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能收着?”乔徽答:“言辞虽白话,观点却珍贵。”
也有她写的文章,经乔徽批示的。
零零总总七八篇,乔徽全都珍而重之收着。
乔徽笑:“我时常回看咱们原来写的文章,虽稚嫩却张扬。再看如今,如看青藤长出成熟的葡萄,途经道阻且长,但终究饱满甜美。”
位高权重的青年面目柔和。
从话语中不曾听出追忆过往的遗憾,更没有审视当下志得意满的骄傲,只有平和与容纳。
显金无端端地心尖颤了颤,似掩饰般拿起那只竹柄油纸伞和珊瑚笺灯笼,垂眸低问,“这又是什么?”
乔徽单手将灯笼拎起,唇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诸人皆亮光,我独往深渊——你骗宝珠买黑灯笼的债,忘记了?”
显金身形一僵。
好早好早好早以前的事情了。
五六年前了吧?
元宵灯会,她摆摊卖DIY纸灯笼,误打误撞碰到乔宝珠,卖了宝珠一只点不亮的灯笼……
乔徽又将竹柄伞拎起,眉眼含笑,“这是前年,我刚从海上回来,我们在青城山院相遇,临行前要下雨了,你递给我的那只伞。”
显金喉头微动,一股酸涩之意由衷涌上鼻腔眼角。
滚在素银匣子角落的,还有几支笔,她在茅草书屋借看过的书……
显金一动不动地抬头看着乔徽。
乔徽平静却笃定地回之以注视。
显金想笑,但扯不动嘴角。
她好像被什么击中,她的左胸膛麻麻的,手心烫得可以烤肉,整个人从脚到头都酥酥的,仿佛一阵风过来就能让她碎掉。
她突然想起那年泾水河畔,乔徽挥出的那一拳。
“你……宝元……”显金有些语无伦次,“我……你……我们……你全都留着……”
灯笼?
她写得超烂的文章?
她借看过的书?
伞?
那么早吗?
显金紧紧攥住乔徽的袖口,脖颈好像被谁掐住,只留下一处狭窄的进口,稀薄又炙热的空气缓慢地往里进。
显金有过很多次的心动。
前世今生。
为医生小哥哥伸出修长的手;为隔间病床少年赤红的眉眼;为嶙峋料峭的背影和少年落寞倔强的眸光。
对乔徽,更甚于心动。
心动只是一瞬,而此时此刻,显金将抱住乔徽,一点一点地将他拥入怀中、印刻进身体里、长长久久地和他在一起。
显金抬起手,轻轻环抱住乔徽。
乔徽手脚很轻地回抱住显金,“我前几日,听见了你与三爷的对话。”
并不意外。
他当时就在廊外,当海盗出身的,连风声都听得出东南向,又怎会听不到她与陈敷的谈话。
显金闷闷地回了声:“嗯。“
乔徽道:“我今日带你来此处,便是想告诉你,你若不想成亲,咱们便不成亲。”
“咱们只需要慢慢相处,这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尚且支撑着我度过了在海上濒死的时刻。如今我在你身边,我便已经很幸福了。”
海上他想念她。
却又不敢想她。
害怕她与二郎两情相悦,害怕想起她的画面,二郎在她的身边,而他却飘摇在千里之外的海上。
骄傲的少年,生出了人生的第一次惧怕。
很早很早以前,他就察觉出二郎对显金的情愫,他被为挚友高兴的情绪蒙住了眼睛,直至父亲下狱,家族危在旦夕,在他决定出逃福建的前夜,他收拾家中的舆图、地契、银票所有值钱的物件时,发现了宝珠房中的灯笼、父亲抽屉里他们两个的文章、书房中显金借出看了一半的书籍和放在桌上的笔……
蒙在眼睛之上那层薄薄的纱,被飓风掀开。
他不由自主地将这些东西收起来放进匣子里。
