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双明丽透彻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薛南途没来由地心虚了一下:“安……”
“薛南途!”
她像一阵带着花香的旋风冲过来,将薛南途的理智席卷一空。明明只是睡了一觉,不知道怎么,再见面却好像隔了好久,就像他这些年仰望追逐的过程又来了一遍,可是当抱住她的时候,那种焦虑和无奈就消失了。尤其是,当安璃柔软的掌心顺上他的背脊,薛南途觉得通体舒畅,因为梦境而躁动的灵魂突然就安稳下来。
“老公你怎么回事!你这几天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薛南途话到嘴边,想到自己这个情况,还真不好解释。
安璃将他抱得紧紧的,语音哽咽。即便结婚后,安璃也很少这样强烈地表露依赖,薛南途心里一时满满的,甚至罪恶的觉得,有些满足。尤其是当安璃的手抚摸他的背脊,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心和舒适感爬上心头……
“让你担心了。”他安慰着担惊受怕的爱人。
过了几分钟,安璃的情绪才稳定下来,感觉到走廊来往医护人员的眼神,安璃脸上微热,正要抽身,却被反抱住,挣扎不开。
安璃微恼,在他背上又拍了一下:“快回病房去。”
薛南途“噢”了一声,却没动,一只手捉住安璃的,放回自己背上,上下抚了抚。
“老婆,你再摸我一下,也摸摸头顶。”他微微屈身。
安璃:?
薛南途: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怀念,还怪舒服的。
就好像这几天经常被人这么撸。
第63章 该做的
薛南途这一场风波有惊无险, 安璃刚松了口气,转头就收到警方通知。
艾米按照她的布置,带着保姆去做了笔录。
那份复印件的确是保姆从别墅偷来的, 当时警方办案, 需要打印设备, 她带着执法人员去了安邦国的书房,用打印机的记录系统留存了这份证据。她当时这么做的原因则是顾家, 保姆坦白,她一开始去安家应聘,就是顾家夫妻安排的。顾家夫妻当时正在窥视安心集团的一项业务, 企图从安邦国的私生活下手,所以下了这一步棋。
不过他们并没有对这步棋抱什么期待, 因此在兑现承诺的时候十分敷衍。顾夫人曾经答应王阿姨会帮她的儿子转城市户口,最终却没有落实。保姆在顾家做了好几年, 多少也清楚顾家夫妇的为人,加上安母待她很不错,她就干脆留了一手, 没有把这份证据给他们。没想到多年以后, 这份复印件被王阿姨的第二任丈夫蔡贵发现,蔡贵不懂这些, 他只知道妻子在豪门做过保姆,自以为掌握了什么豪门秘辛, 甚至以为原件也在王阿姨手里,这才有了后面这些事……
如果不是姓蔡的贪得无厌, 安璃到现在依旧被蒙在鼓里。
怪不得她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原来真正的证据就在安家,后来的警察去翻档案室, 自然是什么也没有。以当时安家的能力关系,肯定早就处理干净了。即便还有一些知情人,见到出面的是她这个安家人,又怎么会据实以告?
警局内,警员看着最新的提交材料,态度犹豫不定。
“安小姐,我需要再度确认,您真的要提交这份证据吗?其实案件的追诉期早就过了,如果您不坚持的话,检察院也不会主动起诉。”
这件事比较麻烦,安璃是受害人的子女,但同时也是嫌疑人的子女;二来,如果重审,大概率会牵扯出当年的执法方受贿案件……最后一点,安邦国人在国外,只要他一直不回来,审判结果就无法执行。其实就这件事的影响而言,息事宁人,私下和解对双方的都是最好的。
警员又补充道:“而且您要知道,即便有这份证据,大概率也不足以让您的父亲安邦国先生接受惩罚。”
安璃皱眉,看向身边的代理律师,后者也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这件事一旦曝光,安璃所受到的冲击未必会比安邦国少,从律师的角度也认为曝光并非明智的行为。
安璃却道:“这件事里,最无辜的人是我的母亲,时隔多年,我们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替她说,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安邦国犯了错,是否该接受惩罚,什么样的惩罚,是司法机关的事。我只想送他去接受审判,如果这样就会断送我的前程,那只能说这前程一开始就不是我的。警察先生,很谢谢您的忠告,但是我不愿意踏着我母亲枉死的案簿前程似锦。”
二十几年,生在安家,她的起点注定高于同龄人。归根究底,隐瞒这件事,她也是受益者之一。可若明知真相却不闻不问不查不求,她与安邦国又有什么区别?何况她很清楚,对于母亲的死,安邦国根本是畏惧大于内疚,他从未反省过,反而顶着爱妻人设美化自己的名声。
她的母亲何其无辜,年纪轻轻长眠于地下,凭什么罪魁祸首可以美美隐身,逃脱制裁?
