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也确实不好看!
最后是宝明殿,这里住着才人范明珠。这位范才人倒是没听说有找人固宠的意思,而且她一个年轻的低位妃妾,争宠肯定自己上啊,找别人做什么——然而,刚出来的消息,她怀有龙裔三个月了!这种情况下,找帮手就不足为奇了。
罗司珍甚至打听地更仔细,晓得她所在的殿阁没有主位,只她和另一位宋才人,以及一位县君居住。宋才人和她平起平坐,而且听说关系不大好,她不大可能拿宋才人固宠。
至于那县君,则是资质平平。官家刚登基半年,她就从红霞帔变成了县君。可直到如今,依旧是个县君,可想而知官家早把她给忘了!
所以,范才人如果要找人固宠,就只能在宫女们身上想法了。只是宫女之中虽有‘沧海遗珠’,可也不是随便就能捡到的。大多数宫女其实都普普通通,毕竟分派到各宫,没有特殊理由,哪会无缘无故来个天资出众的?
这就像是现代的娱乐圈,到处是美女,没出头的小演员里也不乏遗珠。但真正有明星资质的,显然也不是菜园子的大白菜,想要的时候就能去摘一颗...如果不是这样,哪来那么多‘强捧上位’的,资本难道不讲究投入产出?
“不烦司珍大人和罗姐姐了,衣服首饰我都有...而且我想着,其实也不好太张扬。”素娥其实是不愿意自己像个被包装的商品,即使现在也没什么两样了。只是话不能直说,只好如此借口说道。
罗天香听她这样说,又上下打量她,也点点头:“你说的也是,到底是叫娘娘们看,你要是太张扬了,反而不叫人喜欢。再者,你本身就够出挑了,也不用借衣服首饰增光,才能叫人另眼相待。”
这样一来,事情便定了。第二日是往各宫送节令物的日子,素娥一早起来洗漱,完毕之后穿衣梳头。
穿的其实和她平时没什么两样,一件藕色罗对襟衫子,交领穿着,露出里面一点雪白领子。下面掩衣的裙子是月白的纱罗,裙子上夹缬印染着樱色的球路纹,仿佛是一片一片的落花。裙带是樱色的,一条同色的宫绦也从腰间软软地垂下来——
她平常或艳或素的颜色都穿,而这样的配色在宫女不许太过艳丽的大背景下,也完全挑不出问题。真要说太素净,那也没有,夹缬印染的料子可是宫内宫外少女都喜欢的家常服饰用料。既活泼鲜艳,又没有织锦彩绣那么隆重,就恰到好处。
只不过是她穿,就有一种过于净扮的滋味...大约是‘独在异乡为异客’,何况她跨越了时空来到这里,她自己不觉得,实则从骨子里有一种隔阂。像是梅雨时节的那一场雨,绵延到天边去,不绝如缕,仿佛时间和空间上都没有尽头,永远不会停止。
于是寂寞就这样泛开了。
但很奇怪,她并没有因为吸饱了水分就变得沉重,相反轻盈的不得了。仿佛一滴眼泪落到地上,并没有洇湿地毯,留下一个圆圆的深色痕迹。而是就那么清脆地摔开,清清楚楚,眼泪的碎片也是一瓣瓣地分明。
素娥慢慢地梳头,梳的发式很简单——其实也不需要宫廷特别规定宫女不许梳高的、奇巧的发髻,那些发髻都很麻烦,需要别人帮着梳。而宫女一般都得自己梳头呢!就算能使唤小宫女,可一般的小宫女,哪个有梳好发髻的本事?
这次梳的发髻也没有个名目,算是素娥自己琢磨的,因为需要盘发,姑且称之为盘髻好了。只因为梳起来简单,看着也很上台面,所以梳的挺多的。
头发只需要分前后两区,后面扎高马尾,前面则是压着半圆的发包往后梳,和马尾结到一处。因为她本来就头包脸,所以这种发包很少用,用也很克制,比别人小了一圈。这样显脸小、显端庄是一样的,还更自然。
再就是马尾分成两份,一份折一下是一个圈,但看不到明显的发鬟洞,剩下的头发绕着马尾根盘就是了。另一份也折一下,然后几乎是一样的操作。
这盘髻和双髻很像,但双髻不用发包(当然,用也可以)。且双髻折出来的两个紧实发鬟讲究对称,而盘髻的两个紧实发鬟一个立着,一个侧倒着。其实从正面tຊ看,双髻更像是缩小版的朝天髻了......
