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满大街小巷都是。”
宋雪梅撕了寻人启事,没急着回来,还偷偷跟在贴寻人启事的人后头,看他们都贴了哪些地方。
这一看才发现,那些贴寻人启事的人,不光在街道贴了,人流量大的地方,像供销社、电影院旁边,除了贴还有人分发。
估计没几天的时间,这一片的人都知道叶婉宁‘走丢了’。
叶婉宁皱紧眉头,“阿姨,你描述一下发寻人启事的人,他们长啥样?”
宋雪梅回想了一下,“其他人不太记得了,不过我记得有一个黑黑瘦瘦的汉子,腿好像有点问题,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叶婉宁脸色一变,这个黑黑瘦瘦的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叶前进。
他以前干农活的时候不小心被锄头锄到了脚,走起路来就是一瘸一拐的。
没想到他居然追到了这里,有他在,叶婉宁暴露只是时间的问题。
而且叶婉宁这段时间为了找工作,没少抛头露面,只要稍微一打听……
要是被他们抓回去,肯定会立马逼她嫁给朱大牛那个痴呆傻子,然后关在没有窗的黑屋子里,手脚脖子全都拴上铁链,做一个生育工具!
只要想到这些,叶婉宁就眼前一黑。
她深吸一口气,“阿姨,我现在就要离开了,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啥?现在就要走了?
她的媳妇苗子啊!!
宋雪梅急得团团转,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你别急着走啊。”她灵机一动,“对了,要不这样,他们要多少彩礼钱,我给他们不就行了,只要他们肯放过你。”
她啥都没有,就是钱多。
宋雪梅真是愁得不行,偏偏这个档口,老头子出差了,要是他在,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还能多一个人出主意。
叶婉宁心底一暖,却是摇了摇头,“没用的,他们那群人,贪得无厌,要是知道你肯为我出那笔钱,只会赖上你,而我爸我妈,只要手上没钱了,就会一次一次地来找你要。”
就是一群滚刀肉,根本不能用常人的眼光去衡量他们。
而且宋阿姨又是省人民医院的护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纵使短期内解决了问题,从长远来看,还有更多的问题。
宋雪梅面露愁色,“那可咋整啊?”
叶婉宁:“当今之计,唯有我跑才行了。”
又要重新回到那种分不清白天黑夜的逃亡生活,叶婉宁内心很是不虞,却又没有办法。
因为她一个弱女子对抗的是朱爱国所带领的一整个红旗公社,又有一对像叶前进周秀兰那样,占着‘大义’的父母。
除了跑,别无他法。
见叶婉宁已经想好了,宋雪梅回房间替她收拾行李,除了必备的几套衣服以外,又往包袱里放了一堆吃的,还有两个装满凉白开的军用水壶,最后往包袱最底层悄悄塞了三百块钱。
宋雪梅将重重的包袱递给叶婉宁,“婉宁丫头,拿着。”
叶婉宁看着鼓鼓囊囊的包袱,哭笑不得,她是去跑路的,不是去旅游的。
将包袱里的吃的都拿出来,重新装上一屉扛饿的馒头,外加十来个煮鸡蛋,军用水壶也只拿了一个。
叶婉宁:“阿姨,我拿这些东西就好。”
宋雪梅一脸心疼,“就这点吃的咋够。”
婉宁丫头这段时间在她家,好不容易将脸养得圆了一些,要是光吃那些馒头鸡蛋的,肯定很快就瘦下去了。
宋雪梅又往叶婉宁兜里塞了五十块钱,“那你把钱拿上,路上看到啥好吃的再买。”
叶婉宁心里暖暖的。
这个世上虽然有像朱爱国叶前进夫妇那样的恶人,但是也有像宋阿姨这样的好人。
叶婉宁笑道,“我晓得嘞。”
她看了看天色,时间已经不早了,要想跑路,坐火车是最好的选择,再晚点怕火车不售票了,“我得走了。”
宋雪梅赶紧穿上鞋子,“我送你。”
临出门前,叶婉宁找宋雪梅要了块布,将头脸全都包住,又往身上多套了一件宽大的衣服,显得身形臃肿。
“宋阿姨,你现在还能认出我吗?”叶婉宁问道。
宋雪梅仔细看了两眼,“认不出。”
那块将头脸全部包住的布一点也不显得突兀,她们这边风沙大,又是夏天,日头烈,很多妇女都是这样包起来的,叶婉宁又多套了一件衣服,遮住了瘦削的身形。
再加上叶婉宁这段时间吃得好,休息得也好,比原先要有肉一些,从背后看,跟她刚来的时候,完全是两个人。
叶婉宁和宋雪梅出了门,专挑那些没人的小道走。
有宋雪梅这个本地人带路,她们很轻易地就避开了那些张贴寻人启事的人。
叶婉宁还瞅准空隙瞥了两眼,确实是叶前进,朱爱国还有她那个亲哥叶龙也来了。
三个男人带领一群壮汉,雄赳赳气昂昂的,一副不找着她不罢休的架势。
再有一段路就到火车站了,宋雪梅问,“婉宁丫头,你想好去哪没有?”
