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曹家长媳,被婆母故意压制也就算了,在皇后娘娘眼中居然连顾氏身边的一个丫鬟都不如,简直是奇耻大辱。
今日皇后娘娘领着阿哥和小格格们去园子里逛,婆母只带了曹宣的福晋,都没知会她一声,让她这个长媳今后怎么在府中抬起头来做人。
李氏淌眼抹泪把她在曹家受人排挤的遭遇都说,李煦倒吸一口凉气:“曹寅呢,他怎么说?”
听见堂哥问起曹寅,李氏没忍住啐了一口:“那是个软骨头,什么都听大太太的,半点不为我着想。”
好好好,曹寅背着他吃独食,曹家女眷联手欺负他妹妹,李煦眼珠一转:“皇上初来江南,想必不知水乡女子的好处,我想办法把人带进来,你想办法送到御前。怎么样,敢做吗?”
曹寅靠不住,大太太更怕他出人头地,把曹寅比下去,刻意捧顾氏踩李氏,不让李家人出头。大太太是皇上的乳母,又把持着曹家中馈,皇后娘娘那边有大太太拦着,李氏连面都见不着,也只能放弃。
大太太精明,但曹寅在李煦看来算不得聪明。今天他没见到皇上,却从曹寅口中套出话来。
曹家仓促接驾,房屋准备不足。皇后带着两个小格格住一个院子,皇上独自住一个院子,太子独自住一个院子,大阿哥和五阿哥同住一个院子。
皇后住内宅,皇上、太子、大阿哥和五阿哥都在外院住,被截然分开了。
这样一来,便有漏洞可钻。
因李煦的额娘不如曹家大太太受皇上看中,李煦并没有曹寅那么好的运气,能够从小陪在皇上身边,还给皇上做了好几年的御前侍卫。
就连他的额娘文氏,都早早出宫养老了。
李煦没在宫里当过差,自然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当初皇上册立继后的时候,他问过曹寅,奈何曹寅脑子不聪明,嘴巴却是极严的,什么都不肯说,李煦就只能自己猜。
以为继后能上位,全靠养育太子有功。且继后与皇上同岁,今年都三十多了,恐怕早已色衰。他这时候若能成功献美,讨得皇上欢心,至少有机会突破曹家的防线,得见天颜。
他自认比曹寅聪明,也比曹寅能干,只要能见到皇上,不愁谋不到好前程。
他的额娘虽然早早出宫,也告诉过他一点宫里的密辛,比如先帝更偏爱汉人女子。
先帝偏爱汉人女子,皇上是先帝的儿子,个人喜好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江南出美人,皇上又是头一回来,金风玉露一相逢,绝对胜却人间无数。
眼下什么能比圣心更重要呢!
李氏被气狠了,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兄长是想曲线救国?”
有捷径谁不想走,那不是曹家的关系走不通吗,这才要绕路的。
李煦笑着夸李氏有文化,最后说:“就是这个道理!”
康熙南巡,哪怕是微服私访,也有很多事情要办,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视察河道。
京城附近有名的无定河,经过李光地等人的治理,终于套上了笼头,不会经常暴走,甚至水淹紫禁城了。
为此,皇上重赏了李光地,将无定河改名永定河,并且将河道从工部拎出来,单独成立河道总督府。
解决了京城附近的水患,康熙又把目光投向了更远处的黄河和江南的几条大河。
那几条河一到夏天就遭灾,严重影响了粮食增产。填不饱肚子,人也要饿死,从而限制了人口增加。朝廷每年还要拿出大把的银子赈灾,在康熙看来,这些银子拿来镇灾倒不如用来修河道,一劳永逸。
所以这场说走就走的的旅行,对皇上来说是换一个角度办公,对地方官员来说是飞行检查的噩梦,对曹家来说是接驾的体面和辛劳,只郝如月一个是放平心态,纯纯带着孩子们来度假的。
皇上很忙,太子和大阿哥跟着忙,郝如月倒是格外清闲。白天带带娃,逛逛园子,品一品江南美食。如果她愿意,还能找几个曹家女眷过来说话,小日子过得相当惬意。
这一日傍晚,郝如月正在跟小六学习解难度加倍的九连环,芍药匆匆走进来说:“娘娘,曹家往前院送美人了。”
郝如月手一抖,解错了一个,小六抬头看她:“额娘,做事要认真。”
郝如月揉揉她小脑袋,将解错的那一环复原,问芍药:“给谁送的?”