如此这般之后,素娥用的发带都是头发同色的黑发带,丝毫不显眼。最后也只插了她那根楝叶簪,别的什么都没有。
素娥这样打扮来到司珍司,没有引起别人注意,因为她看起来就和平常差不多。
罗天香倒是见到她后,有些看不过去,见没人注意,就低声与她说道:“...虽说是不要张扬,可你这般也太寻常样子了。好歹用根金簪,再用些胭脂水粉——我晓得你不需要脂粉妆点,可第一次见娘娘,也显得郑重不是?”
不似素娥上辈子历史上的清宫,宫女不许涂脂抹粉,这大燕倒是许宫女用胭脂水粉,只是不许宫女浓妆。
素娥不说话,只是笑笑。这个时候罗天香也没时间赶素娥回去化妆了,见她如此,便叹口气说道:“也罢,你往常都不上妆的,忽得如此,倒惹人瞩目了。”
罗司珍安排素娥是暗中进行的,至少她有意瞒着几位关系不好的女官...也算是防着有人坏事吧。既然是这样,当然不好叫人议论。
素娥也不是有心素颜,只是这辈子的身体才十五岁,而且因为身体状态格外好的原因,真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不需要化妆品。考虑到古代化妆品的种种忧虑处,除了偶尔场合需要,她真的很久没沾过化妆品了。
至于这次,大概是习惯使然与内心抗拒共同作用,让她下意识根本没想过化妆。
稍迟一些,素娥就与今天送东西的宫女汇合,大家分派了东西,就要往各宫走。忽然,素娥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和自己同一路的一个宫女:“冬儿的姐姐在余婕妤的凝芳殿当差,不如我们与冬儿她们换个差事,叫她能和自己姐姐见一见?”
冬儿感激地看了素娥一眼,她是这一次几个宫女里年纪最小,入宫时间也最短的(除了一起去,只负责拿东西的小宫女)。之前哪人送哪宫都是定好的,分派下来了,她便是想借机去凝芳殿看姐姐也不敢开口。眼下素娥开口说了,倒是解了她的急。
和素娥一组送东西的宫女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凝芳殿算是离尚功局最远的宫殿之一,无论换哪一桩差事,算起来也是赚的。
而和冬儿同组行动的宫女也体谅她,不在乎因此多走的这点儿路程,答应地很爽快。就这样,双方换了一个活儿。素娥她们不送余婕妤所在的凝芳殿了,而是改送林美人住着的清辉殿。
素娥和同伴要送宝明殿、清辉殿、重照殿三殿的节令物,因为宝明殿、清辉殿距离尚功局较近,她们便先往这两殿去。毕竟三殿所有妃嫔的东西加起来也有些分量了,便是叫了两个小宫女跟着跑腿,她们手里的东西也不少,还是先‘卸货’比较轻松。
宝明殿和清辉殿两殿之中,又宝明殿更近,它是大内之中,延福宫东侧宫殿群里打头的一个,素娥和同伴过了迎阳门,不多久就走到了。
“宝明殿有范才人、宋才人,还有汝阳县君。”同伴念叨了一句,这三位妃子的节令物都在她手上捧着呢。
就在殿外,洒扫的宫女见到她们,立刻放下了笤帚,过来搭话:“姐姐们是哪一宫的,来我们宝明殿可有事?”
一般在外洒扫的宫女,都是一宫之中地位比较低的。除非是那种宠妃所在的宫殿,不然逢人都是叫姐姐姑姑的,这一点无论对方年纪大小。
素娥她们说明了来意,很快洒扫宫女就入内和内庭的宫女禀报了,那些宫女才能和贵人们说话通传——也没等多久,头一个范才人就见到了。
虽然范才人和宋才人都是才人,不过考虑到范才人眼下怀着龙裔,一殿之中先给她,谁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素娥等人才踏入屋子,就听得一个女声笑意吟吟的,听得出来心情不错:“时下节令物?这两日六局的人倒是常来,先前还有人送了粉...只可惜本位万分小心,是不敢用了!便是生了痱子,也只能忍着。”
‘脂粉’也是夏至前后的节令物之一,只不过不是胭脂水粉的那个脂粉,而是类似痱子粉的东西。
素娥她们捧着东西,依旧稳稳当当冲范才人行了礼。范才人叫免礼后,她们站到一边,素娥的同伴就规规矩矩开口:“娘娘,奴婢们乃是尚功局司珍司的宫女,特来送些节令物......”
