个连腺体连信息素都没有的beta？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会做出和她母亲一样的愚蠢的决定呢？”
白琼握着拐杖的手交叠，有些吃力地支撑着身体，偏偏她的脊背挺直，没有一点佝偻之态。
她目光如水沉，凉凉注视着他：“因为基因啊，顶级alpha的基因是具有很强大遗传性的，她母亲的唯真爱论的毛病也遗传到了林一一身上。她们母子愚蠢得可怕，也天真得可怕，她们觉得真爱是从心出发的，她们厌恶一切影响本心的存在，其中最厌恶的就是所谓的AO相吸的信息素。”
“她不是讨厌你，而是讨厌你身上吸引她的信息素，她觉得自己是被影响的，这份对你的心动，对你的好感都是虚假的，一旦信息素消散，标记消退就会消失。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这话林一一也对陆星舟说过，医院那一次，刚才也是，只是陆星舟没有一次当真过，认为这只是她拒绝自己的一个荒谬的借口。
毕竟哪个alpha拒绝一个omega是我讨厌你的信息素，因为它影响到了我？
ABO的世界里信息素就像是荷尔蒙，肾上腺素，它的存在是AO感知周遭，规避风险，更是择选伴侣的依据。
感知信息素不光是感知信息素的强弱，信息素的浓度，信息素的状态，更有通过信息素感知到对方的情绪，性格等等。
信息素的匹配率高低反应的是两性之间的契合程度，是可以避免先入为主，带有偏见的去评判对方，直截了当的感知的方式。
它不是什么玄乎其乎的东西，是真正具有科学匹配依据的重要因素。
信息素本身就是AO的与生俱来的感应外界的人和物，让他们卓越ABO之上的能力。
那些没有腺体，或是腺体萎缩的beta做梦都想二次分化成alpha或是omega，也是因为如此。
而林一一却不承认信息素的感知筛选，只相信所谓的从心，所谓的感觉。
这就和一个瘸子不相信自己的拐杖能帮助自己走路，而相信自己残缺的腿一样荒谬。
陆星舟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他扯了扯嘴角，想要笑，却如何也笑不出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之所以输给那个beta，只是因为我是omega，一个和她有着极高匹配率的omega，仅此而已？”
白琼看着他一副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神情，在还以为他又要像林一一拒绝他，抛弃他离开那样情绪失控的时候，陆星舟只支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不管玫瑰的刺划破他的掌心，血珠沿着他的手指滑落，“啪嗒”滴在了花叶之上，渗出更浓丽的艳色。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我只需要证明给她看就好了，证明我即使没有信息素也依旧喜欢她这件事。”
白琼挑了挑眉：“你想怎么做？你可是omega，omega天生就拥有腺体和信息素，难不成你也要学我那个傻子妹妹为爱摘除腺体吗？”
“你看我像是那么蠢的人吗？万一我摘除了腺体她依旧不喜欢我，我又失去了能够影响她的唯一武器，那不是拱手将她让给那个除了扮可怜博同情的家伙了吗？”
“那你想怎么做？”
陆星舟没有回答白琼，反而转移话题问道：“你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这么大老远跟过来应该不是单纯专程来看我的笑话的吧？”
“让我猜猜，你之所以和林一一说那番话，刺激她，是想动摇她和她父亲的感情，减轻她对你妹妹的憎恶和偏见，让她慢慢接受你，接受白家对吧？”
白琼叹了口气，神情无奈道：“你怎么就不相信我说的是实话呢？我要是真想让她回白家，完全威胁她，要是要回来认祖归宗就不配合给她父亲进行信息素治疗。虽然我是很想让我这个腺体通过他父亲的刺激恢复如初，但是我这么清心寡欲了四十多年了，再继续下去也无所谓，可她父亲就耗不起了。”
陆星舟对白琼说的话是一个字都不信，他却也没反驳什么，只询问自己关心的事情。
“你只需要回答我你想让她回白家认祖归宗是不是事实？”
她没再顾左右言他，直截了当给了肯定的回答：“是，比起白羽清我更中意她。”
怕陆星舟误会，白琼难得的耐着性子解释道：“不是更中意她的基因，我指的是她这个人。如果她能够回到白家认祖归宗，我会力保她成为下一任继承人。”
陆星舟不觉得林一一会有多在意这继承人的身份，但是在他看来白羽清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要是白羽清或是其他人越过她成为了白家的继承人，他也不会认可。
那是她的东西，她不要也不是别人能够轻易染指的。
他眼眸闪了闪，铺垫了这么多终于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那既然继承人变动了，我和白家的联姻？”
白琼勾了勾唇，吐出两个字。
“照旧。”
……
林一一回到家的时候林父和以往一样坐在客厅沙发等着她，一看到她回来后弯着眉眼笑得温柔。
“一一，回来了，饿不饿，爸爸给你炖了你喜欢的玉米排骨，还炒了两个菜，都在锅里温着呢，我给你端。”
他说着就要进厨房，林一一叫住了他。
“爸，不用了，我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