“如果他能回来。”
“如果他回来时,显金仍独身一人。”
“他一定,他一定,试一试。”
那天晚上,乔徽默默对自己说。
至此,才有了回来后,乔徽对显金关于二郎的三问。
乔徽紧紧扣住显金,鼻尖凑到显金的发丝上,瓮声瓮气道:“我们可以不成亲,你别怕,别有负担,你只需要高兴。”
显金轻轻仰起头。
寂静的山院之中,显金踮起脚,郑重地吻上乔徽的嘴唇。
没有酒气上头,没有意气用事,也没有冲动行事。
两双生涩的唇印在一起。
显金微微辗转。
乔徽气息逐渐粗重。
显金有些窒息,微微张唇,便被轻易无师自通地攻城掠地。
学霸,学什么都快。
不多时,乔徽已然掌握主动。
唇齿之间的情愫叫人着迷。
显金眯着眼,呢喃道:“我喜欢你,我的挚友。”
乔徽单手紧紧扣住显金纤细的腰肢,双唇在迷蒙的夜色与冷冽的松香中反复寻找盘索:“我,很早,很早,很早……就说过我爱你……”
显金被亲吻得丧失了思考,不自觉向后退了半步,不由自主地靠坐在了点亮烛火的松木桌面之上,轻喘着将颈脖向后仰靠,单手勾住乔徽的脖子,半眯起眼睛,一点一点向前探索,将刚刚后退的半步重新占领回来。
气血方刚的青年人,将头紧紧埋在女生脖颈之间。
女人独有的温暖与馨香,叫他不自觉地手缓缓上攀。
柔软的腰肢、圆润的可爱、温热的体息……
五感全都放大,听觉、触觉、嗅觉、视觉如水般相融流通。
乔徽克制的粗重的喘息,在一瞬之间,中途停滞。
乔徽的迟疑被显金精确捕捉。
显金紧蹙眉头:“怎么了?”
乔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语声平静下来:“不行。”
显金:?
月色都渲染到这份儿上了,你跟我说不行!?
“哪种不行?”显金关切询问,腿上的触感并没有让她正确领会“不行”的真实意义。
“是不行,还是不会?”显金害怕乔徽没表述正确。
乔徽:“……”咬牙切齿:“你在想什么!”再次深吸一口气:“现在不行……若此时有孕,对你不好——待我去寻一些……法子……”
显金半坐在松木四方桌上。
灯火摇曳。
好早好早以前,她与乔徽分坐两侧,一起做作业。
乔徽笑她:“思维简单,还长了个犟牛脑袋。”
她反击:“你灵活,灵活的泥鳅最容易被捉来炖豆腐吃!”
显金也在喘,陌生的触感让她瞪大眼睛,有些不耐:“不是有避子汤药吗?“
宫斗剧里面威力可大了!
一副断子,二副绝孙,三副晚年无望、一定会被护工揍死。
这种宫廷秘方,王医正那里一定有啊。
乔徽一把松开她,眉宇间有些薄愠:“女子本就体弱,这种事,怎么能以折损女子身体为代价而行之?”
显金静了半晌,隔了片刻,默默抱回乔徽,抱住男人热乎乎的脑袋,对着男人的耳朵轻轻呢喃道,“现在,谁才是犟牛脑袋?”
两人靠在一起时不时说说话,夜色静谧,只听林间蝉鸣四起。
待恢复清明后,显金这才想起乔徽的话。
“你何时对我说过爱我?还很早很早以前?”
显金靠在乔徽宽肩上,看窗棂外树影摇晃,玩笑道:“莫不是你偷偷摸摸守在我床边,等我睡着偷偷说的?”
偷偷摸摸守床边的事,乔徽倒也不是没干过。
有点变态。
但显金能理解,也并不戳破——相互喜欢的人干点变态的事,叫情趣;
不喜欢的人干点变态的事,叫犯罪。
乔徽轻咳一声:“自己好好想。你什么时候想出来,我什么时候给你个大奖励。”
显金随意笑问:“什么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