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逐渐就有些风言风语传了出来。
说是苏花儿每日要用花瓣沐浴,钱氏看了那些用钱买的花瓣心疼不已,竟将花瓣上涂了大粪,害的苏花儿臭了整整三日。
又说苏花儿和钱氏因着丫鬟伺候谁的问题起了争执,苏花儿要三个丫鬟全部听自己的,可钱氏却日日强占了去,不给苏花儿使唤的机会。
最后,演变成婆媳大战,愚孝的儿子自然只肯护着亲娘,苏花儿夜夜啼哭,哭了好几日才把吴大虎的心哭软。
近些天,不知她又使了什么手段,竟把吴大虎那颗偏心给纠了过来,也不只帮着他老娘了。
吴家这趟鸡飞狗跳,自然给王土村的人平添了无限乐趣,只是这场闹剧,还有个无人注意到的可怜人。
裴语嫣听着这些似真似假的传言,脑中莫名便想起个魁梧强壮的身影。
望着远处云雾吞山,裴语嫣咬了咬唇。
梁大哥……他还好吗?
*
界身巷里。
吴二虎跟在大哥后头,手里备着一坛酒,就等着吴大虎完完整整从官府脱身出来后,好给大哥献上一碗畅快烈酒。
吴大虎近日春风得意,沉浸在新媳妇的被窝里乐不思蜀,小日子过得舒坦又得劲。
这界身巷是富贵地,开的都是金银、财帛交易的铺子,若是要从此处去官府,可要绕好几圈了。
可吴大虎就是要这么慢悠悠拖着。
早在开审前,他便献上了百两银子给县令老爷,已是听了无需忧心的准话。
所以今日这趟,他去或不去,到的早或是到的晚,都无太大干系。
那江大人可不是什么清明廉洁的好官,见了他那白花花的银子端上来,原先还一脸正派无私,瞬间就放了光,恨不得朝银子舔上去。
虽说花了一百两银子才平息下这门风波,可他还有百亩良田,这些钱对他来说不过是毛毛雨。
吴大虎心中盘算好,等今日这案子结了,自个就再送五十两去,这酒楼停业整改这么多天,要是再关下去,那可真就要出大事了。
他得快些让酒楼恢复正常经营,再想办法把裴家那个二丫头娶进门当小妾,得了脆皮烤五花的方子后,酒楼不就又起来了吗?
就这么一路遐想着美好的前景,吴大虎走到了衙门前。
吴二虎进不去,只能作为观审的百姓在外头瞧着,他知道哥哥上下打点了,是不会出事的,可心里还是莫名有些慌。
“哥……我在外头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好好的。”
吴大虎不耐烦的向二虎挥了挥手。
这案子还没开始判呢,自己这便宜弟弟就说得他好像回不来了一样,实在是晦气。
他瞧了眼当下堂里的人。
有两排衙役守着,左边是状告自己的夫妇俩,二人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仿佛要把他的皮给扒了去。
吴大虎毫不在意的掏了掏耳朵,就这么随意一蹲,好像和逛集市似的。
那对夫妻恨毒了吴大虎,若不是因为他向食客卖了过夜的豆花,那他们的女儿怎么会用汤药灌了十几日才得稳住性命?
现如今,自己女儿还每日都得用昂贵的药材吊住心神,若不是林神医见他们一家可怜,肯拖延些时日,自己那苦命的女儿早就被这无良商贩给毒害了性命!
人一齐,便才有差役去上报给江光来判案。
吴大虎见状还朝着那夫妻俩笑了笑:“瞧着了吧,若是我不来,今日大人都懒得见你们。”
虽衙役们呵斥的及时,可夫妻俩还是听见这扎心窝子的话了,不由得心中更加气愤,觉得面前的人无耻到了极点。
“江大人到——”
吴大虎悠闲的挺了挺腰,一副“有人罩着我”的豪横模样。
江大人身后除了衙役外,还跟了个穿着深色粗袍的高挑男子,虽穿的破旧,可还是让吴大虎一眼就看清了他。
这……这不是裴家那小子吗?
因着住在同村,吴大虎偶尔也是在田埂间瞧见过这人的,这小白脸风姿出众,明明快过而立,却比自己还要俊朗几分。
吴大虎自恃长得风流多情,就连新娶的苏花儿也是这么夸他的,说他让所有女人见了都腿软。
现下更让他警惕的是,裴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你……你……”
他指着裴淮,嘴巴嗫嚅了几下,眼中满是不敢相信。
这小子不就是个种地的吗?怎么会突然跑到县衙里做起差事了?
江光睨他一眼,皱了皱眉。
吴大虎赶紧放下手,弯了弯身子,心中略有些惶恐起来。
自己曾经对他妹妹有过不轨,还学了他家娘子研制出来的豆花方子,他若是因此追究起来……
可想起自己送给江光的一百两银子,吴大虎便又勉强心安了些。
江光可是一分不少的收下了,既然如此,那应当是不会出现差错的。
“堂下何人!”
两方依次介绍过自己的姓名与籍贯,接下来便是要进入正题了。
“吴大虎,徐氏夫妻俩状告你为了蝇头小利,不惜用过夜的豆花出去售卖,害得他家小女如今病危在床,无法起身,你可有辩解啊?”
