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竹筐搬到门口,借着屋里的灯光低头一看,嚯!里面东西多得让人眼花缭乱。
魏岱实在震惊:“难怪累得够呛,你还买了三条的活鱼啊。”
鱼用个小桶装着,还附带着水,难为她一路运回来没翻车。
魏岱见鱼还算精神,便把这三条鱼转移到洗衣池旁边的水缸里。
竹筐里除鱼外还有一只杀好的鸭,甚至已经把毛给褪了,魏岱就拎着鸭头问:“毛呢?”
闻嘉嘉掏掏掏,从兜里掏出几块糖来:“换糖了。”
说着,把糖往魏岱方向一扔,魏岱接住,顺手把糖塞嘴里,还是叮叮糖。
叮叮糖其实就是麦芽糖,老家和这里都是一种叫法。不过她上辈子在景区玩儿时它还叫白粘糖,可见这种糖的叫法也挺多种的。
几十年后,叮叮糖少见了,或许只有在过年时小县城的某个巷角,在热闹的古镇景区中能见到它。
但这时候,随便哪个街道都有,鸡毛鸭毛鹅毛也都能拿去换糖。
甚至旧衣服也行。
不过现如今,谁家愿意拿旧衣服去换糖啊,谁家的旧衣不是穿到补得不能再补啊。
糖在嘴里粘牙得很,魏岱吃得龇牙咧嘴的,把闻嘉嘉逗到发笑。
她半躺在沙发上咯咯笑,精神恢复些了,于是一会儿指挥魏岱把鸭子放到“冰箱”去,一会儿又交待魏岱赶紧把竹筐里的八宝饭拿出来。
“我饭盒有没被压到?哎,这饭盒跟着我也是受罪了,半年的时间就跟人家用五年的饭盒一样……”
磕磕碰碰,这里凹了那里瘪了的。
魏岱拿起沉甸甸的饭盒,在手上掂量掂量,起码有三斤重。
他打开盖子,凑近闻,香甜的饭味幽幽传来,还能看到红枣莲子和桂圆等等食材。
“你哪儿搞来的八宝饭?”这玩意儿做倒是容易,但凑齐食材不算简单。
“药厂门口国营饭店的何师傅做的嘛,他店里最近有卖,我就预定了一份。喏,一份这么多呢,要不是限购我非得买两份放着慢慢吃。”
反正这种天气又不会坏。
魏岱把八宝饭放到橱柜里,准备除夕夜那天吃。
竹筐里这就没东西了,他开始拆包裹。
包裹被一根根绳子缠绕,闻嘉嘉又不许他用剪刀,说是这绳子往后还有用途,他只能皱着眉解开。
魏岱蹲地上半分钟,终于找到绳结了,连续解开三个绳结他才能把包裹搬到客厅里。
“里面有啥?”他问。
闻嘉嘉坐起身,把小毯子往身上一盖:“厂里给的福利呗。哦,你手里的冻梨不是,冻梨是青颖给我的,也不晓得她哪里搞到的冻梨。其实昨儿就给我了,结果放在柜子里回来的时候忘带了。还好天气冷呢,否则这冻梨得坏。”
说起来这辈子苹果经常吃,梨倒是少见,就是百货商店里都没看到过梨。
魏岱想了想,就也把冻梨放到“冰箱”中。
包裹里剩下的东西就都是药厂年货了,有四个女人拳头大小的苹果,放到房间中。
有两罐黄桃罐头,吃完后玻璃罐还能拿来装食盐装白糖。
还有两双手套,两条毛巾,两双袜子。手套来的很及时,家里的手套刚好破了。
再就是茶叶二两,豆油二两。茶闻着还是今年的茶,但味儿肯定没有老家的茶好。至于豆油,金黄金黄的,这么大个厂每人能发二两的豆油可以说是很不错了。
最后,魏岱还从里边儿拿出一套崭新的工服,和两卷卫生纸,两条卫生带。
“还不错吧。”闻嘉嘉踢开鞋子,得意地把脚放到沙发上,抱膝说,“厂里还挺有人文关怀的,我们女同志还比男同志多个卫生带。”
魏岱没敢把卫生带和袜子衣服这些东西直接放卧室衣柜中,而是放一旁等着洗:“这些东西都不知道过几手,洗过才能用。”
最后就是背包了,背包被闻嘉嘉放在沙发上,魏岱没去动,等她自己拆。
闻嘉嘉有气无力地把背包拎过来,打开后里头有蝴蝶酥,有炒花生炒瓜子,有老字号店铺的糕点,还有一袋的绿豆饼,一袋玉兰饼,摸着竟然还是热乎的。
才拿出来,就听到门外传来动静,闻嘉嘉忙说:“赶紧放起来,放到橱柜最上面一层,两个贪吃鬼回来了。”
要是被她们晓得家里有这么多吃的,非得天天想方设法地从她手里要东西吃。
魏岱倒是眼疾手快,把这些吃得通通塞到客厅橱柜的最上层,两孩子踮起脚也够不着的这层。
但两位大人显然忘了,小孩的鼻子能有多灵……
只见闻春左边嗅嗅,闻萱右边嗅嗅,然后异口同声:“有吃的!”
夫妻俩:“……”
真是够够的了,那风哗哗吹,这也能闻得到吗?
闻嘉嘉不肯承认:“才没有!”
