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秀十分平静地想起,自己和沈司检结婚时连婚礼都没有办,更别说订婚宴了。沈司检向她求婚时真的一点儿也不浪漫,两家人在病房里给他们做了见证,当时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那天一整个早上都没有见到他。她躺在床上,侧过头对着花瓶里每天都会换的鲜花发呆,他忽然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然后走到床边拿出了戒指。
同样是单膝跪地的姿势,也同样是她幻想过无数次的求婚说辞,不过他脸上没有笑意,始终紧绷着。这段婚姻开始于他的迫不得已,又怎么能奢望会像蒋林星和苑苏文一样。
南秀望着台上的一对有情人,表情十分认真,随着司仪的发言笑,也跟随着众人一起鼓掌。她想:今天这样的气氛才是正常的,代表着受到祝福,代表着两情相悦。
所以真没什么不甘心的。
许静作为苑苏文的好友,今日带上了整个工作室的人参与了他订婚宴的策划和服装安排,忙得脚不沾地。南秀一个人在自助餐桌边吃着东西等许静,一转身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蒋林亭。
有人拿着香槟和他碰了碰杯,简单交谈了几句。
他独自站着也神态自若,与人说话时面容平和中带了一股冷然,只是很快又转为无奈,这时候才终于有了些表情波动。
另有一位漂亮的年轻姑娘挽着蒋母的手正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两人亲昵地耳语了几句,然后蒋母带她走到蒋林亭面前,很快笑着离开,以手势示意两人独处。
蒋林亭之所以露出无奈的神色来,就是因为看出了母亲的意图。
而下一刻他似有所感,忽然向南秀的方向看了过来。南秀意外和他对视,连忙移开了视线继续吃碟子里的蛋糕。
蒋林亭低声对身旁女人说了句:“失陪。”
女人羞涩的神情还没来得及浮上面颊,先是不明所以,接着就看到他径直走向了餐桌旁,然后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南秀身边。
外人看起来,两人必然是很熟悉的。
女人略知一些蒋林亭的脾气,也听说他性子冷淡,不近女色。蒋母方才还让她“多担待”,说他慢热又嘴笨,可这不是挺主动的吗?
另一边的蒋母一直分心关注着儿子“相亲”的情况,正气他不解风情抛下人家姑娘走了,看到这一幕后震惊地拉了一把女儿蒋林星的胳膊,语气有些激动:“你快看你哥那边!”
她儿子在这类场合什么时候主动去和女孩子说过话?铁树真要开花了?
蒋林星定睛一看,也有些好奇大哥和南秀什么时候认识的,又和蒋母介绍说:“那是南秀。”
“南秀?”蒋母心头的兴奋瞬间冷却了。
是不是嫁过人不重要,但南秀……她视线远远落在南秀被礼服裙遮盖的右腿上,唏嘘不已。
蒋林亭的突然到来令南秀觉得奇怪。之前在庆功宴上见到他,他还像是不认识她一样,怎么现在又发展到同坐在一张长椅上了?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多亏一只金毛跑过来打破了两人间沉默的气氛。
主要是南秀觉得有些尴尬,轻轻松了一口气。
反观蒋林亭,与她隔着一段距离坐着,看不出丝毫不自在。
这只金毛的主人是蒋林星,方才在仪式上还负责把订婚戒指送到了苑苏文的手上。它明显特别喜欢蒋 林亭,跑过来后一直摇着尾巴在咬他的裤脚,想让他陪自己玩。
蒋林亭轻轻斥了一声:“tiger,趴下。”
这只叫老虎的大狗呜呜两声,立刻听话地趴在他脚边,还把下巴搭在他的皮鞋上,圆溜溜的眼睛向上盯着他看。
南秀手有些痒,很想摸摸它的头。
蒋林亭看了她一眼,似乎能看穿她心思一样,说:“可以摸摸它,它脾气很好。”
南秀刚一伸出手,tiger立刻抬起头舔她的手心,逗得她忍不住笑起来。
“你……从前就认识我?”有tiger打破沉默后,他也主动说了话,南秀尽量语气自然地试探问道。
而蒋林亭竟然没有否认。
南秀以为就是医院的那一次见面。
蒋林亭却不等她再问便说:“不是医院那次。”
他确实很早就知道她了。
蒋林星上高中后的第一个暑假,她来过蒋家几次,都没有久留,也和他从来没有正面遇上过。他有时是顺着窗子看到她的一个背影,有时是听到她的笑声。
离得最近的一次,是她和蒋林星在房间里说笑,他正巧来找蒋林星要她借走的书。
当时门半掩着,她跪坐在蒋林星的床上,举着他们兄妹的合照惊呼:“哇哇哇蒋林星你哥好帅啊,还穿警服!可惜到现在还没见过莴苣哥哥本人。”
“你这是什么鬼称呼,怎么就‘莴苣哥哥’了?”
