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圆圆饭后食困,往办公椅上一靠,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面试应该没问题吧?”
谈宁收回视线,理了理桌上的资料,“就是这周六,我已经准备好了。”
检察官遴选就是跟同单位的检察官助理竞争,上级院给了八个检察官名额。
他们这一批符合条件参加笔试的一共十七个人,面试采取差额两名的形式,也就是说,这周六有十个人去面试。
到了面试这个环节,通常要综合考量笔试成绩和发表论文、获奖情况、办案量、在基层挂职锻炼、领导测评打分等等因素。
张欣通知谈宁准备面试的时候,还告诉她——为了避免有人知道排名后通过恶意手段竞争,进入面试的排名是不公开的,没有人知道自己是不是那两名被差额的对象。
谈宁通过在食堂吃饭时的观察,大致推断出有几人根本没有进入面试环节。
他们开始骂骂咧咧地摆烂,说领导打分偏心,小刘甚至贡献了一个八卦,这次参加面试的十个人,全是女检察官助理。
“阴盛阳衰!”他将电脑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嘟哝道,“女检察长就是一点都不给男干警机会,真有苦活累活,还不是我们男的顶上?”
彭圆圆听见,不高兴地怼他,“有意见去找领导啊,在这阴阳怪气个什么意思?”
杨主任也说:“小刘,你这样说就不对了,谈宁挂职回来后,加班的时间是你两倍,就连受伤也没把工作拉下,办案量也翻了你一倍多,不管是哪个领导,看着这成绩,能忍住不给高分?”
还有几名女同事嘲笑——
“阴盛阳衰,难道不是因为你们男的太差了,每天就想着摸鱼喝酒打惯蛋,怎么可能考过女同志?”
“我觉得谈宁的口头禅说得没错,抱怨他人之前,先想想自己有没有问题。”
“就是,谈宁业务能力没得说,我支持她当检察官!”
微博上的热搜也没能对谈宁产生任何影响,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下班回家就看书背题,就算在面试考场上,她也没觉得有多紧张。
形式和公考面试那会差不多,长桌对面坐了一群评委,都是法官学院的教授、上级院的领导等等。
面前的卡片上写了三道题,一道政治理论,一道给定案例,还有一道是要求考生根据自己工作经验阐述对某条法理的理解。
问题都不算难,谈宁早有准备,从容不迫地回答完所有题目,有好几位面试官都听得频频点头,脸上露出赞扬之色,谈宁知道,这次面试一定稳了!
果然,周一成绩公布,谈宁以笔面双第一的成绩成功列为员额检察官人选!
小刘看到分数和排名,也彻底无话可说,好半天才扭扭捏捏地说:“谈姐,恭喜啊,以后多多指教!”
接下来就是一系列填表、写个人总结、重新办理证件等等手续工作,谈宁总算能抽出空来,在公寓的小房间整理影视公司案的思路。
到了周末,她捏着手上的证据资料给老安打电话,“我们明天提审司徒鸿才。”
*
司徒鸿才着实没想到,谈宁到现在还能抓着他不放。
“我也就给你当了大半年的老板。”司徒鸿才坐在铁栏杆里面的审问椅上,不耐烦地玩弄着腕上的铁索,“你追杀我的时间,比这都长了吧?”
谈宁冷笑一声,心说按照原主的结局来看,陪上这条小命也不过分。
“你笑什么?”司徒鸿才毛骨悚然地打了个寒噤。
谈宁没说话,偏着头望他。
司徒鸿才忍不住开始猜测谈宁这次提审的意图,他换了个口气道:“我看新闻了,你不就是抓了个没名气的导演和柯竹悦吗?我可事先说明啊,这导演我压根儿不认识!以前有人给我送过那些玩意儿,不过我这么珍爱自己生命的人,才不会去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谈宁点了下头:“这点我信。”
司徒鸿才换了一副教训人的口吻:“柯竹悦好歹以前跟你一个团的,连队友都下手,我说小谈宁啊……你也太狠毒了些。”
谈宁翻了翻手上的资料,“司徒鸿才,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她直直盯着对面那张油腻的脸,“你就真的以为甄金之死我们一点证据都查不出来吗?”
司徒鸿才坐正了身子,一脸无所谓的态度,“我可一直都在监狱里面啊,你可别说我当着狱警的面还能有办法让甄金猝死……再说如果我是凶手,他家人能不找我索命吗?”
谈宁还是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司徒鸿才脸上露出一点得意的神色,“所以你想让我交代什么呢?谈检察官……助理?”
谈宁面对着司徒鸿才,第一次笑得这么发自内心,连那颗极少见天日的虎牙都露了出来。
“不好意思。”她亮了亮手中工作证,“你得称呼我检察官了。”
司徒鸿才“嚯”了一声,阴阳怪气地笑了下,“恭喜啊,升官了。”
谈宁收好证件,十指交叉,“所以我的案子不会再被人抢走了。”
司徒鸿才耸了耸肩:“谈检察官,你到底想问什么,直白点。”
谈宁顿了一会:“首先想告诉你,我们已经查到甄金是怎么死的了……他对青霉素过敏,有人让他儿子往月饼了注入青霉素,在中秋节那天送到监狱,甄金食用后引发心源性死亡。”
司徒宏才说:“所以呢?”
