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礼’那一回赏的育儿包子,足够让宗亲、勋贵、大臣知道皇家又多了一个皇子了。并且,据小道消息,这位小皇子的健康相当令官家欣慰,由此三朝礼时给小皇子生母的赏赐也格外丰厚。
加上小皇子生母高婕妤马上就要封嫔的消息也渐渐传出,这定然是极其满意了!一时间,素娥这里真是个热灶,祝贺的礼物送了一大堆。
这些礼物素娥也都收下了,毕竟其他诞育皇子的后妃都有过这一遭,最多就是大家觑着郭敞的表现送多送少而已。既然别人都收了,她不收反倒不成。
“这回娘娘生小皇子,我们玉殿倒是赚大了!官家的赏赐不断放下来不说,外间也有许多王妃、诰命什么的送礼。这几日我帮着何姐姐将那些赏赐和礼物入册,看的眼花缭乱。”下所里,睡前一个小宫女便对苗五娘说道。
苗五娘不以为意道:“你这算什么?最好的东西都要在娘娘面前过眼的,我伺候娘娘都见过了...说起来这宫里就是这样的,哪怕都是后妃,也有贫富。不得宠的,哪怕是个主子,也手头紧着呢!可若是有宠有子,钱财、东西就不上数了。”
“少说些主子的闲话罢,且不说做宫娥的本分,就算想着不给娘娘惹祸,也该严谨口风。”同睡一屋,年长一些宫女提醒了一声:“明日还要办满月宴,殿中上下都有的忙了,早些睡罢。”
满月宴也会有宴会,但一般就在皇子皇女生母坐在的宫殿举行,规模与洗三那日不能相比。甚至和‘百日’相比都不行,百日好歹是孩子的命名式,那时皇子皇女才会有正式的大名,那时宗亲也会来庆贺呢。
相比之下,满月宴混杂在皇子皇女生母出月子这件事里,着实不起眼了。
不过,正是因为这场宴会由玉殿一力承担,任务还要格外重...事实上,第二天寅正(凌晨四点),玉殿所有人就都起床了。内膳房的人起得更早,是寅初(凌晨三点)起的,为的就是做满日宴的准备工作。
气势有部分工作前几天已经做了,但总有一些工作非得当天现做不可。
如此玉殿上下忙的脚跟打后脑勺,等到天色渐亮,才算松口气——这时准备工作就做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反而要轻松不少。
素娥这时也早起床了,一大早舒舒服服洗了个头、泡了个澡...满月宴这一天起,之前月子中的种种禁忌就算是解禁了,她也可以重新出现在其他人面前。
洗澡的房间里保暖做的极好,之后素娥晾发也在这个房间里。苗五娘在给素娥一缕一缕擦头发时,就道:“娘子这个月子做的很好呢!奴婢常听老人说,月子坐得不好是要掉头发的。可看娘子这样,沐发完毕了,也只掉了这几根。”
她将收集起来的一小卷头发给素娥看,因为素娥的头发长,所以这一小卷根数就很有限了。
此时有条件的都会将自己掉落的头发、剪掉的指甲收集起来,将来人去世了,这些东西是要装起来一起下葬的,追求的是‘完整性’。当然,普通人没有这样的‘闲工夫’,一般保证躯体完整也就是了(所以宦官才要想办法赎回自己进宫前割掉的东西,也为的是身体完整,修一个来世)。
素娥自己不大在意这些,但她身边的侍女在意,都十分精心地收集了起来,装在锦囊里。
“是不错。”素娥不大认同此时坐月子的一些规矩,不过这时候她还是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头发依旧很健康,丝毫没有脱发的意思,这是好事。
头发晾得差不多了,素娥才去卧房梳头。因着今天是她和儿子的大日子,苗五娘特意给梳了高髻,插戴的首饰也是比较有气势的那种。让人一见就知道这是一位位份很高,在后宫颇有权势的后妃——后宫是这样的,很多东西不到那份上,用来也只是贻笑大方。
“真是难得见你穿紫...穿红倒是常见些...”稍后客到了,果然有人注意到了素娥今天的妆扮。陆美人就凑到她耳边道:“你其实穿紫也好看,另有一种端庄,气势要比你穿正红更足。也不知是不是你太孤芳自赏了些,穿正红好比是雪里映红梅,不见富贵隆重,倒更见清正雅丽了。”
“穿紫色大袖衫,梳高髻,插凤头钗...瞧着果然气象不同。”
素娥没回这话,只是让乳母将儿子抱来:“陆姐姐瞧瞧这孩子,在肚子里时就与陆姐姐打过招呼的,想来该有些缘法...说不得还认得呢!”