范才人原本都微笑听着,直到注意到位置稍靠后一些的素娥,嘴下意识抿了起来。直到司珍司的人告辞离去,往常该有的放赏也忘了。还好她的贴身宫女记得这一茬儿,将早准备好的银钱拿了来,塞给她们。
“你刚刚瞧见了的?”等到人退了出去,范才人冷不丁问贴身宫女。
贴身宫女当然知道范才人指的是谁,但此刻也只好装傻道:“娘子说的什么?司珍司送来的节令物并无什么不妥,奴婢瞧着,有两样花簪格外别致呢......”
范才人自矜身份,不好直说,半晌才道:“宫里养人呢...端的是人杰地灵——”
这可没法装傻下去了,或者说,继续装傻,说不定范才人会更生气。于是贴身宫女忙道:“娘子不必这般说,天下人物出色的多了去了,可出色有什么用?有运道有福气才是最打紧的!”
“奴婢如今还记得,儿时在乡间,有个邻家姊姊,人物出色、百伶百俐,没有说不好的。只是家贫,早早被家里卖给了一个败家子。不过三四年,奴婢再见她,已经被蹉跎地不能看了!”
“...就算是这宫里,才貌双全的女子也多的是,可也不是人人都有造化的。从来不能得见天颜的有,得见天颜不能叫官家垂青的更多。便是得了官家垂青,花无百日红也是多数——要奴婢说,娘子如今为此心烦气闷,实在不值。”
“而且说到福气,现在宫里有谁比娘子更有福气?才承宠多久啊,便已身怀龙裔......”
大约是贴身宫女说的话确实有理,还说到了范才人的心坎上,她的心态总算恢复了...说起来也不是她那么容易失了心态的人——好吧,作为一个实际也才十六岁,并无多少特殊见识的‘少女’,她的心态也确实没有宫斗剧里的妃嫔那么稳如泰山。
但到底也不是说看到一个美貌的宫女就会如此失态的,只能说这一个她不太一样。
这会儿平静一些了,范才人又忍不住叹道:“若是这一个入了官家的眼,说不定...罢了,这样的事一看命、二看运...我在宫里从未见过这般女子,倒不是模样,而是说不上来的情态。她在那里,纵使是满园春色、到处是莺莺燕燕,也只能看到她。”
“说句托大的话,宫里的各位娘子,我差不多都是见过的。艳冠群芳的曹婉仪,色艺双绝的孙修容,还有如今正当红的温美人,她也是以美貌闻名的...可当初谁也不能教我有惊为天人之感......”
范才人说的有些零散,但贴身宫女完全明白她的意思——说实话,她刚刚也被吓了一跳!
怎么从没听说过,突然就蹦出来这样一个美人?哪怕她是个女人,一见之下也忍不住一看再看。
另一头,素娥她们又给宝明殿其他两位送了节令物,这才离开。走在宫中高墙间的甬道上,同伴从素娥手上拿了一半的盒子,然后才说:“范才人倒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呢。”
这会儿甬道上没什么人,高墙又厚,就算隔墙有耳,也听不到她们压低了声音说的话。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同伴竟敢背后八卦起范才人了。
素娥其实从一开始就神经紧张,很多事都没注意到。此时听同伴这样说,也露出了茫然之色。
同伴见她如此,忍不住笑了一声:“你没注意到?范才人方才一见我们就自称‘本位’呢!”
