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前世的苏辙看到史书上的苏洵屡次不中,在两个儿子高中后伤感写下“莫道登科易,老夫如登天,莫道登科难,小儿如拾芥”这话时之觉得苏洵真惨,如今只觉得苏洵更惨。
历史上的他好歹还官居副宰相,可他那便宜爹爹身为“唐宋八大家”之一,风头不如两个儿子不说,教出来的两个儿子都中了进士,他一辈子却与进士无缘,想着只觉得苏洵更惨了。
一时间,他看向苏洵的目光很是担忧。
苏轼嘴巴一瘪,刚要说话。
谁知道程氏一个眼神扫过来,他就乖乖闭嘴。
苏老太爷想着幼子已准备几年,不由道:“明年的春闱,你可有把握?”
苏洵直道:“不敢说有十足把握,大概也有□□成的。”
苏老太爷等人是高兴不已。
唯有苏辙笑不出来。
唉。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啊!
一行人正说着话,秦婆子就笑着进来道:“……大姑娘回来了。”
很快罗慎之就带着苏元娘走了进来,罗慎之今日穿着一身石青色圆领襕衫,虽比不得成亲之日气宇轩昂,但远比茶楼所见气派许多,衬的他温润沉稳。
王氏与程氏交换了个眼神。
这般颜色鲜亮的衣裳,一看就是苏元娘为罗慎之选的。
而罗慎之也愿意听苏元娘的话,不再穿从前那些道袍似的颜色乌糟糟的衣裳,可见小夫妻两人还算恩爱。
罗慎之上前与苏老太爷等人请安。
一时间,屋子里很是热闹。
因苏澹去世,所以就由苏洵代替苏澹与罗慎之闲谈几句,更是将罗慎之请到了书房说话。
苏辙见状,也顾不得与苏元娘叙旧,便悄悄跟了出去。
家中奴仆少也有奴仆少的好处。
比如这时,苏辙猫着身子到了苏洵书房外,竟一人都没发现他,有道是知彼知己百战百胜,他只有知晓苏洵与罗慎之的谈话内容后,才知道怎么劝慰苏洵如今将春闱一事看淡些。
谁知他刚猫着腰往后退了几步,一不小心却与身后人撞了个满怀。
这人不是苏轼还能是谁?
兄弟两人在此处会面,做的还是那等见不得人的勾当,是分外尴尬,更是齐齐低声开口道:“你怎么在这里?”
第22章
还是苏辙反应更快些,嘘了一声道:“六哥,小点声。”
苏轼点点头。
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就这样猫在书房窗户下,很快就听到了苏洵与罗慎之的说话声。
苏洵虽没嫁过女儿,但也是专程请教过苏老太爷的,所以今日是像模像样叮嘱罗慎之几句要夫妻齐心,莫要委屈了元娘之类的话。
罗慎之一一答应。
到了最后,苏洵则问起天庆观念书一事。
罗慎之去年已中举,提起天庆观书院来是赞不绝口:“……不怕三叔笑话,我乃天资寻常之人,张易简张道长是饱学之士,虽书院学童有几百人,但张道长却不像寻常先生一味要我们死记硬背,会因材施教,对每位学生制定不同的方法,如此,才能事半功倍。”
“以我愚见,三叔若将六郎送去天庆观念书是明智之举。”
“我听元娘说起过六郎与八郎聪慧,若能因材施教,两位堂弟定大有出息。”
这话说的窗外的苏辙与苏轼皆是小脸一垮。
苏辙已经想到几年后自己背着书包上学堂的可怜模样。
倒是屋内的苏洵听闻这话是面上一喜,甚至说起这位张易简道士的趣事来:“……我记得我年幼时他曾替我算过一卦,直说我并非池中物,可我直到如今是一事无成,也不知道明年春闱会不会高中。”
“但若细说起来,我还是要谢谢他的,若非我故去的岳丈听到他如此说我,只怕不愿将六郎他娘嫁给我的。”
他能同罗慎之玩笑,但罗慎之这个新女婿却不敢接话,只一味奉承。
苏辙忍不住偷偷踮脚朝里面瞧了一眼。
只见苏洵面上含笑,可见罗慎之这话是说到他心坎上去了。
苏辙总算知道苏轼的厚脸皮是随谁。
他们原还打算再偷听一二,却听见不远处有说话声传来,两人便手牵手猫着腰儿跑远了。
一直等到两人跑的是气喘吁吁,这才停下来。
苏轼更是哭丧着脸道:“八郎,难道爹爹真的要把我送到天庆观念书吗?”