看来此人是打算跟她装傻装到底了。
谈宁朝身后的椅背靠去,抱起双臂,平静地注视着对面,“我们查到了那个给甄金儿子发邮件的人。”
“哦?”司徒鸿才挑了下眉头,“我听甄金和高玉鲲说过,你很会骗人,但是谈检察官,我可是当过你老板的,你别想诳我。”
坐在旁边的老安也不知道谈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谈宁事先跟他叮嘱过,进了审问室后,无论谈宁说什么,他都不能一惊一乍。
所以此时他也一脸淡定地望着司徒鸿才。
“……我没骗你。”谈宁敲了敲桌面上的一沓纸张材料,“我调查了从你入狱到中秋节前所有和你有过接触的人,不仅是来探视你的人,还包括已经出狱的犯人和狱警,你猜猜我挖到了谁?”
司徒鸿才心中重重一咯噔。
除掉甄金这个事牵扯到点星七星八方无华背后的势力,他不敢让自己家人冒险,想了又想,是通过中秋节前出狱的犯人,施以金钱,才给外面传了话。
原以为万无一失,每天在监狱里和这么多人打交道,根本查不到自己头上,没想到谈宁竟然啃得下这么大的工程!
他这会儿笑不出来了,哆嗦着嘴唇说:“谈检,你可……真有耐心啊。”
“还好还好。”谈宁看了眼并不存在的名单,“嗯……或许,吴秀美这个名字,你挺耳熟?”
司徒鸿才脸色倏然一变!
“吴……吴……”他拼命咽了口唾沫,手铐铁链当啷作响,“我……我不认识!”
谈宁粲然一笑,对方越激动,越表示她的猜测往正确的路子上靠。
“行了,你不说也没关系了,我会顺着你提供给我的线索一路查下去的。”
她站起身,理了理那沓白纸,“司徒鸿才,为了保全你自己,参与杀害一个本不该死的人,祝你在往后人生的每一夜,都在梦中向甄金好好忏悔去吧!”
*
事情变得越来越明朗,几乎所有线索全部指向这个叫吴秀美的女人。
走出监狱时,谈宁问老安,“能把你查到的吴秀美资料再发给我一份吗?”
老安说好,“不用发你,我现在就能给你背一遍。”
“此人性别为女,五十出头,Y籍华人,现在常年定居M国,没了。”
谈宁深吸口气,“M国和Y国,你觉得咱们应该去哪里找证据?”
老安摸着下巴,“我不是没遇到这样的犯人家属,政治原因嘛,通常挣到足够的钱,北美是最好的隐居处,要么去J国,要么去M国。”
谈宁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她一个人,必定没有这么大的能量……我怀疑他们的老巢还在Y国。”
Y国位于东南亚,和华国Y省G省交界,这一带法外狂徒横行,赚钱的门道很多,这几家影视公司之间的利益源头,很可能都是吴秀美和她背后的团伙,他们非法获得收入,再通过在华国境内开设影视公司的方式,合理将黑钱洗白。
“……该怎么切入呢?”
谈宁喃喃打开手机,正在网上搜寻相关信息,老安却脚步一顿,朝大铁门外的人打了个招呼,“乔老师!”
谈宁闻言抬起头。
已经是深冬了,乔聿白今天没有穿西装外套,一件简单修身的黑色羊毛大衣,显得人年轻又时尚,面对着谈宁的目光,他波澜不惊地走过来,微微笑道:“这么巧,我也刚办完事。”
“唉呦!”老安跟乔聿白寒暄了一阵,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还有点事,先走了,你们慢慢聊啊!”
说罢,也不管谈宁,窜天猴一样钻进他那辆服役许久的小破车,一溜烟上了主干道。
谈宁有点好笑地摇了摇头。
老安这僚机也太生硬了吧……
不过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谈宁决定尊重一下巩同志的良苦用心,她看向乔聿白,温声道:“乔老师,我没车,可以搭一个顺风车吗?”
乔聿白也不掩饰,笑了笑,“其实我就是来接你的。”
谈宁跟着他上了路虎,副驾驶上还摆了一个小小的白色礼盒,上面卡片写着“致谈宁”三个字。
乔聿白点火发动车辆,轻声道:“恭喜你成为检察官了,希望它可以帮你顺利工作。”
谈宁拾起礼盒,唇角一弯:“又是亲手做的吗?”
乔聿白脸颊闪过一点绯红的颜色,他不敢看谈宁灼灼的目光,将车开上主干道。
“不是,不过我之前也买过,真的很好用,就想给你也送一个。”
谈宁轻轻打开礼盒,一款简洁的智能手表出现在眼前。
“是和你手机系统配套使用的。”乔聿白怕她不收,诚恳地解释道,“检察官事情多,手机不在身边的时候,你可以用它打电话、做备忘录、录音、拍照、定位……”
谈宁捧着那块墨玉一样的手表,静静看了他一会,才轻声道:“谢谢。”
乔聿白用余光一瞥,谈宁已经把手表戴上了,正低头研究功能,脸颊上有两粒浅浅的梨涡。
唇边的笑意更盛,趁着红灯,他拉了拉自己的大衣袖子,一款一模一样的智能手表也戴在右边的手腕上。
时值傍晚,天色是种近乎末日的灰黄,车内的爵士音乐和乔聿白身上淡淡的香气恰到好处。
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有种不言而喻的暧昧。
一直开到幸福里,快下车了,乔聿白才说:“去医院接你那天,是我爸妈误会了,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替他们向你道个歉。”
谈宁随意:“没有关系的。”
乔聿白“嗯”了一声,“排骨粥好喝吗?”
谈宁微微张口,眨巴着眼。
她现在想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
她记得乔聿白给她送了粥,当晚就吃完了,本来想给人发感谢短信的,后来就给忙忘了。
“好喝。”谈宁用那只受伤的手抓了抓额角,“你看,托你的福,我恢复得多快啊!”
路虎停进车位,乔聿白认真看了她一眼,“是很好,祝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