“哪里就认得...”陆美人推辞谦虚了一句,但还是期待地看向大红襁褓里的小婴儿。
这会儿他似乎刚睡过一会儿,脸颊上泛着淡淡地樱桃红,衬着奶白的脸蛋,瞧着就喜人。他见到‘陆美人’这个陌生人,倒是给面子地没哭。愣了一会儿后,就眼睛弯弯笑了起来。
这可引得陆美人‘哎呀’了一声,心里喜欢,伸手抚了抚孩子软绵绵的脸,还热乎乎的呢!
“就没见过这么招人的孩子!”陆美人还想说更多,却是因郭敞的到来打住了。
郭敞一来,众人自然一同行礼,行礼、免礼之后,所有人才慢慢重新热闹起来。此时距离主桌较远的一边,方采薇人夹在几个才人、美人中间,也正受捧——林美人倒了后,当初和她联合的张玉笙、王清嘉虽然经过探查,和她的事是无关的。但到底受了牵连,被郭敞厌恶,一时也不去了。
这样一来,宫里最近半年都冒尖的新人一下都去了,之前的老人可不就来机会了么?方采薇是抓机会抓的最好的一个,这一个月来侍寝次数占据了一半之多...大家都说,翻过年去,官家打算晋封她做个婕妤呢!
方采薇受着一些奉承,心里却有些心事重重的...在她的‘未来记忆’中,高素娥生孩子比如今更早一些,而且生的是个皇女。想来,有这样的变化,都是她打乱了一些事情的缘故——之前素娥本该怀孕时没怀孕,她还觉得高兴,觉得这是好的转变。
可之后高素娥推迟怀孕后,却生了个儿子,这就不好了。让她不禁怀疑,自己做了这么多事真的有用吗?不,一定是有用的,至少她现在是后宫方美人,一切顺利的话,再过几个月就是方婕妤了,这是那个暗淡的方县君完全不能比的。
“...听说小皇子格外活泼康健,官家见了喜爱非常呢!”有人瞧着前方正席那边,官家竟然在逗弄乳母怀中的小皇子,就说起了最近宫里的传闻。嗯,其实也不算传闻了,毕竟经过多方印证,算是坐实了。
“其实要我说...还是早了些,如今看着康健又如何?”美人楚小怜轻轻说了一声。她的话没说透,但在场谁又不明白她的意思呢?郭家的孩子难养活,多的是生下来康健,最后还是夭折的。
楚小怜却没注意到,她说这话的时候,同桌的才人黄金玉脸色变了变——黄才人就是当初那个一次承宠就生下儿子的宫女。因着郭敞不喜欢她,就算是儿子渐渐长大了,是宫里活着的皇子中排第二的,她也只是个才人。
她的儿子生下来就是比较健康的那种,之后有范明珠生的多病皇子对比着,就显得更突出了。但最近冬日天冷,也不知道是不是照看的人出了差错,叫孩子受了凉,一直咳嗽不停。原本黄才人是不想来参加满月宴的,但一来怕人家觉得她嫉妒高婕妤(两人都有子,受重视程度却天差地别)。二来么,她其实没有将孩子咳嗽不停的事儿报上去。
皇子染了这样更像是照顾不周引起的病症,她怕官家和圣人知道了后怪罪她...她虽然是正经妃嫔,但这个位置完全是因为儿子而来,和宠爱无关。所以她和官家谈不到‘亲近’,对于官家她是格外敬畏,最怕自己有什么惹得官家不满了。
同桌的还有一个美人□□,她是冯贤妃的人。她tຊ听着这些‘嬉笑之言’,心里却想了更多——官家正值鼎盛,后宫孩子一个接一个出生。虽然皇子们经常生不出来、生出来的养不大,可到底也有‘幸运儿’能长大,二皇子就是那样。
二皇子之后,黄才人所出的皇子并不叫冯贤妃和她担心。黄才人的出身差,又不得官家喜爱,她所出的皇子自然也没有威胁。之后又一个站住脚,或者说,至少长到了三岁的皇子,是范美人所出的。
范美人比黄才人强,但小皇子又是个病秧子,所有人都猜他什么时候就该夭折了,或早或晚而已,就更不必在意了。
如今高婕妤生子...暂时是不必担心的,毕竟只是个刚出生的孩子,当不得期待,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呢?
