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他而言被喜欢的人知道心意的欢喜只是百分之一,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是忐忑的,是惶恐的,甚至是恐惧的。
他屏住呼吸,不安地等待着少女的审判。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两人一缓一快的心跳声,一轻一重的呼吸声。
半晌,在陆星舟满怀期待和忐忑中,林一一喑哑着声音开口。
“抱歉,我……”
“嘶,好痛!”
陆星舟突然出声打断了林一一的话,他脸色惨白,声音都在颤抖。
“林一一,我好痛,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林一一沉默了一瞬,回头看了过去,对上了青年那双萦上雾气的眼眸,他的眼尾发红,神情近乎哀求地看着她。
他不想听,也不敢听她的拒绝。
他在求她不要说下去,在用这样笨拙的方式转移话题。
她觉得陆星舟有些好笑,明明都敢表白了却不敢面对结果。
林一一长长的睫毛颤了下,心下也被这样一双湿漉漉的眼眸搅动得起了涟漪。
她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自己是有所动容的,可是很快的,她将那份悸动强行压了下去。
要是陆星舟没有点破齐溯对她的心思的话,要是早一点听到这番告白的话,要是陆星舟早一点这样坦诚的话,她或许……
林一一深深看了陆星舟一眼,然后将一旁的衣服拿起来给他披上,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往床边坐去。
“你坐那边我给你看看。”
陆星舟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庆幸感,他心有余悸,苍白着脸色僵硬着身子往床边坐下。
“手。”
他愣愣地看着林一一,将手伸了过去。
林一一检查了下他的手,还有膝盖位置,有些磕碰并不严重,就是陆星舟皮肤白,那片乌紫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十分碍眼。
检查的时候她余光瞥了一眼他的神情,恍惚着一副备受打击,游离在外的样子,基本上她让做什么他就做什么,麻木得如同一个提线木偶。
林一一抿了抿嘴唇,压下心头的不忍,垂眸一边拿毛巾浸湿给他擦拭着身上的脏污,一边状似毫无所察说道:“对了,刚才导演组那边送了一个信封过来,里面有明天的任务流程,我拆开看了下,说是要去镇子上的那所小学担任一日任课老师。你放心,那些孩子都很懂事很听话,就是太活泼了,看到你可能会很热情,拉着你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估计会有点烦。”
“陆星舟?”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带他们的。”
陆星舟身上只披了一件衣服,胸膛的肌肤光洁一片,稍微抬眸就能看到,好在他下面还穿着裤子,不过是四角裤,肌理分明的大腿线条流畅漂亮,而且意外的一点毛发都没有,莹白如玉。
也不知道是他本身就毛发少还是做了脱毛。
林一一也就是瞥了一眼没有多看,帮他稍微擦了下摔倒时身上沾染的脏污,又嘱咐了他一会儿洗澡注意伤口后便起身离开了。
陆星舟静默坐在床边,盯着紧闭的门扉许久,这才起身脱了衣服往木桶里面进去。
里面的水温正合适,是林一一给他加了冷水调了的,温热的水泽将他温暖的包裹着,陆星舟只觉得浑身冰凉。
他应该感到高兴的,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心意,对方也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质疑自己的感情是虚假的。
再说了谁说表白就一定会成功,对方也有拒绝的权利啊。
林一一本来就不喜欢他,她拒绝自己很正常。
是啊,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没关系的陆星舟,拒绝了并不代表没机会。她至少是对你有感觉的,不是无动于衷的不是吗?
陆星舟努力不让自己被林一一的拒绝受到影响,可是他终究不是beta,就算戴上了封闭环他也还是有腺体有信息素,也还是会被alpha影响的。
如果换作之前,他的信息素已经受情绪波动影响而溢出了,现在却由于封闭环的压制锁在腺体里无法释放。
他的腺体红肿得厉害,疼得厉害,一发而动全身,陆星舟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抽搐着。
陆星舟死死抓挠着腺体,可是越抓越难受,也越痛苦,在腺体被抓挠出了几道血痕后他疼得没了力气,手似折断的花枝垂在了木桶边。
“林一一,我好痛,帮我,帮我标记……”
他努力挣扎着想要爬出来,想要去找林一一帮他疏解,可那两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他骤然回复了清醒。
不能找她,不能找她标记,她好不容易相信自己是不被信息素影响是真心喜欢她的,这时候要是找她,她会觉得自己在骗她,会让她觉得封闭环是假的,是他博同情获得标记的苦肉计。
可是好痛,为什么会这么痛,比发热期还要痛。
怪不得在做这个手术之前那个医生会苦口婆心劝他那么久,要是早知道会这么痛,他,他肯定不会脑子抽了这时候去告白。
他应该更沉住气一点,等到更有把握一点的时候再说的。