南秀理直气壮地说:“是你自己说的,你哥哥不爱下楼,一放假就在楼上呆着。”
蒋林星想到莴苣姑娘,对她起的外号表示赞同,得意洋洋又促狭地问:“那是我哥帅还是沈司检帅?”
门外的蒋林亭无奈,这时候走也不是,敲门也不是。
接着听到她笑嘻嘻地说:“那还是沈司检帅,毕竟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其实那也不是他第一次知道她。他第一次听说她,是有一回和朋友在赛车场,听朋友看着远处飞驰而过的赛车感慨了一句——
“正在赛道上跑的是顾明月的女儿南秀,女孩子敢下赛道,真的很厉害。”
但对于这几次见面,向来坦荡的蒋林亭却没有直言,只说:“很早听说过你。”
又补充道:“你上高中的时候,和林星是朋友。”
妹妹的朋友……那似乎还是算不上在熟人行列中。
不光南秀表情依旧透着疑惑,蒋林亭垂眸一笑,自己都觉得有些离谱。
第26章 断腿的偏执女配7
蒋嘉远远看到堂哥和南秀坐在一起, 脑海中的警报顿时响起——堂哥现在已经快算得上“大龄剩男”了,大伯母急得不行, 天天找机会让他相亲,他可别是忽然看上南秀了吧?
还以为堂哥断情绝爱献身事业了,怎么一回来就孔雀开屏?
蒋嘉拒绝承认自己才是更像孔雀开屏的那一个,平日去参加时尚活动的造型都远没有今天的用心,造型师还调侃他简直像自己订婚一样卖力。而蒋林亭只是穿着剪裁精细的纯色西装,短短的头发也做不出发型,仅靠一张脸就足以吸引视线了。
香槟色的气球悬在长椅的两端, 南秀正偏头认真注视着蒋林亭, 在听他说话。
别人说话时她总是格外认真地倾听,也会一直注视着说话的人, 眼睛里头水润润的,蒋嘉都能想象得到她此刻看堂哥的眼神。
“她看谁都这样!”他在心里大喊。希望堂哥一定不要自作多情。
蒋嘉也想像tiger那样傻乎乎地凑过去,同时又腹诽:tiger这只蠢狗, 难道看不出堂哥根本不想理它吗?
他脚下刚要动, 又再次被人拦下来索要签名。因为他当红明星的身份, 即便这次参加婚礼的行程没有公开,应付通过各种渠道打探到消息的媒体还是件很让大伯一家头疼的事,额外加设了安保并且谢绝一切媒体入场。只是能拦得住媒体,拦不住受邀前来的宾客,想要他的签名或想与他合照的人陆陆续续一直没有断过。
当下他只觉得苦恼, 完全没有兴致签什么名, 不过见来人目光灼灼, 还是将纸笔接了过来。反正他的字也不大好辨认, 不知道哪根弦儿搭错了,直接拿着笔在纸上签了个“南秀”。
粉丝欲言又止, 仔细辨认了一下他的签名,但又没敢多问,最后小声地说了句“谢谢”,也明显感受到了他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立刻小心翼翼地走了。
蒋林星比蒋嘉的动作快了些。她也来同南秀打招呼,蒋母跟着一起过来了。
南秀看到蒋母后从长椅上站起身,等人到了面前,乖巧打招呼:“蒋阿姨。”
蒋林亭跟着站了起来,就立在她身侧,比她高出许多。
两人这样并立着看起来很般配,落入蒋母眼中令她不由自主地暗暗惋惜:南秀若是个身体健全的姑娘,从家世到样貌真是挑不出半分不好来,说什么她也会努力撮合这两个孩子。
她脸上挂起的笑得温和又慈爱,克制着自己的目光不去看南秀的腿,提起从前的事:“你还是学生的时候常来我们家玩,真是女大十八变,刚刚在远处看到了差点认不出来了。”
南秀说:“我还记得阿姨做的芝士蛋糕特别好吃。”
她的语气完全不似那些蒋母听惯了的恭维讨好,格外真诚熨帖。蒋母想:应当是她这一双漂亮眼睛的功劳吧,光是被这么盯着,再硬的心也软了。
而且她这话也正说在蒋母的心坎上。蒋母最喜欢听别人夸她厨艺,这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眼缘”这种东西确实很玄妙,只不过说了一个来回的话,她就对南秀的印象极其好。
