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转身离开,脚步干脆,像是当真对女人别无所求,只是为了年幼时的一些缘分和念想而施出援手。
等到门扉关合,女人的眼神聚焦,目光缓缓落在那张名片上面。
……
安璃当然没有她表现得那么镇定。
这件事,她追查了二十年,不惜财力物力人力,甚至不求结果,只求一个答案。如今真相就在眼前,她怎么可能冷静。
刚出了警局,就有两个穿着便装风格各异的人迎了过来,安璃不动声色地路过,头也没抬,只低声留了一句:“上车。”
黑色轿车已经停在路边,那不是安璃的车。
车子不算宽敞,安璃坐在后座,两个男人都坐在前面,恭恭敬敬地扭过身子来说话。
“是你们报的警?”安璃看向副驾的男人。
这两个人,是她合作多年的私家侦探,有长期的雇佣合同,算是她的心腹。昨天安璃把那份报告发给他们,两个人就顺着线索铺开了网络。
“是。”戴帽子的男人恭敬地道,“安小姐,我们过去的时候,女人浑身是伤,已经昏迷了一天,我们给她吃了退烧药,然后报了警,后面的事,警方应该会着手。”想这样正大光明的调查,警方比他们更有优势。
“怎么找到她的,之前不是一直没有消息吗?”安璃还是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没想到,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半晌,他们其中一个才说道:“不是安小姐发给我们地址吗?”
“我?”
什么时候?
紧接着,男人就拿出手机,里面有一条地址,发送号码还真是安璃的,只不过是副卡。这张副卡是别墅办网络电视的时候营业员送的,没什么用就一直闲置了,有一次她借给薛南途打游戏用,就没再找他要。
可是薛南途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昏迷,她亲自守夜,怎么可能会醒过来发这么一条短信,况且这些人薛南途也不认识……
看来,有人暗中撺掇顾晟廷,但也同样有人在暗地里帮她。当务之急,还是先抓住王阿姨这条线索,得到她的信任,也许能套出点什么。
安璃又对心腹叮嘱了几句,便回到了家。她第一件事就是上楼,在床头柜下面找到了薛南途的备用手机,副卡果然不在了。
天黑之后,安璃又回到了医院,正赶上护士抽取血液样本。
因为之前的检查没什么结果,所以医院又开了一份大生化全套检查,下午就能出结果。被问及薛南途的情况,医生的回答和昨日相差无几。
“病人情况一直很稳定。安小姐放心,目前虽然没有找到昏迷原因,但也没有生命危险。”
没有生命危险,没有苏醒迹象,就这么没头没脑的睡着。
安璃从床头柜翻出薛南途的手机,密码是她生日,很轻易就能打开。设置里显示着双卡,其中一张正是家里不见的那张副卡,但是手机里没有发消息的痕迹,草稿箱没有,回收站也没有,不过有没有删除痕迹她也看不出来……会不会是“伪基站”的恶作剧?
她找到值班护士,问道:“能让我看看病房昨晚的监控吗?”
对于安璃这样的客户,医院自然会尽力满足需求。
二十分钟后,安璃从监控室离开,一脸见鬼。
昨天晚上,在她睡着期间,薛南途也没有任何苏醒迹象,也没有人进过房间,也没有人……任何狗进入过房间。所以那只狗子到底是怎么凭空出现在床底的?
好家伙,手机的谜团没解开,又多了一个新谜团。
安璃下意识地看向昏迷中的薛南途,大概是一种直觉,她总觉得这件事和他脱不了关系,甚至可能和他的“无端昏迷”有关。
“薛南途,最好别让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设计’。”安璃喃喃道。
用这种事开玩笑,她真的会生气。
当夜,安璃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有一位童话王国的花瓶王子,受到黑暗的诅咒陷入永久的沉睡,只有最勇敢的勇者才能披荆斩棘,并用真爱之吻破除诅咒。
这不就是睡美人的性转版吗?
该不会这位花瓶王子就是薛南途吧?