前院可不止住着皇上,太子和大阿哥也到了适婚的年纪,芍药反应了一下才想明白:“是给梧桐苑送的。”
住在梧桐苑的是皇上,那没事了,郝如月低头问小六:“这一环怎么解来着?”
小六放下《九章算术》,认真观察郝如月脸上的表情,片刻后收回目光:“额娘心不静,别学了,什么时候心静了再学。”
“……”
见芍药还站着,郝如月又问:“是谁送的?曹寅还是孙氏?”
芍药摇头说不知。
江南出美人,尤其秦淮河畔,郝如月早料到曹家会有这一手。皇上是老司机了,她不担心,只怕走这一趟把太子和大阿哥两个纯情少年给带坏。
住进曹家之后,郝如月便将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梁九功,让他在前院盯紧了太子和大阿哥。
五阿哥还小,想来曹家不会这样丧心病狂。
这回出来得匆忙,又是微服私访,没带多少人,短时间内查不到出处也正常。
对方的目标不是太子和大阿哥就好,至于皇上……郝如月压根儿没想管:“我知道了。”
这种事想管也管不了,到时候她不痛快,皇上也不痛快,何苦呢!
芍药有些不安:“娘娘,皇上刚回来,还没用晚膳,要不要……?”
郝如月摆手:“我吃不下了,让皇上在前院自己用吧。”
芍药:灶上明明给皇上留了晚膳的。
话音未落,康熙不请自来,进屋便问:“朕饿了,给朕留了饭菜没有?”
郝如月抬眸:“曹家把美食都送去前院了,皇上不吃吗?”
康熙看她一眼,笑了,头也不回地问梁九功:“什么美食?”
梁九功见问,瑟缩了一下,觑着皇后脸上的神情说:“皇上让原路退回,看都没看一眼。”
郝如月没说话,这时小六从《九章算术》中抬起头来,朝皇上甜甜一笑:“额娘给汗阿玛留了松鼠鳜鱼、盐水鸭……”
话说一半,被额娘用水果堵了嘴,然后又被五阿哥抱进来的小七抢了话:“还有凤尾虾和烧麦,都是汗阿玛爱吃的!”
郝如月:“……”
康熙抱起小六,又抬手揉了揉小七的脑袋:“要不怎么说女儿好呢,女儿最贴心。”
还好没听皇后的话,把双生女儿一并带了来,不然大概率吃不上皇后给他留的晚膳了。
见小六和小七有些犯困,康熙将两个孩子交给各自的乳母,又叮嘱了五阿哥几句,就让他们离开了。
丰盛的晚膳摆上桌,康熙邀请郝如月一起,郝如月婉拒了,说她用过晚膳吃不下。
见她脸色有些白,康熙抬手去摸郝如月的额头,发现并不热才放下心,问她怎么了。
郝如月说没事,康熙又提议让她喝点酒暖暖身子,郝如月摇头解释:“小日子来了,不方便。”
难怪脾气暴躁,康熙让人拿了汤婆子给她暖上,吩咐把晚膳摆到屋中,一边用膳一边与她闲聊。
“人是李煦送的,不是曹家送的,已经走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康熙知道皇后在感情方面有洁癖,能容得下他现有的后宫已经是极限,所以大选和小选,皇后不提,他也不会提。
大选和小选都在他的默认下名存实亡了,他又怎会分心关注路边的野花。
先帝宠爱董鄂妃时,他还有些好奇。董鄂妃并不年轻了,而后宫有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妃嫔,先帝为何只对她一人情有独钟?