蒋林亭也在低头轻笑。
瞥见儿子这幅样子,蒋母哪里还看不出来?她找了多少方方面面都出众的好姑娘,偏偏他一个也不喜欢,想约到餐厅骗他去见一面都根本没有办法成功将他诓过去。
她一说谎,蒋林亭一眼就能看出来,在他面前真是一点亲妈的尊严都没有了。
倒是也不怪蒋母着急,蒋林亭虽然上学早一些,还接连跳过级,到底要奔着三十去了。
快三十了,都没见过他带女朋友回家。蒋母还旁敲侧击过,居然连恋爱都没谈过!蒋父像他这个年纪儿子都上幼儿园了。
这种极度的不合常理难免令她胡思乱想,先是怀疑儿子天生冷感,又怕他性取向有问题,最后还是归结于工作太忙。
那种试图控制儿子的极端父母和恶婆婆都是她看剧时吐槽的对象。她一向自认为是个开明的家长,比如在小女儿的学业和爱情上,一直以来她都没有插过手,只要女儿开心就好。
可从小最有主见的儿子却执意选了个如此危险的职业,在工作地点面对的都是一群亡命之徒,也完全看不出想成家的意思,前些时候在抓捕行动中受了重伤还瞒着家人,她知道后眼泪流了一整夜,说什么都不肯再由着他胡来。
蒋父耐不住她又哭又求,叹着气将儿子叫了回来。
这次在女儿的订婚宴上,针对儿子未来的人生大事,蒋母唯一的收获是摸清了一些他的喜好,自作聪明地想她可以照着南秀的模样找!
南秀小时候的样子她也还记得,乖巧又嘴甜的小姑娘,成绩比她们家林星还好一些,现在像是长开了的花骨朵,确实不怪她儿子有那份心。
夜里蒋父都睡着了,结果又被蒋母推醒。
“我可真是操心的命。”蒋母叹气,“你是没看到你儿子今天那副样子,平常怎么对你和我都不见能多笑一笑?安排好的相亲从来不去,我下回就该直接将人请到家里。”
蒋父无奈地翻了个身,含糊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不要太急了。”
蒋母依旧自言自语:“你儿子眼光倒是好,我见过的姑娘里就没有比那个南秀更好看的,可残疾这件事实在是……”
又连忙反思自己刻薄,改口道:“我不是歧视她,这孩子也确实不容易。”
不过凡事哪有尽善尽美的呢?蒋林亭工作性质特殊,实在太危险了……蒋母忍不住发散思维:如果当真和南秀在一起,哪怕为了照顾她,儿子是不是就愿意换一份安稳的工作了?
不过蒋母第二天还是给自己好姐妹打电话,邀请她带上留学归来的女儿来家里做客。
她记得这个朋友的女儿也是南秀这一款长相,白白的,乖乖的,笑起来眉眼弯弯,上次一起打牌时还旁敲侧击地问过她儿子近况,拿出女儿照片给她细看。
可惜第二天安排在家里的相亲宴再次失败了。才在会客厅打了个照面,蒋林亭照旧眼皮轻抬,一边穿上外衣准备出门一边让他们慢聊。
人家姑娘也是有脾气的,见他没那个意思,略坐了一会儿就随母亲告辞了,母女二人走时脸上都不太好看,不过是碍于蒋家的身份地位不好直接发火罢了。
蒋母再次落个里外不是人,憋着气给蒋林亭打电话:“你这次真的太失礼了。客人还在家里,就这么直接离开,像话吗?”
蒋林亭一边开车,一边无奈道:“妈,不要再给我安排各种形式的相亲了。”
“你自己一点儿也不主动,我能不着急吗?多看看才有可能遇上合适的,我和你爸爸就是父母安排的相亲,不也恩爱地过了这么多年?”
“嗯。”蒋林亭应道,“您说过许多次了,和我爸是一见钟情。”
听出他说这句话时“一见钟情”四个字说得尤其意味深长,蒋母怔了怔,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对南秀一见钟情了?”
听到他轻笑了一声:“也不算。”
蒋母起初以为儿子在否认,但很快又听他说:“不止见过一次。她高中时候不就来过家里么?”
“南秀那时候才几岁?!”蒋母声音顿时提高许多,“你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