安璃一边觉得荒谬至极,一边又不得不穿上铠甲戎装,带上钻石剑,踏上了拯救王子的道路。
她一路跋山涉水,披荆斩棘,终于拿到了至宝,强化了钻石剑,打破了黑魔法的诅咒,进入了城堡。城堡的仆从们非常激动,他们醒来后相拥而泣,又恭敬地将安璃引到王子的寝殿前。
“我们的王子就在里面,请您一定要救救他!”
“放心吧,只有我能救他。”也许是受了梦境的蛊惑,安璃居然也义正严词地说出这样靠谱的台词。
安璃来到床前,掀开窗幔,没等俯下身,就倒退了一步。
顾晟廷?!
他是花瓶王子?这怎么可能?
安璃转身就要离开皇宫,甚至想回去找和黑魔法师和解,邀请他重新把城堡封印起来。
身后的仆从们追了一路,苦苦哀求:“不是的勇者大人,这不是我们的王子。”
“这是为了财宝而潜入城堡的贼人。”
“黑魔法师把他变成王子的样子,就是为了迷惑勇者。在您之前就有一位勇者被迷惑了,被变成了雕塑,现在还没有醒来。您看,她就在这。”
还有别人来救薛南途?安璃有些意外,等看到雕塑,不由大吃一惊。
“艾米!”
艾米怎么在这儿,还被变成了石头,怎么办,现在要怎么救她?安璃陷入了慌乱,天知道以她现在的工作体量,没了艾米,等于断了半臂。某种程度上,她亲爱的秘书艾米变成石像的问题比什么昏迷的花瓶王子更加紧急。
“只要您解开王子的黑魔法,艾米勇士就能够复活了。”
安璃表示懂了,为了安氏,她必须完成任务。
“所以真正的王子在哪儿呢?”她问。
王子殿下在这里,一位明显级别高于众人的官员走来,捧着红丝绒托盘,阳光从哥特式建筑五彩斑斓的玻璃窗落在上面,一团雪白的……
“嗷呜……”
安璃猛然惊醒,她下意识地望向脚边,随即松了口气。
还好,并没有突然出现的小狗。
薛南途还在沉睡,“王子”并没有醒来,梦里她也没有看清王子的“本体”。
她真是累了,怎么会做这样奇奇怪怪的梦。不过她刚才好像确实听见狗叫。电话传来震动,安璃接听,只听了五秒钟,就微微展眉,回了一句“就到”。
电梯就停在她所在的楼层,门合上的同一时间,对面的电梯指示灯亮起,贺乔飞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走出电梯,从包里探出一颗白色毛茸茸的小脑袋,被贺乔飞一把按了回去。
“老实点,被发现了我可救不了你。”
他姐也真是的,他忙的没时间回家,哪有精力照顾狗,送了一天也没送出去,又没地方安置,只好偷偷带着……
……
安璃还不知道自己和贺乔飞擦肩而过,她人并没有离开医院,而是来到了医院的疗养区。艾米在门外等着她,看起来气色不是很好,昨晚大概也没怎么休息。
安璃想起梦里变成石像的艾米,莫名的有点心虚。
“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回去休息吗?”她本还以为会是昨晚那两个人来接洽。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在。”艾米神色怔忪,眉宇间不完全是工作态度,还掺杂了个人的担忧,“对方是女性,我来沟通更合适。”
昨天晚上安璃一走,警方就把涉案的男人关了起来。女人是受害者,做了笔录就可以走了。但是女人精神一直很恍惚,不像能自己验伤的样子,警察不放心,就准备送她去医院,没想到刚走几步,还没出警局,女人就晕倒了。
医院一查,发现女人长期营养不良,身上全是旧伤,脏腑也有许多的小毛病,精神和身体状态都很不好,建议住院疗养。警方没有权力决定这些,又不能放下人不管,一时进退两难,就在这时,女人苏醒过来,她似乎听到了医生的谈话,静默不久后,她拿出了安璃的名片,指名要找安璃。
作为首席秘书,艾米第一时间就把一切安排好,包括女人的转院手续,医疗检查,疗养计划等等。安顿好了一切,她才通知了安璃,而在这个过程中,艾米也得到了王女士的一些信任和好感。
这些都不是她分内的工作,安璃心中感激不已,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这些事的确只有艾米能代替她全权处理,那些侦探虽然也是她的心腹,但是并不能调用她的资源。
