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她这么努力,到头来谁也救不了。
也许是夜色晕染了思绪,这种白日里被压抑住的忧惧在黑暗中被放大,一发不可收拾,安璃觉得简直一刻也没法独处下去了。她加快了整理衣物的速度,想要立刻回到医院去,去薛南途身边守着。
哪怕就是待着,看看他,哪怕什么也做不了。
有些情感不再需要印证,人在危急关头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突然,从一楼大厅的落地窗边传来细微的响声。
“老公?”安璃下意识地出声,又叹自己真是疯了。
薛南途要是醒了,医院会立刻通知她,怎么会让他自己回家。
管家请假,保姆不在班,警戒系统显示一切正常,房子里没有别人,声音是从哪儿来的?
安璃凝眉,走了过去。大约因为自己的“来历”不清不楚,又和系统一起二十多年,安璃自小修了一身正气,从不惧歪魔邪道怪力乱神。高跟鞋每一步都用快要踩碎大理石的力度,鞋跟敲击地面发出重响,如果是猫猫狗狗的,多半已经吓跑了……也有例外。
安璃看着一楼露台外面,锁在绿植旁边的小动物,脑袋上冒出问好。
这……比熊?
它是怎么进来的?
……
“你是藏在我车里跟来的吗?”安璃自言自语。
不然实在没法解释,这小家伙怎么从医院一路跟她家里来的。
毫无疑问,这绝对就是医院被忽视带走那只捣蛋狗。
安璃看着在桌子上咕噜噜喝牛奶的小白狗,伸手撸了撸小狗修剪整齐的头毛。狗子专心干饭,对她的触摸毫不抵触,甚至贴心地低头给她撸。
“你怎么知道我家一楼的落地窗平时不关呢?”安璃想不通,要不是抓个正着,还真叫这小家伙翻窗进来了。
虽然现在也没差,小狗还是成了她家的“客人”。
小家伙还很傲气,一开始安璃把牛奶放在门口它还不喝,非要安璃把吃的端到餐桌上,他才“人里人气”地接受。
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家的狗。
该不会是薛南途在外面偷偷养的吧?会不会是小花瓶给她准备的什么惊喜?趁着她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带回家训练过什么的。不然很难解释这狗子对她家的熟悉。
她不反感这位小客人,不过她一会儿就要出门了,不能把这个新来的小客人自己留在家里。
她拨通了艾米的电话:“不好意思这么晚了,可能要麻烦你来我家一趟。你不要打车,女孩子夜里出门不安全,我让司机去接你。”
狗子好像听懂了关键字,突然停下了用餐,抬起头,一双湿漉漉茫然的小鹿眼看着安璃。
安璃抽出纸巾,给狗子擦了擦嘴边的毛:“小雪团,不是我不招待你,我家小花瓶还在医院,我现在不能分心,而且医院是不允许带宠物的。”
狗子挺拔,歪了歪头,突然跳到她腿上,像是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心安理得又亲昵地趴了下来。
安璃哭笑不得,从没见过这么不怕生的动物。
罢了,也是有缘。
她揉搓着治愈感十足的软毛,说道:“待会儿有个姐姐来接你,乖乖跟她回家,她会照顾你的。那个姐姐人很好,她家里有一只狗和一只猫……嗯?”安璃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艾米说过她家的小猫是母的,狗是公的还是母的?这只狗是什么性别?有没有做过某些手术?
他总不能送个“登徒子”去艾米家,虽然现在看起来狗子“品行”尚可。
安璃严肃几许:“到了姐姐家要规矩,不许对女士不尊重,知道吗?”
她在狗子头上揉了揉:“要是能做到,我就考虑养你。”
当然,前提是要确认这不是谁家跑出来的宠物。
门口传来声音,是司机到了,狗子抖了抖耳朵,突然从安璃的膝盖跳了下去。
“哎,你要去哪儿?”
安璃追过去,才几步的距离,居然没能跟上。
“小雪球?你快出来呀?”
安璃屋里屋外找了一遍,没见狗影,不得不得出结论:这狗子又跑了。
别墅很大,她没时间翻查,只好在窗边留了些吃的,若是它跑回来,总不至于饿着。
看看时间,安璃拎起行李箱,匆忙往医院去。
医院里的气氛依旧低迷。
大夫说整个晚上薛南途的体征都非常平稳,各项指标也正常,但是他就是无端昏迷,医院也试过一些唤醒手段,可惜都没有反应。
薛南迪没回国,但是派了助理来,二十四小时陪护并听后安璃的差遣。
贺乔飞见安璃大半夜的赶过来,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姐,有我在这,你回去吧,我薛哥要是知道您这么熬得心疼死。”他知道,安璃肯定有一大堆的事要处理。
安璃道:“我就在套间里休息,不耽误什么,倒是你,回家去收拾收拾,媒体那边还得靠你。”
如果三天内,薛南途还不醒来,工作室的工作进度一定会受影响,这件事就瞒不住了,到时候需要贺乔飞向公众解释情况,他的形象也很重要。
安璃回到病房,看到薛南途“睡”得安安稳稳,一脸的没心没肺。
安璃略微犹豫,随即倾身,在他唇上点啄一下。
“……”
没有效果。
看来童话故事果然不能信。
她笑自己疯了。
等晚间查房结束,她却没有一点睡意,索性翻开笔记本电脑,坐在一边看材料——不做点什么,她真的会疯。
半夜时候,手机传来震动,是个不认识的号码,对方只发来一条消息——
“上次说的事考虑好了吗?”