陆星舟虽然这么想着,但是他知道要是下一次他肯定还是会这样做,因为他一朝被蛇咬,太害怕了。
只要找到一点可乘之机,他就会丢盔弃甲,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他怕自己要是不说,要是死不承认,会把林一一推得更远。
陆星舟好几次想要挣扎起来,他像是缺氧的鱼,想要努力浮上水面,却都因为体力不支被重重摔回了水里。
在痛到快要昏厥之前,他余光瞥见了一旁放着的沐浴露。
那是林一一给他的。
恍惚之间陆星舟想起了给他做手术的那个医生的话,他说omega一旦上了封闭环后,由于无法感知到信息素且没办法进行标记,要是遇到信息素紊乱的情况只有两个办法进行疏解。
一是alpha的安抚,不是信息素的安抚,那只会刺激omega体内的信息素更加紊乱,适得其反,这里的安抚指的是身体安抚。
触碰,拥抱,亲吻,都属于身体安抚。
陆星舟倒是想,可林一一不会帮他的。
他眼眶发红,不知是疼得还是因为明明对方就在一墙之隔的门外,他却只能这样默默忍受着的痛苦。
陆星舟咬着牙即使眼泪如大颗大颗地掉下,砸在水里,也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筑巢。
筑巢行为指的是omega在发热期和依赖期这样特殊的情况下,由于极度缺乏安全感,会疯狂依赖伴侣或是标记对象,导致的极端的搜集对方的用过的东西,比如衣服,比如被褥,比如任何沾染了她气息的物品。
然后堆积在一起,筑巢一样把自己藏匿在其中,包裹在其中。
青年手撑着木桶边缘,另一只手伸长努力去够,将沐浴露拿到后压下几泵,急切地涂抹在了自己的腺体,胸膛,腰腹,大腿,让全身都沾染上沐浴露甜腻的气息。
和林一一霸道浓烈的信息素不同,草莓的气息柔和的没有一点攻击性。
可那又的确也是少女的味道。
陆星舟在被熟悉的气息包裹住的时候身体总算停止了抽搐,可是还不够,还是很难受,很痛苦。
他把自己蜷缩在一起,紧紧抱着膝盖,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要是换作以往,没有封闭环的情况下林一一早就通过溢出的信息素觉察到了陆星舟的异常了,偏偏这一次她什么都感知不到,陆星舟又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求救。
半个小时后,陆星舟半混沌半清醒之间隐隐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陆星舟?”
不是错觉,是真的林一一的声音。
他心下一喜,是她担心自己特意回来了吗?
然而下一秒,少女的话给他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陆星舟,我给你拿了药膏,放外面桌子上了,你一会儿洗好了记得拿。”
“林一一!”
见她又要走,陆星舟再忍不住出声唤住了她。
林一一听出了青年声音有些沙哑,莫名的虚弱无力,她脚步一顿。
“……你怎么了?”
陆星舟竭力压下想要林一一进来安抚他的欲望,可是他又实在太难受了,她怕她一离开自己又会像刚才那样昏迷过去。
那太危险了,万一溺死了水里怎么办?
沐浴露的气息只能暂时缓解他的痛苦,陆星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害怕所求安抚再次被林一一拒绝,被林一一厌恶,同样的他也害怕继续陷入进那样可怖的痛楚里无法自拔。
“林一一,我一个人无聊,你,你能陪我说说话吗?随便说点什么都好,可以吗?”
林一一由于感知不到陆星舟的信息素,所以并不知道他此时怎么了,她看了下外面乌漆麻黑的天,以为他是怕黑,或是怕鬼。
其实陆星舟所在的屋子里有灯,只是不是很亮,昏黄的灯光映照中反而有一种莫名的诡谲。
他觉不觉得可怕林一一不知道,她小时候倒是觉得挺吓人的,尤其是刮风下雨打雷的时候,那气氛就更加骇人了。
而且更主要的是,陆星舟的情况的确很不对劲。
“好。”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就着明天的任务给他继续说明讲解了下。
“明天要去的那个小学你还记得吗?那是一所希望小学,我以前的时候曾经在那里也做个志愿者,当过老师。”
本来林一一一开始也是没话找话,说着说着反而打开了话匣子,自顾自怀念起来。
“这个村子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条件很不好,当时学校很缺人,我外婆就把我给报上去了。”
“我倒是没有不愿意,能帮忙我也挺高兴的。就是有点别扭,你知道吗?我进去的时候发现里面好几个学生竟然是我以前的朋友的弟弟妹妹,这也还好,最夸张的是里面竟然有一个是我以前朋友的孩子!”
林一一是初中时候离开的这里去的A市,在之前她由于的村子里少有的alpha孩子,是这里的孩子王,大家都很喜欢跟她玩。
不过也有不服气的,其中有几个大孩子觉得她抢了她们的小弟,对她各种看不惯,有一个比她大五岁,也就是现在孩子都打酱油了的那个,她对她最不爽。
那时候林一一也就八岁左右的样子,对方十四岁,为了争地盘争小弟,两个人还打了一架,也因为不打不相识她们后来还成了很好的朋友,只是后来她走了,就没再有什么联系了。
等到她再次听到对方的消息的时候,发现对方不光结婚了,还有孩子了。
每一次说到这件事的时候林一一都特别唏嘘,也特别恍惚。
“……你喜欢孩子吗?”
“挺喜欢的,他们很可爱。”
林一一说的喜欢说的可爱指的是村子学校接触到的那些孩子,陆星舟却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