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喜欢自己,所以即使近在咫尺,也得不到她任何在意。能这样安安静静地并肩坐着,就已经很难得了。
他们这辈子就要这么错过了,因为他的自私,因为他的愚蠢,还有他曾带给她的诸多伤害。这一切全是他咎由自取,所以不得不认命,不得不放手。
*
许静从车上下来准备进饭店的时候,看到有几个工人正站在梯子上拆盛洁的广告牌。
这个巨幅广告牌才在这栋大楼上挂了半年不到,倾斜的俏脸正对着她微笑。
最近几个月盛洁在网上的风评很差,工作室还发了退圈声明,许静倒也没那个闲心幸灾乐祸,短暂看了一眼后就收回了视线。
今天是南秀的生日,蒋嘉特地为她准备了生日惊喜,还神秘兮兮地提前向许静透露:我想和南秀表白。
然后许静把本市最好的骨科医院的百度百科截图给他,上面有地址和电话号,并附言说:“考虑到蒋林亭回来后会打断你的腿,医院我已经帮你挑好了。”
蒋嘉只回了一句:不成功便成仁!
他坚持自己和堂哥是公平竞争,趁堂哥不在,正是他攻略南秀的好时机,于是脑洞大开,准备把自己藏进一个巨大的定制礼盒里,等南秀把盖子打开,他就会捧着蛋糕顶着这张帅气的脸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反正吃饭的地点定在包厢,不会被路人拍到后送上头条……他还是要点脸的。
可惜计划还是泡汤了。
蒋林亭突然出现时,除了里应外合的苑苏文,其余人都很意外。他手上甚至还拿着行李,看得出是一下飞机就立刻赶过来了,人瘦了很多,也黑了一些,气质更加坚毅锋利。
蒋林星回过神后狠狠揪了一下苑苏文的胳膊,小声说:“盒子里的蒋嘉怎么办?”
“我们……再把他推出去?”苑苏文憋笑道。
蒋林星看了一眼包厢角落半人高的礼盒,虽然知道蒋嘉的胡闹不会有什么结果,可看他连努力一把都来不及,还是忍不住同情了他几秒。
哥哥回来了,蒋林星也替她妈妈松了一口气。
蒋母天天在担心,儿子走了,南秀要是和别人在一起了怎么办?对于儿子喜欢南秀这件事她也认命了,知道他这辈子恐怕就动心这么一回,万一错过后选择孤独终老,到时候她哭都没地方哭。
蒋母甚至想方设法成了南秀妈妈的牌搭子,争取掌握第一手消息,也成功虏获了儿子未来丈母娘的心。
半小时后。
南秀按照他们和自己约定好的时间,最后一个赶到饭店,心里也猜到可能会有一些惊喜,脸上带着笑意,抬手慢慢推开了包厢的门。
等她进去后,站在暗处拐角里的蒋林星拉了蒋嘉一把,低声问:“走不走?姐姐陪你喝酒去。”
许静和苑苏文眼睛里也满是对蒋嘉的同情。
蒋嘉怔怔看蒋林星,眼睛有些红,像只失落的小狗。他低声说:“堂姐……我失恋了。”
隔着一道门,他清楚地知道里面的两个人注定会在一起,而自己数年的暗恋,都还没机会表白,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结束了。
蒋林星无声叹气,拍拍他的胳膊,安慰道:“其实吧,输给我哥也不算丢人。”
南秀打开了包厢的门。
原本以为屋子里会是黑漆漆的一片,然后他们推着插满蜡烛的蛋糕出来,给她唱生日歌……结果里面一片明亮,门口只站着静静笑望着她的蒋林亭。
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礼物一样,出现在了她眼前。
心脏缓缓在胸腔里震动了两下,她朝他走了一步,见他脸上笑意变得更深。
“不认识了?”他语气也含笑。
南秀吸吸鼻子,停顿了很久都没有说话,而他一直在耐心等她。这一段沉默足够她将他从眉毛到嘴巴看了个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他:“还会走么?”
“不会走了。”蒋林亭顿了一下,正色说,“当时想,如果回不来了,那我只做朋友就好。一个曾经让你开心过的好朋友。”
南秀眼眶有些潮热,“那你现在回来了。”
蒋林亭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眼底沉静又温柔,说:“所以我想问,可不可以不止是朋友。”
第30章 强取豪夺的女配一
庭中阳光熠熠。
太监总管金平捧着竹条, 面朝南秀,尖细的嗓音中带了几分恭敬:“陛下吩咐小惩大诫, 您无须褪衣,无须跪受。”
南秀垂眸道:“女儿领罚。”然后站定在原地,受了掌刑太监不轻不重的五下笞打。
早朝时她被朝臣参了一本,因为在东宫中擅自收容了罪臣之子,原本圣旨将其罚没为奴,在京郊正营建的长汤行宫做苦力,却被她光明正大地带回城中, 还允许他随意出入东宫。
因为的确有错处, 女皇为了表示公正不得不下旨罚她,但又不忍心重罚。
不久后南秀走出宝正门, 见等在此处的彩儿眼睛红通通的,笑着屈指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敲:“哭什么?”