直到刚刚才想明白,那时候先帝也不年轻了啊。两个人彼此钟情,相守度日,是感受不到岁月流逝的。
若不是看着孩子们一日一日长大,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三十几岁了,而皇后与他同岁,也已经三十几岁了。
在他心里,皇后永远是那个明媚娇憨的小姑娘。
郝如月抱着汤婆子卧在榻上,可没有康熙那么多情肠,她在想李煦和李家。
逛园子的时候她问过孙氏,曹寅有顾氏为什么又娶了一个平妻,孙氏苦笑着说着了人家的道儿,不得不娶。
为这事,顾氏差点想不开寻了短见,之后又闹着要和离,最后还是顾家长辈出面才把这事压下。
顾氏心里一直不痛快,上个月与李氏吵架,被气到流产。
李氏看上曹寅,一则是曹寅皮囊生得好,二则是李家看上了曹家的富贵,想要攀扯。
孙氏多精明的一个人,怎会看不出李家是个什么德行,又怎会让李家轻易攀上。
被逼迎娶李氏之后,孙氏处处打压,不许李氏出头,更不许李氏越过顾氏去。
可李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见曹寅的路走不通,孙氏也不许李氏出头,便想出了曲线救国的办法。
联想到历史上雍正皇帝给曹家和李家的区别对待,郝如月觉得还是很有道理的:“皇上这次微服南巡,没几个人知道,李煦是怎么知道的?”
康熙停箸:“李煦是曹寅的内兄,应该是曹寅告诉他的吧。”
郝如月觉得未必:“曹寅谨慎,定然清楚皇上微服出巡,就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以他的谨慎,当不会将此事外传。”
康熙把曹寅当成奶弟,李煦也勉强算一个,所以这回李煦献美人给他,康熙并没多想。
可让皇后这一说,他又听出点不对来。
另一边,李煦经由李氏给梧桐苑送美人,又被原样退回的事,已经让曹家人知道了。
曹寅听说之后又惊又怒,慌得就要去找李煦算账,孙氏没让,而是派人先把内鬼李氏控制起来。
李氏也没想到李煦出师不利反被打脸,正急得在屋里团团地转,想等曹寅回来跟他好好商量,先过了婆母孙氏这一关。
毕竟帮李煦把美人送进梧桐苑,她谁都没知会,自己就办了。皇上虽然没怪罪,只是把人原样退回,也怕皇后知道了追究起来,连累曹家。
李氏想去告知婆母,争取主动。奈何婆母总是看她不顺眼,她不敢,便想等曹寅回来,让曹寅去一趟。
结果曹寅没等来,却等来了婆母院中的健壮仆妇。
此时李氏被捆了手脚,口中塞着布团,半点声音也发不出,绝望地听婆母对夫君说:“当初是你私德不修,才招来这样一个祸害。今日她吃里扒外,闯下大祸,你怎么说?”
曹寅与李氏做了几年夫妻,说没感情也不可能:“额娘,皇上并没怪罪……”
曹寅话没说完,便被孙氏打断:“糊涂东西!亏得你也在宫里做过几年御前侍卫!皇上是没有怪罪,可皇后娘娘呢?宫里多少年都没有大选小选了,你看不见吗?”
是啊,这回南巡可不是只有皇上独个儿来了,还有皇后娘娘呢。
且不说帝后情深,皇后娘娘知道了会怎样想,单说李氏跟谁都没商量就往梧桐苑送美人这事,也是僭越。
若皇后娘娘当真追究起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曹家,曹寅更慌了:“额娘说该怎么办,儿子都听额娘的!”
李氏吓得拼命摇头。
果然孙氏冷笑一声,也不翻旧账了,只说眼下:“李氏吃里扒外,冲撞圣驾,不管皇上皇后是否追究,咱们曹家都不能轻饶!”
皇上是她奶大的,孙氏知道性情,当不至于因为这事治罪曹家,可皇后是怎样的性子,她并不清楚。
直到三年前才出宫,孙氏当然听说过这位继后的上位史,绝对的腥风血雨。
几乎是掀翻了钮祜禄家,才如愿住进坤宁宫。
孙氏还知道,这位继后不但是仁孝皇后的亲妹妹,太子的亲小姨,还是皇上放在心尖上的人。
既有能力,又有圣心,还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