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夜色中猛地燃起一道灼目的火光,伴随着巨大的爆裂声,木盒化成无数碎片,雨点般击打在春小银身上。
一日后。
被炸成重伤的春小银带着从木盒中艰难抢救下来一些文书残页类的东西,成功与自己的同伴汇合。
她本想多带点残页过来,只可惜炸药威力太强,那些纸片多半已经变成了无法解读的黑炭状。
春小银又是愤怒,又是懊恼——防范越严密,越能证明盒子的价值,她当初要是能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将东西全须全尾地带到春大姑面前,定然是大功一件。
定康成中,春大姑得知此事后也深觉遗憾,好在她人脉广,很快找了擅长修缮书籍的匠人来,勉强在那些黑炭纸上拼凑出了一点可阅读的文字。
东西呈到春大姑面前,她注目良久,然后一字字将纸上的文字读出:“《老福探案集》……”
*
痛失一本手写探案集的朝轻岫心情十分怅然。
当然更加令朝轻岫遗憾的不止是探案集的失落,更是自己的侦探系统没有经验值识别功能,否则等打发完路上一波又一波的劫道的刺客后,这一路上的小怪怎么也能够她升个一级的……
清晨。
燕雪客在前面驾车,出言提醒:“现在已经算是定康范围,再走半日,就能看到城门。”
徐非曲好奇:“听家师说,定康一带不许江湖人私相争斗。”
燕雪客含糊道:“官府的确不许。”
徐非曲看了燕雪客一会,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官府不许的意思很容易理解——只要不被官府看见就不算有事。
难怪应律声当年分明是朝廷命官,在工作之外,也积攒了丰富的战斗经验。
众人从江南赶往定康,一路上遇见的艰难险阻不少,却没想象的那么困难,这一方面是因为清正宫派人打了招呼,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赶路工作安排得当,比如说为了保证同伴精力充沛,燕雪客与朝轻岫两人轮流带路——尤其是后者,因为前进路线非常诡谲莫测,有时还会让人产生“这样的路况马车究竟是怎么过去”的感慨。所以许多追踪者追着追着,就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目标的方向。
直到这一日。
眼见马车已经抵达定康,前方忽然出现了一行衣着整洁,举止雅致的人。
那些人看见车队时,面上露出了很是和善的笑意,并扬声问候:“阁下可是从江南而来?”
查四玉勒住缰,问:“尊驾何人?”
来人客气拱手:“京中贵人相邀,还请朝门主移步说话。”
车厢内,朝轻岫忽然睁开双目。
“贵人”这个词的含义很丰富,不止是后宫职称。
查四玉冷冷看着面前的人,忽然听到车厢内传来一声轻柔的叹息:“就那样办罢。”
话音落下的瞬间,查四玉直接拔剑,剑光如闪电般急速刺向发出邀请之人。
剑影纷纷而起,来人且挡且退,武功居然不弱。
来人几个倒掠,正要退走,忽然感觉身后拂过一阵寒风,匆忙回首,看到一道刀光迎面劈下。
这一路上师思玄都没怎么出手,旁人很难猜到,队伍中还有她这么一个战斗力的存在。
直到这一刻,来人的面上才终于露出惊骇之色。
就在此时,马车的车帘被挑开,从中露出半张带着温和的笑脸:“足下盛情相邀,只是朝某有事在身,暂且不敢应允,实在惭愧。而且在下还有些疑惑,诸位是怎么知道咱们就在这里的?”
来人失声:“我等……”
*
城郊处的小小摩擦很快传到有心人的耳朵中。
秋水殿内,郑贵人听着宫人的禀报,许久后微微颔首。
那些在朝轻岫马车前刷新的高手并非她派去的,而是受孙侞近派遣至此。
受当前科技水平发展的限制,在大夏,远距离信息传递跟身份识别都是一个大问题,加上还有易容术这种降低辨识程度的技术,所以孙相一党利用这个方法,骗过不少人。
朝轻岫素有明察善断的名声,当然不至于上这样的当,可自从城郊那次冲突后,她的踪迹就像是阳光下的薄雪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日后。
燕雪客独自返回清正宫,拜见师长。
七皇子的死讯让清正宫上下都很是难受,但他们总还是有时间见一见这位据说是跟朝轻岫一块入京的弟子。
长老秦予启问:“朝门主可好?”
燕雪客回禀:“朝门主很好,她已经安全抵达定康,并让弟子转告长老,无须为七皇子之案忧虑。”
秦予启好奇:“朝门主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可需要人手保护?”
燕雪客:“弟子不知。”又道,“朝门主说还要四处调查一下情况,等合适的时候自会现身。”又道,“她身边有高手随行,就算遇上厉害人物,总能全身而退。”
秦予启点头:“那位高手的武功能叫你放心,一定不可小觑。”又猜测,“莫非是应山长时隔多年,终于重回故地?”