安璃自知她身处暴风眼,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一场浩劫,在她看来,安家的人全都罪有应得,也包括自己,唯有一人,她很是对不住。
整个过程,安璃态度坚定,直到谈判结束,对上门外一脸担忧的薛南途,她才仿佛从一场恍惚中清醒过来。
“怎么样?都说清楚了?”薛南途走过来。
薛南途大病初愈,本该留在医院,却坚持要陪她来。安璃看着那双满是担忧的眸子,心中内疚。这件事受影响的不只是安家,还有安薛联盟,以及事业处在上升期的薛南途。她是孤注一掷,可再怎么不想,还是会牵扯到身边的人。
安璃默然半晌,说:“薛南途,要不然,我们分开一阵子吧。”
话音刚落,她只觉得手臂一紧。薛南途整个人紧绷得宛如一张弓箭,看向安璃的眼神有震惊,有猜测,有难以置信。
安璃劝说:“我已经决定追究到底。一旦我起诉安邦国,薛家一定会受牵连。你大哥说不定会怪你的,还有你的事业,你刚在国内站稳脚跟,正是事业上升期,我家发生这样的事,你的工作,你在薛家那边……总之肯定要受影响,他们说不定会借故中伤你,我想来想去,都没法把你从这场风波中摘出来,只有我们假装分开一阵子——老公,你怎么了?”
感觉到薛南途身体一软,向他靠过来。安璃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是不是不舒服,都说了让你留在医院。”
薛南途蹭着她的颈子摇摇头:“你说的‘分开’是这个意思?”
“嗯,不然呢?”安璃点头。
安璃觉得自己无所谓,这一仗她本来就豁出去了,可是薛南途这辈子好不容易扭转了大众印象,才华得以施展,投身他热爱的音乐事业,凭什么因为她被卷入风波呢?可是……
感觉到抱着她的力量愈来愈紧,安璃心中沉沉的,明明说出了最好的办法,却好像被石头压着,透不过气。
原书里薛南途就有股子疯劲儿,不能亲眼看到他好好的,安璃反而更不安心。这次小花瓶入院,她也更明白了自己的内心,她很喜欢薛南途,甚至可能比喜欢更多,在最困难的时候,她也希望和心爱的人并肩克服。
“……算了,你这样,我也不放心。”她叹了口气,“走吧,我们回家。”
外面变天了,上午还阳光明媚,这会儿却沙尘大作,到停车场还要走一段距离,但是安璃与薛南途牵着手,迎着风找到车子。
上了车,薛南途的情绪已经平复,但是脸色还是不太好,他看向驾驶席的安璃,目光沉沉,半晌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怨怼:“以后不许再那样。”
天晓得,那一会儿的工夫,那脑子嗡的一声,连他昏迷的这阵子顾晟廷趁虚而入的可能都想到了,心里那种痛苦无奈,莫名地让他想到书里的自己。简直好像把原剧情里的人生重走了一遍。他用多大的力量才控制自己没有当场发疯。
“不会了。”安璃笑笑,看着就漫不经心,可下一秒她又侧过头,神态认真,“我发誓,以后都不说了。对不起啊老公,刚才是我脑子不清醒,乱说话。我其实也不想和你分开。”
感觉到薛南途整个人那种飘飘然的状态,安璃扬了扬唇,发动了车子,自信驶向眼前风雨。
翌日中午,安氏前任副总投毒害死原配妻子的丑闻如一颗炸弹在整个网络掀起风暴,当天就爬上了多个平台的网络热搜。讨论区关于这段豪门父女恩仇传得沸沸扬扬。
“妈呀,所以这是亲闺女要状告老子?这就是豪门恩仇吗?有没有大佬来分析一下这事的真实性?”
“像这种消息,三十分钟之内没有撤回,没有全网删帖,就是当事人默许甚至是推动。这事有警方记录在案,多半是真的。等一个法律大佬科普。”
“可是再怎么也是亲爹,安璃这么做也太不孝了吧?再说事情都过去二十多年了。”
“所以安夫人就活该被害死吗?安邦国这么多年可没少顶着爱妻人设出席社会活动,恶心!父慈子才孝呢,支持安总替母申冤!”
“噱头,纯噱头。安氏从年初就开始炒作,先是世纪婚礼,再是进军娱乐圈,冠名体育赛事,还和薛氏深度合作了好几个大项目。这次用父女齐上阵,绝对是有预谋的!”