“我不想离开你,不想离开八姐姐,不想离开爹爹和娘……”
话还没说完,他又是嘴巴一瘪,哭出声来。
苏辙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将一个六岁的孩子送去“寄宿学校”太过于残忍,可事情已成定局,他也只能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安慰起苏轼来:“六哥,你别哭。”
“你不是喜欢念书写字,学知识吗?”
“连我都听说过那张易简道士学问出众,来日你去了天庆观也会成一个很厉害的人的。”
只可惜,这话根本安慰不了苏轼,他抹着眼泪道:“我跟着爹爹一样能读书写字,变成一个很厉害的人!”
在孩子的心里,父亲都是最厉害的人。
苏辙见他哭的伤心欲绝,想了又想,忍不住道:“话虽如此没错。”
“但爹爹都三十几岁,还没中进士了!”
“我听人大哥说中了进士才能算厉害,爹爹还没中进士,可见这世上比爹爹厉害的人还有很多。”
他看着苏轼的眼睛,正色道:“所以六哥,你想要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就要多出去走走看看,不要当井底之蛙才行。”
苏轼果然没掉下眼泪来,拍着苏辙的肩膀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与你说过井底之蛙的故事。”
“人人都夸我聪明,八郎,我觉得你比我更聪明。”
“八郎,不如你与我一起去天庆观念书吧?”
苏辙:???
他只是好心安慰安慰苏轼,可不想将自己搭进去啊!
他吓得连忙摆手,道:“那怎么能行?”
“我听大哥说了,天庆观要六岁以上的人才能进去念书。”
“你别忘啦,我才三岁了。”
苏轼忍不住道:“明日你虚岁就四岁了。”
苏辙冷哼一声道:“四岁也不行,要等上两年才能去天庆观念书。”
他一想到自己不仅不用跟着苏洵启蒙,甚至不用启蒙心里就美滋滋的。
再安慰苏轼几句后,他们两人就一同去看望苏元娘。
苏元娘正在与王氏,程氏等人说话,当他说起罗慎之时,双颊微红:“……你们别担心,他对我很好。”
“他知晓我从前在汴京住过几年,成亲之前还专程请了个擅做汴京菜的厨娘回来,各个院子里也设了小厨房,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厨娘去做,罗家的人看起来都还不错,是好相处的。”
王氏这才放心,连连道:“这就好!这就好!”
苏辙也跟着放心下来。
苏元娘嘴角噙着笑,劝王氏以后不必替她担心,叮嘱苏五娘以后要听话懂事些……一扫眼,她看到了苏辙,忍不住含笑道:“八郎,今日是你的生辰,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站在她身后的萍儿就捧着个锦盒过来。
苏辙连声道谢,更听见苏元娘道:“……夫君知晓八郎今天生辰,直说要给八郎备下一份厚礼。”
这下不光苏辙起来起来,就连苏八娘与苏轼都围了过来,忍不住道:“八郎,快打开看看!”
苏辙只觉得这锦盒沉甸甸的。
该不会里头装的是金子或银子吧?
他甚至想着若真是如此,该怎么客气一番后将这份厚礼收下来。
他满怀期待打开锦盒,一打开,却是傻了眼。
锦盒里装的一方砚台!
居然是一方砚台!!!
这一刻,苏辙清晰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他连字都不认识,要砚台做什么?
苏元娘只当他是高兴坏了,含笑道:“这是老坑石做成的洮砚,色碧质坚,发墨极快,且半日下来都不会干涸。”
“这砚台夫君收藏了好几年,一直没舍得用,听说今日不光是八郎的生辰,马上八郎又要启蒙,好马配好鞍,只愿这方砚台能给八郎开个好头。”
程氏自然知道这方砚台有多贵重,不肯收。
可苏元娘却笑道:“长者赐,不可辞。”
“这是夫君第一次送八郎礼物,三婶娘可不能拒绝!”
程氏只得叫任乳娘替苏辙收下。
苏辙面上也在笑,但心里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这好砚台与普通砚台对他来说并无区别,还不如银子来的直接!
但他从众人态度上也能知道这方砚台的珍贵,好生谢了苏元娘一番,等着苏洵与罗慎之过来后,又是郑重对罗慎之道谢。
罗慎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道:“若这方砚台能够物尽其用,那便不枉费我与你大姐姐一番好意。”
苏辙:……
可见人人都督促他上进,他不认真念书真是对不起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