哦...素娥明白了。
此时的娘娘自称‘本位’,约等于上辈子在宫廷剧里自称‘本宫’。而‘本宫’顾名思义,就说明这位娘娘是一宫之主...‘本位’,大概也有主位娘娘的意思吧。
如今这宝明殿,住着三位嫔妃,除了那位汝阳县君外,剩下的范才tຊ人、宋才人都是才人,之前甚至没开主殿让谁进去住,就那样空着的。不过很明显,接下来不会这样了——范才人只要生下孩儿,不管是皇子,还是皇女,都有很大可能会升位份。
到时候她比宋才人地位更高,兼要养育孩儿需要地方,顺便让她搬到主殿就很顺理成章。
“以如今范才人的形势,虽说的有些早了,但不过迟早的事。”
素娥其实也觉得越是这种时候越该低调,秃噜嘴了,把心心念念的事说出来,怎么看都是低级失误。不过,显然真实的宫廷之中,时时刻刻注意任何细节,不错说一句话、错走一步路的宫斗意识拉满的选手也少见,所以这样的错误不足为奇。比这得意忘形的事儿,这些年在宫廷她都听说过呢!
宫斗是有的,但宫斗质量显然没有宫斗剧那么高...这很正常,影视剧需要戏剧冲突嘛,接连不断的事件也只能说是剧情需要。
然而不管心里怎么想,素娥自己还是嘴上谨慎的,不说任何不好的话,以免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自己惹麻烦。
素娥与同伴也没说太多贵人们的八卦(大概是知道这些话不好议论的,还有所收敛),很快就转到了别的琐碎闲话上。
因为接下来的清辉殿离宝明殿比较近,她们不多时就走到了清辉殿的殿门口。
说起来这清辉殿几乎是宫里最西北角的一座殿阁了,即使因为大燕皇宫狭窄,最远也远不到哪去。但就是这么一点点的距离,也可能导致皇帝更不爱来吧——就像是素娥上辈子时那些开店的商家,可能就是不到十米的距离,两家店铺的生意天差地别。
在大家其实都是‘同类店铺’的情况下,距离远一些,确实是影响很大。
不过考虑到一开始安排妃嫔住处的时候,就会尽量把皇帝喜欢的安排得近一些,失宠了的安排的远些...好像问题也不大?反正都是不算喜欢的。
总之,可以想象,清辉殿住的都可以说是不得志的后妃。其中的主位娘娘林美人,说起来她有一个特别的身份...据说她是皇帝的第一个女人。
当初是先帝皇后身边的宫女,皇后见太子渐渐长成,赐个宫女多正常啊。当时林美人也是‘八月良家子’,再加上是嫡母所赐,所以得了个‘昭训’的位份,倒不是没名没分的那种(昭训是正七品的太子妾)。
不过她好像从来没有特别受宠过,在太子妃嫁给太子后,是太子妃做主,以她一贯勤勉本分为由,给她升了一级,就是正六品的‘承徽’。再升就是太子登基做皇帝,给自己的妻妾普遍升职了,她随大流也就成了正五品的才人。
升做美人、成为一宫主位,则是去年的事。好像是皇后撞见有年轻得宠的小才人欺负当时也是才人的林美人,讽刺她人老珠黄云云(林美人比皇帝还大两岁,以实岁而论,今年正好三十岁)。回头与皇帝说了这件事,皇帝大概也是想起了曾经那一点情分,觉得她可怜,就给了她美人的位份,还许她做主位娘娘。
当然,看得出来,皇帝对她没有别的意思。虽给了主位,却安排在角落里远远的宫殿,这就是证明。
素娥她们到了清辉殿外,其他和之前也没什么不同,不过素娥就是感觉到了和之前在宝明殿完全不一样的气场。虽然宝明殿住的妃子位份更低,但要多一种生命力,显着活泛。而在这清辉殿,却觉得这里的建筑物和人一样,正在死去。
这种形容很难描绘,大体是从彩绘雕刻的梁柱褪色后没有及时翻新的陈旧感,宫女们死板僵硬的言谈举止,花草修饰的不够精心...这些汇总而成的一种感觉。
素娥捧着几盒节令物慢慢走进这宫廷深处的殿阁,说实话,如果不告诉她这是宫廷之中,她会觉得不过是个古代有钱财主家的房舍——并不是特别宽敞,帐幔绫罗的颜色都饱和度太高了,大红大黄...各种桌橱之类都有叠床架屋的嫌疑。