闻萱坚定道:“不对,肯定有!”
魏岱却把两孩子推到厨房去:“洗洗手准备吃饭,有肯定有啊,饭菜味这么浓,但凡有鼻子都能闻出来。”
今天吃的是炖羊肉,羊肉加萝卜放在砂锅中焖煮,滋味自然不必多说。
大冬天的,就喜欢吃这种热乎汤。
夜晚。
两孩子被喊到房间里睡觉时,还三步一回头慢慢走,显然还是觉着有零食入驻橱柜。
“去去去!”闻嘉嘉赶人,“我也要关灯回屋睡觉去了,你们还要磨蹭吗?”
两姑娘撅着嘴巴回屋。
房屋的灯光有些暗,闻嘉嘉躺在床上仰视时才忽然察觉。
魏岱掀开被子躺进来:“这很正常,灯嘛,用久了都会这样。等再暗些咱们换个灯泡就行了。”
这时的灯是白炽灯,名字带白,但照射出来的光却是暖黄色的。
使用越久,就越偏黄,渐渐的,就成暗黄色了。
在这种灯光下待久了很容易多愁善感,闻嘉嘉总觉得心情闷闷的,情绪也脆弱许多。
“明天就换灯吧。”她说,“要过年了,总得换盏亮灯。”
魏岱都无所谓,反正家里有好几个的备用灯泡。
“你这两天怎么了,我觉着你心中好像藏着事儿。”魏岱将灯关了,再把媳妇一搂,黑暗中两人相互依偎。
“啊?你看出来啦。”
“对啊半三不四的。时不时发个呆,洗澡的时候心不在焉,连吃着饭都能愣神儿,这哪里能看不出来,太明显了。”魏岱揉揉她脑袋,又开始替她通头发了。
想放松心情,最好的办法就是放空身心静静躺着让人帮忙通头发。
闻嘉嘉长长叹声气,把新厂的事儿说了,也把薛主任同她的谈话说了。
魏岱失笑:“这是好事儿啊,你在顾虑什么,家里吗?家里不用你担心,我比你忙,春儿和萱萱又有育红班上,你做你自己的事儿就行。”
闻嘉嘉捏捏他脸:“倒也不全是因为家里。还……我还挺怕的。”
怎么说呢?国企嘛,还是医药类企业,薛主任说她去了少说能放个组长主任的,也就是说大小算个官了,统领十几人的那种,闻嘉嘉怕自己能力不足德不配位。
魏岱摸摸她脑袋,疑惑:“不应该啊。”他媳妇平日里自信心满得都要溢出来了,这时候怎么就胆怯了。
闻嘉嘉老实巴巴:“我没深入了解过这个行业嘛!这是关乎人命的,我怎么能大意呢。”
她上辈子是网红,还是生活类手工类的那种网红。
这个懂点儿那个也懂点儿,但唯独医药医玻她根本没接触过,让她当个被别人指派着干活的小员工是可以的。
但当个指派别人干活的小领导,她怕自己“必有殃灾”。
“那你想去吗?”魏岱又问。
闻嘉嘉诚恳地点点头:“想去。”
她在和薛主任聊时,身体里的血液都沸腾了,野心蓬勃,幻想自己大展身手,带着新厂做大做强。
然而等冷风一刮,热血冷却后那股后怕就来了,想法是有,但能力暂且无啊。
魏岱说:“你别这么看轻自己,薛主任既然想让你去,就是觉得你能胜任这个职位。在我看来,薛主任应当是个做事很认真严谨的人,你没法胜任的话她是不会推荐你的。”
“……”闻嘉嘉欲言又止。
薛主任之所以满意她,是因为她平常乖巧听话,让干啥就干。也是因为她会写文章,但写文章和上一线做领导又是两回事儿。
还因为她能当牛马,即使她上辈子没有当过员工,但熬夜剪视频,利用一切空闲时间剪视频的事儿是常干的。
总的来说,她身上拥有社畜的“美好”品质,薛主任作为上司哪里会不喜欢。
魏岱:“怎么,还有难言之隐?”
闻嘉嘉表情复杂:“没了……或许我真该去试试。大不了,大不了辞职嘛。”
魏岱赞道:“这就对了,不管怎么样,先把机会拿到手再说。”
——
除夕。
大清早的,外面“砰”了一声。
闻嘉嘉还以为是鞭炮,魏岱却说:“是在烧竹子。咱们这里不能放鞭炮,所以在除夕早晨就会准备一根竹子燃烧。”
这可是真真的“爆竹声中一岁除”了。
除夕是不得闲的,就连小孩都得被拉来一起干活。
“春儿别听了,去找包伯母,让她茄子给咱家两个,得是紫茄子啊……”
她要做茄盒,可家里没有紫茄子,但包姐家有,包姐说了可以去她家拿。
在屋里种菜的可不止她一家,她家也只是种几箱绿叶菜而已,包姐家竟然连茄子黄瓜都能种成功,闻嘉嘉相当佩服。
这就是最原始了大棚菜了吧。
闻春恋恋不舍地离开沙发,嘱咐萱萱认真听,等她回来后给她讲后续。
收音机又开始讲新故事了,闻嘉嘉听了一耳朵,这回讲的是东北那边捕鱼的故事。
有点儿像纯听版的舌尖上的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