但如果这个孩子真能长大,的确会是一个威胁——这甚至不会是最后一个,以如今后宫生下皇子的频率,官家总会有别的儿子能长大的。
一场百日宴,甚至就在这一桌之内,就有各种心思纷纷乱乱了。若是放眼整个宴会,更不必说,不管面上怎样喜气洋洋、一片祝贺,内里心思也少有带着善意的。能没有善意,也没有恶意,就算是素娥平时低调做人,真正得罪的人比较少,得的‘福报’了。
等到百日宴完毕,宾客散去,素娥总算松了口气。虽然今天具体的事都不需要她管,玉殿的宫女们都很得力,但做一场宴会中的主角,维持基本的交际,这本身就是不小的工作量了。
“...娘子还是这般,于交际一道上为难。其实娘子也做的挺好的,只是心里厌烦,实在不愿意出力。”肖燕燕能这样和素娥说话,说明的确是很亲密了,不只是宫廷里寻常的主仆之情。
苗五娘在给素娥拆发髻,素娥对着镜子里站在自己身后的肖燕燕摇了摇头:“我哪里是做得好,不过是强打精神,尽力不出错罢了。真正做得好的,会如我这般心累...也罢,今日总算是过去了。再下一次,就是百日了,到时候说不得官家会让圣人主办,我又能偷闲一回。”
不同于满月,百日好歹连着一个‘命名式’,所以是可以大办的。如果大办的话,就会有一场宫宴,一般这样的宫宴都是皇后负责的——皇后负责并不奇怪,毕竟严格来说,她才是郭敞所有孩子的‘母亲’。
经过了满月宴之后,玉殿上下有两三日才缓过来。但就是这两三日后,宫里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黄才人所出的皇子没了。
给素娥带来这个消息的人是上官琼,她看过素娥的儿子后,就道:“这时节上,小儿可要看好。如黄才人那儿,便是下头的看顾不好,叫皇子一时受了风,之后晚间就开始咳嗽。一开始还当是小事...唉,太医也以为病情不重,况且皇子的身体一贯是不错的,应该不会......”
“谁知道事情变成现在这样?缠绵了六七日,咳嗽一日重过一日,还发起热病来。其实昨日早上皇子就不好了,一早叫太医去,又是施针,又是用药的。直到下午,好了一些——谁承想,昨晚又发高热,再召太医连夜进宫,却也没能退烧...今日便没了。”
“十月怀胎,养育数载,可眼前说没就没了...我是没去看,但听探望黄才人的人说,看着真可怜!”