譬如进门就见着的、靠墙放着的一张长方供桌,桌上罩五彩斑斓的桌衣,其上摆一对花瓶,又有香炉贡品等摆的满满的。
花瓶中插着鲜花,看得出来是有搭配的,但配得实在太吵闹了。素娥倒是知道,这就是如今宫廷和达官贵人家的风格!她见过宫人仿这种插花风格做花冠,号称‘一年景’,就是一年四季的风光都在其中的意思。
倒不是说这样插花就一定不好看,但说实在的,‘繁’要比‘简’更难驾驭。要想做得好,要么有极高的审美,保证处处搭配得和谐。要么就简单粗暴,靠时间去沉淀,一种一开始被认为品味不高的风格只要坚持下去,自己就会慢慢自成一派。
所谓暴发户的村气,和百年望族的豪奢富贵气,其实差别就在这里。
见到了林美人,素娥在一旁低眉敛目,就和之前一样低调。只不过因为这次自己手上的东西也要送上,所以不得不上前放东西。不过这个过程中她也是低着头的。她因此没看到林美人的脸,只注意到了她织金锦的裙子和金子打制、宫样的禁步。
她忍不住想...织金锦不热吗?刚刚在宝明殿那边,也没见范才人等后妃这样穿啊,大夏天的衣服料子都比较轻薄呢。
然而转念一想,素娥又有了些明悟:还是和林美人的特殊情况有关。这宫廷之中,从来是不怕你出身低贱,只怕你不受宠的。宫廷之中有两位妃子最被看不起,这一点素娥在尚功局都有听说过了!那就是余婕妤和孙修媛。
余婕妤不必说了,总是推荐新人,虽然拉人固宠在宫中常见,但像她那样的也不多。再加上出身低微,可是有很多出身好的宫妃自矜身份,很是看不起她呢!
至于孙修媛则是因为出身比余婕妤更低,据说她以前是路岐人。所谓‘路岐人’,指的就是没有固定演出场所的卖艺人。‘路岐’本来的意思就是岔路口,所谓画圈作场卖艺,基本都要选人流量较大的岔路口,路岐人由此得名。
流浪艺人在素娥上辈子那会儿,就算不是文艺青年,也不会遭人白眼,更不会觉得做过这一行低人一等。但在古代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们的地位极其低下,可能比娼.妓还不如!
毕竟大家倡优并举,经常拿娼妓和戏子这类表演者一样对待,可这里说的戏子往往还是有固定表演场所的,他们技艺更好、看着也更体面。
最直观的例子,在奇书《金瓶梅》里,西门庆与王婆、潘金莲三人在时,王婆就埋怨说西门庆养了外室,没请她吃席。西门庆回答的是‘便是唱慢曲儿的张惜春。我见他是路歧人,不喜欢’。后面王婆又说他和李娇儿也很长久了,西门庆则说‘这个人现今取在家里。若得他会当家时,自册正了他’。
这话其实是说给潘金莲听的,仿佛他身边没有一个合心意的,若是潘金莲愿意和他一起,便是独一份儿。
但不管怎么说,这番对自己外室和妾室的贬损,无疑符合古人的逻辑,不然怎么让潘金莲相信?
损张惜春的时候,嫌弃的出身低,是个路岐人。而李娇儿则是不会当家——要知道,李娇儿是妓.院里出来的!
孙修媛路岐人出身,唱曲的技艺却比那些瓦舍里卖艺的更高,被一位官员看中后就敬献到了宫里,如今都说她‘色艺双绝’。
因她出身如此之低,且善于魅惑,平常妃嫔做不出来的姿态她能做,所以越发被其他宫妃看不起——然而不管心里怎么看不起孙修媛和余婕妤,当着她们的面时还是要恭恭敬敬捧着,不敢放肆。所有的‘看不起’也只是在背后而已,毕竟真要说的话,宠她们的不是皇帝么?说的难听了,也是在打皇帝的脸,骂皇帝不讲究呢。
而林美人的情况就和余婕妤、孙修媛她们完全相反了,她的出身没什么可挑剔的,资历也深厚,是皇帝的第一个女人,可大家对她根本谈不上什么尊敬。她自己也是一向tຊ不敢越雷池一步,怕行差踏错一次,好不容易得来的美人位份就没了,更怕被其他人耻笑。
所以哪怕大夏天的人,只要对着外人,都要摆出美人的谱儿来,装扮的锦绣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