燕雪客:“弟子并未见到应山长,随朝门主过来之人,据说是贝藏居的霍姑娘。”
说到此处,他不自觉地露出了一点笑意。
——燕雪客不爱欺瞒旁人,更何况是面对长辈,此刻用了“据说”二字,当然不算说谎。
秦予启虽然不清楚霍姑娘究竟是谁,却清楚贝藏居武学博大精深,虽然心中还有些犹疑,不过既然燕雪客觉得没问题,而朝轻岫也信任那位霍姑娘,便没有开口,只点了点头,又勉励了燕雪客几句,让他回去休息。
*
朝轻岫的行踪仿佛一阵微风,吹得某些人心中不安,她消失后,那种不安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越发浓郁起来。
自从七皇子突然去世后,拏云军的指挥使程白展就被暂时解除职务,一个人待在府内。
他惦记女儿,也多方走动,托了朝中好友看顾,奈何孙侞近势大,又借了案子的东风,几乎压得程白展动弹不得。
好在宫中还有郑贵人,她虽然没法将程清英放出来,却能探知对方的消息,知道这个小姑娘现在的情况虽然不好,却没受到太大的伤害。
一位指挥使的府邸本来不该如此安静,只是程白展的家人太少,他的妻子姜列出身江湖草莽,年少时曾学过武功,可惜始终未曾得遇明师,导致成就平平,后来就一直待在北地从军,十年前在跟北臷的战斗中与敌军同归于尽。
姜列的去世使得程白展直接疏远了孙侞近一党,又之后因某些缘故受到郑贵人的恩惠,所以愿意为郑贵人奔走,也愿意支持郑贵人的儿女。
自从女儿被关入大内监牢后,程府中的氛围,直接从安静变成了冷寂。
夜半时分,程白展独自坐在书房内看书,忽然间,他放下书本,黑色的双眼中爆出一阵精光,下一刻,原先放在木架上的长枪已然握在手中,枪尖直至前方。
书房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了,一个穿着朱红劲装的年轻人站在门前,腰上挂着一柄细剑,她说话的语气虽然客气,神情却极为冷淡:“我家主人白日间写了拜帖,说晚上过来拜访程大人,不知程大人可有闲暇。”
程白展:“你家主人是谁?”
朱红劲装瞧了程白展一眼,似乎已经明白对方心中所想,摇了摇头:“我家主人自江南而来,并非孙侞近的人,今日特来拜访,为的乃是令爱的案子。”
第289章
程白展心念数动, 忽然想到一个名字,面色跟着微微肃然,问:“你家主人莫非姓朝?”
朱红劲装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只道:“程大人若有空相见, 便请随我去。”
程白展看了她一会, 末了缓缓点头。
邀约之地距离程府并不远,是华家的一处别苑。
华家乃是天下巨富, 在江湖中的名声虽然不如不二斋那般响亮, 到底同数富可敌国的大族, 很愿意与天下豪杰相交,有时遇见贝藏居弟子上门请托,说是自己从外地过来, 想要借住几天, 也没有拒绝,而且很干脆拨了个独立的别苑出来。
别院面积有限, 花园更是不大, 程白展刚随那个来邀请自己的人掠上墙头,就看见了坐在凉亭内的白衣人。
白衣人年纪很轻,此刻正与旁边的同伴闲谈, 眉目间还有一种恬然温和的气质。
在见到衣服颜色时候, 程白展心中已经有七八分笃定, 他纵身前掠,几个起落停在白衣人身前,拱手道:“听说朝门主要到定康一行, 不料竟然已在城中。”
朝轻岫微微一笑:“在下之前就是行动时不够谨慎,才惹得许多人外出奔波。”又道, “四玉请程大人时,应当已经说过,我来此,为的正是七皇子的案子。”
程白展当然已从郑贵人处知道了消息,也明白这位问悲门主似与韦念安关系不错,很可能是真心相助,想要查清案情,于是道:“程某可以担保,英儿绝非冲动之人,就算与人不睦,也不会擅下杀手,七皇子绝非死在她的手中。”
朝轻岫:“我也这样想。”又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许多日子,我远在江南,有些细节弄不清楚,还需程大人帮忙解惑。”
程白展:“朝门主请问,在下知无不言。”
朝轻岫:“如今的松友山庄由谁看管?”
程白展:“还是小卓大人负责看守,至于清正宫的人手依旧留在山庄之中,应该也会帮忙,还有公孙大人那边也派了人来。”
他口中的公孙大人乃是皇帝身边的护卫头领,与清流跟孙相两边的关系都还不错。
朝轻岫缓缓点头,又道:“事后程大人应该已经打探过许多信息,可惜你当时不在山庄当中,后面调查得到的线索,总归没有第一手可靠。”
程白展闻言,眉间也略有惆怅之意。
朝轻岫:“所以若是在下想见见当时在场的其他人,不知可有什么法子?”
程白展:“说起来,那些年轻人近来似乎也打算再聚一聚。”
朝轻岫:“打算什么时候聚?”
程白展道:“就在今日白天。”
朝轻岫目光忽然一凝,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眸忽然变得幽暗起来,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
看着朝轻岫的目光,程白展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面前这位江南武林的魁首是一个让人觉得莫名危险的存在,四目相对间,他竟有种想要去握剑的冲动。
朝轻岫忽然道:“程大人久在朝中,且深受贵人信赖,不知现在是否有法子与贵人联系上?”
程白展微微蹙眉。
虽然大夏风气开明,却不代表官员能随时求见宫中贵人,虽然作为党羽,他确实有紧急联系方式,但一般不好请用。
程白展:“朝门主究竟有何事要我通知?”
朝轻岫想了想,蘸了点茶水,然后以指做笔,在桌上写了几行字。
程白展目光微凝,片刻后道:“门主有几分把握?”
朝轻岫笑:“把握的确不大,但程大人准备错过眼下这个机会吗?”
程白展盯着桌上的字,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字迹正慢慢变淡,似乎下一秒就会彻底消失。
——他与朝轻岫不过初次见面,对方有这样的计划,竟也不对自己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