素娥乍闻此事,也觉得惊诧:“怎么...怎么就没了呢?还没人与我说这事儿——”
“哦,你不知情也不奇怪,我与黄才人比邻住着,才能早早知道。我知道这事儿后心里烦闷,就想和人说说。和别人说,怕别人当我是幸灾乐祸,也就只能来和婕妤你说了...这会儿应该往各殿报丧了罢。”
说是‘报丧’,其实就是告知一声算了,一个没长成的皇子,又能叫谁给他服丧呢?便是在民间,没长成的孩子夭折了,葬礼也是极其低调的,往往用一个小棺材装了埋下就是,正经的葬礼都不会有。
在皇室,尊卑等级更加分明的情况下,更不必说了。皇宫里都是皇子的父亲、母亲、庶母,谁为他服丧?既然这些人不服丧,其他皇子皇女也就谈不到服丧的事儿了。
最多就是知道了这件事,最近打算搞一些娱乐活动的,暂且延后。平常喜欢穿的花枝招展的,这段时间穿的素净一些,至少不用花花绿绿。
素娥之后见过了报丧的人,叹了一回,就吩咐道:“这几日因着皇子满月布置的喜气之物,那些鲜艳耀眼的,都收起来罢。还有,除了小皇子外,你们日常穿着,大红大绿就不要穿了,但也不必太素。宫里养着孩儿,太素了也不像样。”
“我是想着,官家如今常常来看小皇子,见着宫人太鲜艳了,怕是会不喜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
至于素娥自己,那倒是没什么可说的,她的家常衣裳里,艳色的也不少,但更多素素净净的。
肖燕燕明白素娥的意思,连忙表态道:“娘子,都知道了,回头奴婢便说与其他人听,叫她们晓得谨慎行事。”
某种程度上来说,素娥的担心并不是想太多。事实上,郭敞得知自己又没了一个儿子,而且是已经养大超过三岁的儿子时,内心又受到了一次伤害——他不喜欢黄才人,不代表对自己的儿子没有投注目光。
若不是在意而已,一个才幸了一次的宫女,又哪里能做‘才人’呢?这全然是看在儿子的面上而已。
“...朕、朕又没了一个孩儿。”郭敞扯了扯嘴角,抽出一张素色大笺,提笔就要写悼文——给儿子的悼文,他竟然已经写的很熟练了。
见官家如此‘平静’,王志通反而被唬的不轻,连忙道:“官家、官家节哀啊!”
“朕已经够‘节哀’的了...毕竟经历的多了。”这是郭敞的真心话,要说他这个时候有多痛苦,其实是没有的。他就是被现实伤害了,在一次次被伤害之后,又来了这么一次。奇怪,或者说不奇怪,看着伤口他已经不疼了。
只能说,这种不断‘失去’,投入了情感和期待,又一次次落空的经历,真的很消磨人。
郭敞闭上眼睛:“只是,只是,朕真的很失望。”
“罢了,也罢了,朕去瞧瞧‘红孩儿’罢。”这样说着的郭敞又往外走,忽然停下来:“朕的‘红孩儿’不会也如这般——”
郭敞对素娥的孩子绝对有不一样的期待,这一点在孩子还在素娥肚子里时就能看出来了。不同于对别的孩子,郭敞刻意不在他们长成之前投注太多情感,这个孩子甚至还没出生,郭敞就想象过他长大的样子了......
等到他出生,还红通通的时候郭敞就看他、碰他...对于这个孩子,他其实和普通父亲没什么不同。
发现他似乎能认得他,每次见他都格外欢腾(这也可能只是郭敞的错觉),郭敞甚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动容。
对于一个已经投入了这么多感情的孩子,郭敞甚至不能去想‘失去’。
王志通也是连忙道:“官家!官家过虑了!小皇子身体康健,是胎里带来的健壮。老奴瞧着,当是随了高婕妤...定能顺顺当当长大,不至于叫官家因此神伤。”
第130章 宫廷岁月130
郭敞在外间听见孩子哭声嘹亮时, 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既满足这中气十足的哭声里显现出的‘健康’,又心里着急,做什么哭成这个样子, 可别哭坏了。是有什么不满足吗?尽可以满足就是了, 谁能委屈他的红孩儿呢?
走进卧房外小房间, 郭敞抬手阻止了侍女和乳母行礼, 问道:“怎么了,红孩儿怎么哭成这样?”
侍女看了一眼小皇子,小心地道:“回禀官家,是小皇子睡了一会儿醒来, 非要娘娘抱着才安宁。娘娘抱了一会儿实在累了, 便放下了...这会儿娘娘去换衣裳了, 方才小皇子吐奶, 弄脏了娘娘的衣裳。”
其实这孩子从出生起就有乳母和侍女照顾, 素娥亲自照料反而比较少。她当然也会每天过问孩子的事儿,尽可能让孩子呆在跟前。但要说事事亲力亲为, 将这个孩子当成是命根子,是自己的全tຊ部, 那确实没有。
在皇宫中, 也不可能做到那样...不然那么多乳母、侍女是摆设么?
所以, 这孩子倒不一定要素娥抱抱, 事实上他根本不认生,只要是见过的人,基本都能抱抱。只不过今天恰好认准了素娥,这大约也是一种小宝宝脾气吧......