安璃稍微搜索了一下记事簿,才想起这是顾晟廷的号码,结婚的时候她嫌晦气,给删了,反正他们几乎从来不通电话。
才一天的时间,男主就坐不住了。
那份复印件,她已经命人去查,相信最多再过一天就会有结果,偏偏这个时候薛南途出事了,要不是这件事是发生在薛南途自己的地盘,贺乔飞又再三确认没发现他人手笔,她第一个就要怀疑顾晟廷。
多事之秋,先拖住他。
安璃在脑子里飞快地想了几个措辞,可一看清手机上的时间,冷笑一声,锁屏,将电话一丢。
凌晨两点,谁闲得回你消息。
不好意思,没看到。
……
凌晨两点多,市郊,一间破败的待拆房内,顾晟廷用手帕掩着鼻子,厌恶地看着狼藉的室内。
室内狭窄,布置简陋,连床都没有,只有一张脏污不堪的弹簧床垫铺在地上。满身酒气的男人躺在上面,一只脚搭在床垫外,开胶的皮鞋半掉不掉地挂在前脚掌。
顾晟廷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问身后的人:“怎么回事?你们给他酒了?”
“顾总,我们按老板吩咐,一直在门外把守。没想到他爬窗跑了,我们是在对面工地找到人的,找到时候就这样了,您看这……”
烂醉如泥,躺在工地的石料边,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顾晟廷觉得再在这里多待一分钟就要吐了,忍着气道:“我有话要问他,这怎么问?”
“顾总,老板的意思是改天……”
“我等不了,不管用什么方法,用最短的时间,把他给弄醒!”顾晟廷低斥。
安璃一点动静也没有。
想到最近顾父和他那个便宜大哥在公司内的种种作为,顾晟廷握紧手机,强压下打电话去逼问安璃的冲动。
他最近频频失态,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不能再丧失主动权。只是他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当初他听家里的话和安璃结婚,如今安氏就是他的助力,也不必如此被动。那时候他和安璃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安璃肯定也需要这桩联姻稳定她对安家的掌握,要不是薛南途突然从国外回来,她就只有自己这一条路可走,她若愿意多对自己下些工夫,自己未必不同意,要不是……
“老板,他醒了。”
十几分钟后,几个手下满头大汗,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总算把醉汉弄醒,连他们自己身上也沾染了不少味道,让顾晟廷频频嫌弃。
那屋子顾晟廷是一分钟也不能忍受,便叫人将醉汉拖到室外。醉汉这会儿眼神还是浑浊的,看着顾晟廷好半天才有了反应,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顾少?顾少,您可算来了。”
醉汉想要爬起来,却被保镖手快地按住。
“顾少,当初说好的,我把东西给您,您给我一笔钱,我就滚蛋。结果您把我扣起来,还不让我出去喝酒,这可跟咱们说的不一样。”
顾晟廷被这诬赖气得冷笑:“你还知道我们说好的?我好像也说过,我需要进一步的证据,你既然有复印件,就能搞到原件,原件呢?”
“顾少,原件肯定在我婆娘手里,可是家里都被我翻遍了,问她她也不说,我都打了她三顿了,顾少,我实在找不到!”
“是找不到,还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想要拿着这个讹诈我?”顾晟廷面无表情,“你应该知道,顾家不只是有钱,我给再多,你也有命花才行。”
当务之急,是赶快搞到原件,单凭一份复印件糊弄不了安璃。安母的亡故是安璃心上的一根刺,她没有立即答应他的条件,就说明她这次并没有被情绪蒙蔽理智,她在怀疑他,也在试探他。此刻顾晟廷也不得不承认,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她早已不是安家徒有虚名的花瓶大小姐,而是商场上和他旗鼓相当的对手。
醉汉冷汗涔涔,求饶道:“我懂,我都懂!顾少,我不贪心,我拿了钱就要走的,是你不让我走啊,再多的我真没有了,不信您去问安总,都是他……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没有安总,没有啊啊啊——”
保镖先一步按住了人,醉汉惨叫着说不出话。
顾晟廷心情烦躁:“行了,夜深了,别弄出太大的动静。”
眼前的这些其实不是他的人,不愿意这人透露老板的名讳。但是顾晟廷不是傻子,他哪会看不出醉汉身后有人指点,他甚至怀疑,那份真的东西就在背后之人手里。安总……呵,安家只有三位安总,这样愚蠢的行事基本已经可以锁定对象。
顾晟廷冷笑,要不是情势逼人,他也不愿意和这样的人联手。
现在网做好了,猎物不跳,很是棘手。他急需一剂猛药,证据找不到,找到“证人”也是一样的。
顾晟廷来到室外,打了个手势,他自己的人立即跟上。
“找到她老婆了吗?”
醉汉的老婆,也就是他当年的保姆,一个姓王的女人,这个女人曾经在安母出事前,在安家别墅做事。
“找到了。”下属回答,“这醉鬼喝点酒什么都说,已经派人去那边接人了。”
顾晟廷点点头。
这个渣滓本来就不是当事人,但复印件不是假的,具体真相如何,还得听听那位王妈怎么说。之前有姓安的插手,这渣滓不配合,他就命人偷偷把人放跑,又跟着他一路回家,总算找到了保姆的下落。
只要他率先掌握了真相,就不怕安璃不配合。
突然,下属接了个电话,脸色大变,急匆匆绕到车前,对顾晟廷道:“不好了顾总,人是找到了,但是……被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