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
苏花儿后退了几步,瞧见一双熟悉的眸子,这才松了口气。
“你不好好在床上躺着,跑下来做什么。”
苏花儿有些厌恶这个需要自己费心照顾的新夫君,过去瞧他顺眼,不过是因着他长相风流又有资本,如今病了这么些日子,瘦得有些尖耳猴腮的,她见了就烦。
吴大虎看着她走了进来,微微一笑。
“娘子。”
苏花儿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刚把食盒放桌上,便瞧见他手上拿着的一大叠厚银票。
刹那间,苏花儿浑身的血都僵硬了。
吴大虎欣赏着她脸上的表情,漫不经心道:“说实话和关柴房,选一个吧。”
苏花儿心虚的颤了颤身子,瞧着吴大虎这副好端端的模样,她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吴大虎根本就没什么事,这些日子装着躺在床上,不过是想知道藏银票的地方在哪罢了。
苏花儿两眼一闭,挣扎一番,最终还是选了说出实话。
“……是……是我把田产卖给了镇里一个大富商,他急着买地种一批作物卖到京城,便想买咱家的地。”
想了想,苏花儿又替自己找补道:“我本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等你病好了再把银票给你,没想到……你已经好了。”
说完,苏花儿还落了两滴泪,娇嗔的看了吴大虎一眼,好像在责怪他不告诉自己实情。
吴大虎轻蔑一笑,他并不在乎苏花儿有没有骗自己,他更在乎苏花儿为何能把田产卖上两三倍的价格。
“寻常一亩地的田价大概是三贯钱,可看你这银票数量,怕是一亩地就卖了六贯不止吧。”
苏花儿咬了咬唇,点点头。
没想到吴大虎哈哈一笑,一把将她搂在了怀中。
“娘子,幸亏有你,不然我还不知道上哪找这种冤大头呢。”
苏花儿一愣,赶忙从他怀中抬起头。
吴大虎摸了摸她的脸颊,幽幽道:“娘子,如今咱们酒楼是开不起来了,可光是用田产来赚钱,就能赚上酒楼里一月的盈利,咱们还担心什么?直接卖地,到时赚的钱,再开他四五间酒楼也不成问题啊。”
苏花儿撑着笑,顺着他的意点点头:“是,夫君想的比我要多。”
如今事情既然被发现,苏花儿索性也只能继续跟着吴大虎演下去了,若真是像他那么说,那以后吴大虎东山再起,开了酒楼,她不就能照样做她的阔太太了?
吴大虎朝她一笑,大手滑到苏花儿腰间,低声道:“娘子,这田产还要你继续卖给那富商了,不过可别再用这么小手笔去卖了,这样的冤大头不能轻易放手,咱们家一共四百亩,明日,你便带我去寻那富商,咱们大赚一笔!”
苏花儿听得心情澎湃,仿佛幻想的生活就在眼前,闭眼仰起头,接受吴大虎的热意。
*
芦洲镇县衙门外。
男人神色仓皇,皱着眉头瞧了眼门口的捕头,见着裴淮从里头走出来,赶紧把他拉到了巷子里。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玩我呢,选个这地来见面,生怕兄弟不被抓是吧。”
裴淮轻笑着瞧了眼他,挑挑眉:“何大哥这几日应当赚了不少了吧。”
何志才听了,挺了挺胸脯,笑眯眯比了个数字。
“多亏了裴兄,我只是放了点鱼饵下去,那肥鱼便一口咬住了,若这事能成,恐怕能赚个一千多两银子呢。”
裴淮不动声色的微微颔首,须臾,眼神冷了下来,声线也不如刚才亲和。
“记住,你我约定过的,拿到了钱就尽早离开这地,若是生事,你我都会没了性命。”
何志才无端的背后一凉,他赶忙点点头,心中觉得荒唐。
方才还那么和善的一个人,居然能转眼就变得冷血无情,半分脸面也不给。就连他这样见惯土匪强盗的恶人,也隐隐觉得心里发凉。
自裴淮将他从牢狱里保了出来,还告诉他一条生财之路后,何志才便将眼前人当做了再生父母。
可这人性子实在奇怪,不仅一分钱也不要,还让他拿了钱后躲远远的。
何志才也不愿再想多的,眼前人给了他一生都用不完的荣华富贵,若要费心去猜忌,以这人的手段,怕是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裴兄,你这法子可真厉害呀,把吴家的田产转手低价卖给旁人,再从中牟取暴利,我只不过与他们说金额太大,需得让人从钱庄取钱来,后日再交钱,那吴家夫妇就全信了,直接与我立了白契。”
*
吴家院里。
吴大虎和苏花儿在家中来回踱步。
“那人怎么还不来送钱?”苏花儿已经往外头瞧过数次了,可依旧每见着人影。
吴大虎紧紧蹙着眉头,也急得很:“明明昨日说好了,怎么都这个时辰了还没来。”
四百亩田,那可是他们所有的家当了。
须臾,吴二虎终于从院外头跑了进来,喘着气,脑门上还挂厚厚一层汗。
吴大虎赶紧抓住了弟弟的双臂:“二虎,怎么样?是不是那富商送钱来了?”