这问题早是江光告诉过他的,只需走个过场,自个词都背熟了。
于是吴大虎哭丧着脸拱了拱手:“大人,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草民不过是要将那桶过夜豆花倒掉的,可没想厨房进了贼,居然将草民后厨要倒掉的豆花给偷了去,还装作是草民酒楼里卖的新鲜豆花,现在出了这事,草民是冤枉的有口难辩啊!”
“你!”
徐氏夫妻二人气得不轻,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居然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吴大虎心中不屑的笑了笑,任凭真相如何,只要在上头的人看个钱字,那便都是捏造出来污蔑自己的谎言。
裴淮站在江光身侧,将吴大虎这幅得意模样尽收眼底。
这人还没意识到大难临头。
听完吴大虎的话,下一瞬,江光手中的惊堂木如雷声般砸下,震得吴大虎两腿一软,直接跪了地。
“你这面目可憎的奸商贪犯,进了公堂还妄想糊弄本官,来人,先杖责二十!”
吴大虎瞪大了眼:“什、什么?”
还未反应过来,吴大虎就被边上的衙役吊起了手脚,按在那受刑板上。
宽大的板子做的又薄又坚实,保管打下去一大片都能红。
没多久,公堂里就响起了吴大虎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痛!放开老子!你们这些杀千刀的……”
“我错了!别打了,别打了!”
吴二虎看着自己哥哥正好好说着话呢,就被突然抓起来打起了板子,瞬间急的跳脚了。
“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打我哥哥,快放开他!”
江光看他一眼,对着衙役指了指外头吵嚷的吴二虎:“扰乱公堂,把他也抓进来打十大板。”
兄弟俩双管齐下,这边那个板子刚落下,那边的板子就刚好升了起来,惨叫声连绵不绝。
这幅惨状看得徐氏夫妻心中极为痛快。
比起自己女儿在床榻上昏迷着醒不来,这已经算是罚的轻了。
等到板子打完,已经是要了吴大虎半条命去。
江光却不顾这些,只继续判案:“吴大虎,你私令酒楼的伙计卖过夜的豆花,造成徐家小女诱发隐疾,至今病榻缠身,这是其一。其二,你殴打良家女,害得她眩晕呕吐,光治病就花上了好几两银子,这是行凶。”
吴大虎顾不上屁股的疼痛,当即喊冤起来:“县令大人!小人何时殴打过良家女了?这是污蔑!赤裸裸的污蔑啊!”
江光冷笑一声:“把人带上来。”
须臾,衙役便扶着一位孱弱瘦削的女子进了公堂。
吴大虎猛然一看,发现眼前状告自己之人,居然是失踪多日的朱月娥!
“……你……你怎么会在这!”
朱月娥一张脸瘦的惨白,可瞧着身上穿的倒整齐干净,一双凹陷下去的眸子死死盯着他,看得吴大虎心中发毛。
那日他和娘又提了休妻,可朱月娥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居然癫狂起来,还叫嚣着他们老吴家根本就不敢休她,没了她,家里就没人干活了。
一气之下,吴大虎不仅写了休书,还和钱氏一起把朱月娥狠狠揍了一顿,扔到了屋子外头。
没想到她居然出息了,敢来县衙状告自己。
大乾律法,若是妻告夫,得先受大刑,若是诬告的,还得入两年大牢。
因此吴大虎很快便放松了下来。
即使身上痛,他也硬要撑出一副强势样,过往只要自己这样看朱月娥,她便会立刻害怕的低下脑袋,不敢直视自己。
现在,他又用了这样压迫性的眼神盯着她。
可朱月娥只是肩膀抖了抖,眼神却并无退缩,反而指着吴大虎,对着江光开始哭诉:“大人,就是他,联合自己的娘来殴打民女,可怜民女在那荒郊野岭晕了一天一夜,运气好被人捡着了,这才没被虎狼叼了去!”
江光语气波澜不惊:“吴大虎,这妇人状告你之事,你可有辩词?”
吴大虎喊叫起来:“有!大人,这妇人本就是我妻子,她言语对我母亲不尊,甚至还扬言要杀我母亲,草民气不过,这才动手打了她,至于母亲,也是想要自保才推搡了她几下。”
吴大虎说起谎话来面不红心不跳,振振有词,仿佛事情真就像他说的那样。
“再有,大人,本朝律法规定,若是妻告夫,是要先受大刑的。大人,敢问她是否已经受过大刑啊?”
江光看向朱月娥,对方立马和早有准备似的,从袖袍中拿出一张纸来,这纸很是眼熟,吴大虎瞪着眼睛瞧了瞧,可不正是自家用的贵纸吗?!
“大人,这是吴大虎给民女的休书,上头还有手印,您仔细比对,一看就知。民女既然脱了夫家,那就是自由良民,生死只由父母说了算,吴大虎与钱氏殴打我,明明就是藐视大乾法律,应当重罚!”
吴大虎怔怔看着冷静流利说出这番话的干瘦女人,仿佛从未认识过她一样。
这还是他那个畏畏缩缩,谨小慎微的糟糠之妻吗?
江光冷哼一声,将休书仍在堂案上:“吴大虎,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吴大虎此时仍不相信江光会定自己的罪,他可是给了整整一百两给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