叶婉宁摇摇头,“没想好。”
她在这个世界就是无根的浮萍,飘到哪算哪。
叶婉宁苦笑道,“我打算到了火车站,随便买一张票,终点站到哪就去哪。”
她看向宋雪梅,很是不舍,“阿姨,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的。”
宋雪梅傻了,到哪算哪,万一不回来了可咋整,媳妇岂不是泡汤了。
她没接叶婉宁的话,低头深思了一会,倒是想出了一个好主意,眼睛一亮道,“婉宁丫头,要不这样,你先去我儿子那先避避风头吧。”
她越琢磨这个主意越觉得好,海浪岛那地,跟这边几乎是一南一北,距离相差上千公里呢,量朱爱国他们再有能耐也找不过去。
再说了,婉宁丫头在海浪岛人生地不熟的,过去了,肯定是借住在自己儿子家的。
同一间屋,孤男寡女,干柴烈火……
宋雪梅都能想象到,一年以后,自己身上挂满了小孙孙的画面了。
“去海浪岛?”叶婉宁愣了愣。
宋雪梅:“对,就是海浪岛,我跟你说过的,那地方好,物产丰富,盛产海鲜和水果,你去到那,就说是我儿子的远房亲戚,借住一段时间,我听说他们军区还给军属修建了军属大院,条件挺不错的,若不是我跟老头子抽不开身,早都过去住一段时间了。”
叶婉宁想了想,去海浪岛,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距离远是一方面,而且那里风景好,物产也多,光海鲜吃到饱这一条,就足够有吸引力了。
毕竟现在什么东西都要票,哪怕富裕如宋雪梅家,那也不是天天都能吃上肉的,至于海鲜,就更别想了。
就拿叶家来说,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条鱼,饭桌上除了地瓜稀饭就是炒地瓜叶这样的素菜,一点油水也没有。
见叶婉宁应了下来,宋雪梅十分高兴地替她买了去海浪岛的票,这回送别没有半点不舍了。
送未来儿媳妇到儿子身边去,有啥不舍的。
送叶婉宁上了火车,宋雪梅在站口兴奋地挥着手,“婉宁丫头,你快去吧,等我有空就去看你啊。”
至于啥时候有空?
宋雪梅也说不准,至少得等个一两年吧,等儿子跟叶婉宁处出感情了,她再去也不迟啊,太早过去,做电灯泡啊?
第9章 小气
叶婉宁看宋雪梅这么兴奋,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要分别了,阿姨怎么一点不舍也没有,这么高兴?
她心里的不舍和惋惜憋了好一会都没抒发出来,只得愣愣地朝宋雪梅挥手,“阿姨,再见。”
“笃——,笃——”鸣笛声响起,绿皮火车的烟囱冒着袅袅白烟,朝着远方开去。
从宋阿姨家所在的祁省到海浪岛,要坐七天七夜的火车。
宋雪梅给叶婉宁买的是卧票,一个包房里有两张床,床上铺着白色的床单,看着还是蛮干净整洁的。
跟叶婉宁同一个包房的是一个梳着一对麻花辫,穿着藏蓝色碎花裙子的,年纪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小媳妇。
皮肤白白的,容长脸,淡淡的柳叶眉,小巧的鼻子和嘴巴,长得很是俏丽,性子却似乎十分腼腆。
上车的时候,叶婉宁想着,大家要一起呆好几天,便冲她点点头,算作打招呼。
腼腆妹子没回应,隔了好一会才半低着头,弯起嘴角,朝叶婉宁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叶婉宁忍不住感慨,真是个害羞的妹子。
火车“哐当——哐当——”地往前开,到了站点,又陆陆续续上来不少乘客。
不论是车厢还是过道,都或站或坐地挤满了人。
人一多起来,就有人开始浑水摸鱼了。
有些贪小便宜的乘客,要么故意逃票,要么先上车后补票,抢占那些有票乘客的位置,还有的乘客,仗着自己体型健硕,去抢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座位。
一列火车有十多节车厢,乘务员压根管不过来,也没那心思去管。
宋雪梅给叶婉宁买的是卧票,自然被一些有心人给盯上了。
“姑娘,你看你一个人也睡不了这么大的地方,能不能让我也坐坐。”
叶婉宁抬头一看,一个穿着深绿色斜纹布,年纪在六十岁上下的阿婆,正用她那吊梢眼,贪婪地上下打量着叶婉宁的床铺,嘴里的话,听着也是跟她说的。
这人真是一点也不见外。
叶婉宁也毫不客气地拒绝道,“不行。”
吊梢眼阿婆撇了撇嘴,“你这姑娘怎么这么小气,你一个人睡这么大一张床,不觉得害臊吗?”
“不觉得。”叶婉宁躺在床上,用包袱当枕头,将整张床填了个满满当当。
见叶婉宁油盐不进,吊梢眼阿婆假意揉了揉眼睛,擦掉她那莫须有的眼泪,故意大声道,“真羡慕你们这些有钱人,能买得起卧票,可怜我一个老婆子,只能站着,还不知道要站多少天呢。”
啥有钱人,这是给她扣帽子呢?
谁不知道这年代最忌讳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