二虎摇摇头,脸色苍白:“大、大哥,我去镇上找他,可周围人说,他昨日便早就搬走了,现下人已经找不到了……”
苏花儿腿一软,倒了下去。
吴大虎像被巨雷击中,不敢置信道:“什、什么?”
第35章
此时的何志才, 早已经坐上马车,腰间鼓囊囊的装着银票,回头望了眼逐渐化成小点的芦洲镇。
吴家四百亩地, 被他用一亩一贯的超低价给转手卖给了镇上富商,自己净赚了好几番。
如今得了这泼天富贵,何志才自然不肯在这停留。
这芦洲镇他是不会再回来了,唯一心中还有些挂念的,便是教给自己奇方的那位官府断案神手。
何志才相信,有一天, 裴淮定会声名远扬, 也许到时候,就是他们二人再次相见时。
看着消失在视野当中的马车,伫立之人轻轻勾了勾唇。
裴淮收回视线, 眼中晦暗不明, 侧头看了看身边的季菡。
“你会觉得我太过狠心吗。”
季菡沉默半晌,冷不丁开口道:“任何一个女子, 受过那样的恐惧,做亲人的只会恨不得将奸人千刀万剐。”
仅仅只是让吴大虎一家失了傍身的银子,已经算是仁慈了。
裴淮垂下眼帘,扯了扯嘴角, 话语间略微有些酸涩:“是我护不住你们。”
季菡愣了愣。
其实裴淮已经做的很好了,他能无声无息的成为县令身边最信赖的下手, 摆布局面, 反败为胜, 甚至还胆大到力保出何志才这样被诬陷入狱的草寇。
这其中若是错了任何一步, 都会招来杀身之祸。
季菡总算是明白当日老太太说的那一番话了。
雍王留着他的命,是想看他不成不就, 白有一身才华大志却无力施展,看着百姓们被吴大虎这样的恶人欺压又无可奈何。
可她想不出什么安慰裴淮的话。
他们这辈子,兴许就搭在这方乡野了。
季菡思量半晌,忽的跳了跳心,略有犹豫道:“如今吴家的田都被卖出去了,那……那是不是咱们家租的那六亩地也……”
裴淮脸色一僵,有些尴尬的抿了抿唇。
季菡这下恼火了,用力的捶了捶他的臂膀:“你说你!使坏心眼子还把你辛苦种了这么久的地给赔进去了,那可是你费了好大力气才种好的地!”
裴淮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支支吾吾道:“我、我错了。”
季菡气得脸红,一把收回自己的手,瞪着他不说话。
没半会,她就消了气。
“淮哥儿,不如咱们搬到镇上去吧。”
*
此时的吴家院里,钱氏已经听说这个惊天噩耗,哭丧过好几轮,还晕了一回过去。
“那可是你爹攒了一辈子的家底啊!被你们夫妻二人就这么给人白白骗干净了?”
钱氏撕扯这大儿子的衣襟,要不是被二虎拦着,恐怕吴大虎真要被他老娘给吃了。
吴大虎一动不动,嘴巴抽动:“娘,你打死儿子吧,儿子也不想活了。”
吴大虎瘫跪在地上,双眸失神,就任由钱氏这么推搡打骂。
酒楼关了的亏损不提,原以为靠着四百亩地,怎么说也能依旧撑上几代人,可就这么全都被骗光了。
他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钱氏见他这副窝囊模样,两手一撒,对着天上就开始嚎哭起来:“苍天老爷啊!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撕心裂肺了半晌,钱氏才清醒几分。
她狠狠抹了把鼻涕眼泪,死死看着跪在地上的吴大虎:“说,你娶的那个祸害关在哪了!”
“柴、柴房。”
伴着一声巨响,苏花儿本就战栗的肩头抖的更厉害了。
她顶着发肿的脸颊,顾不上嘴角还在流血,赶忙往角落里拼命钻去。
“小贱人,给老娘出来!”
钱氏一脚踢开了柴房的门,手里还拎了根手臂粗的棍子,披头散发,俨然是要动真格的意思了。
她一眼就瞧见缩在角落里头的苏花儿,见她脸上的伤也不为所动,反而气得牙痒痒。
“你这天杀的祸害,老娘早就知道娶你进门不会出什么好事!我告诉你,这几百亩地就是把你这条贱命要了,也讨不回来!”
说完,钱氏就高高扬起那粗棍,朝着苏花儿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