艾米说:“待会儿她醒了,我先进去,我昨天和她说了不少话,她对我没有那么防备了。”
“谢谢。”安璃由衷地道。
艾米笑说:“安璃,哪怕你不是我的老板,你也是我的朋友。”
她们之间的渊源不只是破格的提拔和栽培,千里马和伯乐,还是志同道合的伙伴,同舟共济的战友,在最初安璃进入安氏那最艰难的两年,更是彼此支撑的关系。没人比她更清楚,安璃游刃有余的表象之后,付出了多少辛苦,也没人知道,安氏雷厉风行的掌舵者,骨子里是个多么温柔可爱的人。
“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你,待会儿无论她和你说了什么……”艾米叹息,“你不要失了冷静。”
她给了安璃一个鼓励的拥抱:“加油亲爱的。”
艾米有一种直觉,里面的女人的确知道些什么,关于当年的事,关于背后的事,关于一些,可能会颠覆安璃认知的事……偏偏这种时候,薛南途不在。
安璃回抱她:“不用担心我,你累了一宿,快去休息一下。”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女人醒了。经过休息,她的状态看起来比昨晚好了一些,再见到安璃的时候,眼神也没有那么防备和警戒,甚至露出几分怅惘。
“你真是安小姐?”
她说完,没有等安璃答复,像是自言自语:“你长这么大了,你和先生不像,像夫人多一些。”
“王姨,”安璃看着女人的脸庞,温声道,“您想起我了。”
女人点点头:“我记得,我都记得,我记得你,还记得小少爷,你们差不多大,还有我的孩子,比你们大两岁,他……现在也很好,很好。”
听警方说女人也有一个孩子,但是早早就离开家了,似乎是已经断亲了。昨晚警方试着联系,对方态度抗拒,而且人也不在本地。至于小少爷……应该是说顾晟廷吧,资料里说她在顾家也做过不短的日子。
“王阿姨,这里什么都不用您操心,先养好身体。”
大概是女人的脆弱感太强烈,让安璃一开口就忍不住温柔。她始终觉得,这不应该是一个恶人,也许中间有什么误会。
没想到女人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握住安璃的:“安小姐,你应该已经知道,当初我到你们家,并不是巧合。我算计了安家,您还如此对我,我……”
这一点安璃已经想到了:“是顾太让你来的?”
女人点了点头,又有些慌张的解释道:“但是我什么也没做,我没有听她的,也没要她的钱。安小姐,夫人对我很好,我没做对不起她的事。”
当年顾太安排她进安家的确是有条件的,说是会把她儿子的户口转移到城里来,代价是她要时时向她汇报安家的情况。安家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夫妻不和,安先生在和什么人接触,都是一些琐事……她一开始的确汇报了一些,但是后来她便不再和那边联系了,儿子户口的问题也没能解决,她就准备回乡下了。
结果还没来得及告别就发生了那场车祸。
安璃静静听着,这样听来,车祸似乎没法直接和顾家联系起来。
“那你为什么会有那张报告单呢?”
女人脸色更加苍白了:“我……小姐,如果我说了,你会相信我吗?太太真是很好的人,她很善良,很好很好……”女人似乎词穷了,只一直说着安母的好。
安璃心中一酸。
母亲的确是个很好的人,她同理心很强,从小长大的环境也单纯,所以很容易对人释放善意,甚至会尽所能的去帮助有困难的人。她的帮助是真心的,善意的,绝不是居高临下挟恩以报的,大概也是这微妙的区别,让当时作为保姆的王阿姨感到了久违的尊重,因此铭记于心。
“王姨,你知道什么,尽管告诉我,我答应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迁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