郭敞听得侍女解释, 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素娥不能满足孩子一直抱抱的心愿,这有什么问题吗?当然是没问题的。别说郭敞偏爱素娥了, 就是没有偏爱,他也不觉得自己的妃子要在养育孩子的事上亲力亲为。
真要那样的话,这么多伺候的人做什么去?这些都是他们的事儿!
郭敞想了想道:“朕来抱罢...真是个天魔星,才将将满月,就知道折腾你母妃了,有这样为人子的么?”
郭敞抱起了孩子,他说的这些‘道理’显然没用,一个刚满月的婴儿知道什么?就知道睁着一双刚哭过、红红的大眼睛看他。这会儿倒是因为换人抱了,一时之间忘了哭,显得呆呆的。
郭敞一时更加心软,稳稳当当地抱着小儿子,轻声询问宫人:“你们娘子是在内室更衣么?”
这个时候郭敞甚至有着深深的后怕——如果林氏当初计谋得宠,素娥用了那毒云母,又或者受惊生产,最后没有这样顺利,而是不测。别说眼前的‘红孩儿’了,就是素娥也会失去...郭敞光是想想这种可能,就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这样不能承担的预想之后,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相比之下,这几个月以来,和素娥闹的别扭真是无所谓了。事实上,再想想他和素娥别扭生分的原因,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幼稚。他宠爱别的美女较多,少来探看素娥,他暗暗期待能吃醋,结果她没有......
这有什么可别扭的呢?和可能失去素娥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听到外间动静的素娥,声音从卧房里传来:“官家将孩儿抱进来罢,妾换完衣裳了。”
郭敞抱着儿子走进卧房,素娥坐在一张软榻上,衣服已经换好了,只是头发还有些乱,要稍作整理。
换上的衣服依旧是十分家常的样子,白绸面子的夹袄素纹无花,鹅黄色抹胸以金绣线疏落绣着几支芍药,紫灰色香云纱裙子只有四破。除此之外,没有镶珠钉宝的领抹,也没有金银玉石做成的禁步佩环,就这样素净极了。
至于首饰什么的,也是一应俱无。雪白的一段脖子上光溜溜的,耳朵洁白,手腕干净,就连头发也是散开来乌压压的——苗五娘将素娥的头发散开梳顺,和往常她家常时一样,只打了一根大辫子,然后低低绾了一个缵儿。
除了一根编了银丝进去的蓝色发带扎在辫子尾巴上,半掖进了缵儿里,以及绾发的乌木素面钗子,乌发间不见别的半点儿颜色。
郭敞看着这样净扮的素娥,一时之间有些怔忡。在他的印象中,凡是生过孩子的后妃,无论原本是怎样的脱俗,也会变得有些‘凡俗’。玄妙些说,是生了孩子、做了母亲,便是仙女也得落到凡间来。实在些说,不过是原本单薄袅娜的,难免为了养育孩子厚实一些,想轻盈也难。
再者,做了母亲,便顾不得自己了。一些原本一丝不苟的,都不在意了...这种心理上的变化,也会反映到外在上来。这就像是一个孩子长大了,哪怕只是一夜之间,也能让人感觉到明显不同。
但素娥不一样,她似乎一点儿变化都没有...不,郭敞甚至觉得她的头发更有光泽了,皮肤也更加晶莹,几乎要半透明了。
明明是冬日,夹衣压在她的肩上,可他自侧面看过去,还是觉得纤细得像是探出围墙的一支红梅。
那样的感觉又来了——郭敞常常觉得素娥离他很远,明明她是他的妃子,却仿佛从不为他掌控一样。若是她真的要走,他留她不住。
“素娥,瞧瞧红孩儿罢...”郭敞抱着儿子给素娥看,素娥不解他这个举动,但还是去看自己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笑了一下。见她笑起来邈远之色依旧不减,郭敞下意识空出一只手抓住了素娥。
“?”素娥不大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是郭敞想要‘贴贴’了吗?郭敞确实喜欢和人皮肤接触,但前提是皮肤接触的人得和他已经构建起亲密关系...换个说法,郭敞能‘贴贴’的人也很有限,素娥还没发现除自己以外的人达到这个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