“这可是天大的丑闻,股市今天早上就开始断崖式下跌。我看安大小姐结婚后就不太正常,作起来真是六亲不认。”
理所当然的,薛南途工作室也受到了波及,工作室官方下面全是粉丝留言,不过大部分都是询问真假,甚至一部分人还为安母鸣不平的。
外面闹得轰轰烈烈,集团内也早已炸开了锅。几乎当天天一亮,董事会的人就纷纷来找安璃,海老等人更是带着媒体堵在了公司门口,无论如何也要安璃给一个说法。
艾米带着保安将众人堵在门口,面对镜头不卑不亢,秉公处理。
“各位,安总目前不在公司。”
“一切事务处理遵循司法流程,庭审是公开的,到时真相如何自然见分晓。”
“安总明确个人行为与安心集团无关,至于安邦国先生,我方还没有取得联系。天道昭昭,公理自在人间。”
海老等人被艾米这种不温不火的态度气得不行,带着人往里冲。艾米事先得到过安璃的交代,也不拦阻,还叮嘱助理部准备茶歇。只不过,当有人跟在海老身后浑水摸鱼,却被艾米抬手一拦。
“顾总,和安总有约?”艾米态度客气,姿态却不松懈。
顾晟廷面色一沉,抿唇道:“有。”
艾米翻了翻手机:“不好意思顾总,作为安总的秘书兼私人助理,我没有收到任何通知,您不是集团的人,不方便让您进去。”
顾晟廷打量着眼前的女人,眼神不善。
他认识她,安璃的心腹,是个比安璃还要难搞的女人,毕竟安璃从前不是这个样子,对她也还算客气。顾氏的人曾经试图在这个女人身上下手,挖安璃的弱点,也请猎头向她投过橄榄枝,不过都失败了。这女人出身平平,家里只有一个常年卧床的奶奶,明明看起来到处是弱点,却软硬不吃,甚至顾晟廷总觉得,她对自己抱有敌意。
但是今天这一趟他非来不可,毕竟他也没想到短短几天,安璃非但没给他答复还查出了真相,甚至在这种情况下极为不明智地选择了鱼死网破。安家父女的事他不管,但是一旦庭审,这里面涉及顾家的部分会被曝光,他必须得阻止。
顾晟廷缓了缓心中的烦躁,努力表现出绅士的一面:“钟小姐,我没的罪过你吧?我和你们安总的关系你应该是知道的。”
艾米眼神一顿,很快又恢复自然,只是声音似乎又冷了几分:“顾总客气了,叫我艾米就行。贵司调查人的本事我是了解过的,您无须特意强调。至于您和安总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这点我当然最清楚。”
艾米面无表情地朝保安招了招手:“没有安总的允许,媒体和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看紧。不好意思顾总,失陪。”
集团的情况艾米都如实汇报给了安璃,此刻,别墅也早已被媒体围得水泄不通,好在昨天晚上安璃就回到了自己名下市中心的一套大平层,薛南途则直接住进了工作室。夫妻两个狡兔三窟,叫媒体根本找不到人。
庭审之前,她不准备出现在公众视野。
安邦国人在国外,由安老爷子亲自看着,即便没有,这种情况他也是不敢回国的。这次庭审,安邦国多半不会出面,但是人证物证俱在,他出不出庭也不影响。她真正要过的也不是这一关。
果然,中午十二点,安璃接到了远在加拿大的安老爷子的电话。
没有想像中的吵闹,这一次,祖孙通话,彼此沉默不语,也侧面印证了安璃的猜测。一切早都在老爷子的预料之内,只是他大概没想到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孙女儿疯起来六亲不认。
好半晌,对面才传来老爷子的一声长叹。
“你都想好了?”他问。
没有责备,没有愤怒,但是也没有别的什么,更多的是无力感。
“是。”安璃说。
安老爷子叹道:“安璃,你长成这样子,你母亲应该感到欣慰了。祖父明白你有你的执念,但是祖父也有不得不做的事,这偌大的家业,总的有人撑起来。”
“我明白。”安璃在电话的另一头颔首,“但是祖父,我还是认为我没错,也许你也没错。那错的人就更不应该躲在你我之后,像个见不得人的懦夫。”
“安璃,他毕竟是你父亲!”
“所以呢?”安璃握紧了话筒,“祖父,死的人是我的母亲。”疼她爱她的母亲。
对面无声。
“祖父,我答应你,这件事的后果我会一肩承担,安氏的未来我也不会放弃,无论何时我都会遵从您的教诲,好好经营这份家业。您大可以继续庇护您的儿子,但我也要为我母亲讨回公道。”
半晌,对面再度传来叹息。
“安璃,祖父年岁也大了,等忙完了,记得来看看我老头子。”
“好,祖父。”
通话结束。
安璃知道老爷子不会再阻挠她了。老爷子一辈子纵横商场,感觉是何等敏锐,他在上次他们父母矛盾爆发的时候强行带走安邦国,大概就是预感到了今天。
果然,无论海老和董事会的人如何请老爷子出面,甚至飞去加拿大亲邀,老爷子都拒而不见。这为安璃减轻了很大的阻力,她可以更加专心地应付舆论对集团带来的影响。
网络上越来越多的人扒出当年的旧事,大概是有人推动,整个舆论从最初的争论不休到最后,居然口径一致地导向了安璃一方。薛南途工作室又发了新作品,增加了曝光,而每每被问道妻子的事,他也坦然面对,直言不讳,人气不减反增。安璃则每每感叹,自己说不定真的小瞧了薛南途,很难想像小花瓶这种消化现实的能力,怎么会在书里混得那么惨。
半个月后,法院开庭,薛南途陪着安璃到场,媒体在法院门口封堵,安邦国果然没胆子接传票,被告席空无一人。
整个庭审过程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人证物证俱全,时间清晰,案情尘埃落定,官网公布,当天下午三点,安心集团股票触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