她越过彩儿,踩着凳子上了马车, 撩起帘子钻进去。
彩儿瘪瘪嘴, 追在她身后也跟着上了马车, 刚坐下就开始掉眼泪,愤懑地说:“您可是皇太女,身份尊贵无比,今日为一个奴才受罚,值得吗?”
南秀懒洋洋地合眼, “不过是被竹条在肩头打了两下, 皮都没破, 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
“那冯溪根本不领情!”彩儿一边抹泪一边说, “他油盐不进,您干嘛非要纵着他?您是他的主子, 要他赴汤蹈火也不为过,怎么能反过来替他受罪……”
南秀掏出手帕递到喋喋不休的彩儿面前,“喏。别哭了,等会儿马车都被你的眼泪冲跑了。”
彩儿不由得破涕为笑,泪还挂在腮上,双手接过帕子低头细看,嘟囔说:“您的绣工愈发好了,绣得这样好,奴婢可舍不得用。”
“不是我的帕子。”南秀漫不经心地说。
“那是谁的?”彩儿一边问一边好奇地将帕子展开,见帕子上除了有一处莲花绣纹,边角还绣着一个小小的“萍”字。
她瞬间瞪大了眼睛——
萍……难不成是那个林萍儿的帕子?
“冯溪的宝贝。”南秀印证了她的猜测,笑嘻嘻地说,“落在我榻上了,那就归我了。”
彩儿气闷:“您还笑得出来?他心心念念的全都是林姑娘,你对他还不够好吗?怎么就捂不热他的心!”
“人都已经在我府上了,心里想什么倒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彩儿十分心疼太女,情窦初开却喜欢上了一个钟情他人的男子,“您年纪小,还没体会过两情相悦的滋味呢,要身心如一,那才是好。”
南秀静默了一瞬,嘴角轻翘:“冯溪是个呆子,心给别人了,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拿回来。 ”
彩儿替自家主子委屈。外面风言风语不断,都在传太女很早以前便对罪臣冯海原之子冯溪有意,一等他家落魄,就迫不及待地将人掳来,想要逼他就范。
可冯溪在东宫分明是主子做派,名义上虽然还是奴籍,却住着舒服宽敞的宫殿,还有大批奴仆侍奉在侧,有谁敢叫他受委屈?
二人乘坐的马车自皇宫一路奔至太平街,没有先回东宫,而是径直去往施太傅的府上。
南秀特地过来是为了向老师诚恳认错,不过施太傅早已经吩咐门房不许给她开门,所以她赶到时施家大门紧闭,怎么叫门都无人理会。她被恩师亲自参了一本,现在又吃了闭门羹,抬手摸摸鼻子,面上浮起无奈的笑来。
施太傅教导太女多年,平日里最疼爱太女了,结果现在连大门都不让进。彩儿又想哭了:“施公是不是生您的气了?”
南秀转过身边走边说:“那就先回去吧,等我亲手给老师做条鲈鱼,再配一壶好酒,自然能哄好他。”
“又是这一招?”彩儿真怕这一回招数不灵了。
南秀胸有成竹道:“绝对百试百灵。”
……
东宫西苑。
屋子里药气弥漫,才煎煮好的黑黄汤药热气腾腾地盛在细瓷碗里,被小太监躬身送到冯溪手边。但冯溪全然不做理会,以拳抵唇沉沉咳了两声,牵扯到嘴角的伤处,他微微皱起眉。
他不接,小太监便不敢动,许久后快要支撑不住才为难地轻声告饶:“公子莫置气,还是先将这药喝了吧!”
冯溪昳丽的眉目布满冷光和淡漠,也不接话,任由小太监僵着身子牢牢捧着已经快凉透的汤药。正僵持时,一道清润的声音穿过屏风钻进他的耳朵里——
“怎么不喝药?”
他实在厌恶这声音,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一股闷气冲上来忍不住又咳了两声。而小太监只觉得终于解脱了,心底长长松了一口气,几乎是热泪盈眶地望向主子。
南秀绕过屏风走进内室,看到冯溪这一张俊俏的脸都被打花了,强忍住笑意,示意小太监先将药碗放下。
她身上还穿着红棕色的朝服。大周的女子可以做官,也可以做帝王,作为皇太女,她的朝服是独一无二的红棕色,上面绣着大片金鱼牡丹,衬得整个人格外纤细高挑。
冯溪警惕着南秀,果不其然,等她走近床边后就微倾上身凑向了自己,两人间的距离并不算很近,但她衣裳沾染的浅香还是似有似无地笼住他,令他面色顿时一黑,落在被子上的手也慢慢攥了起来。
南秀很快直起身,闻出他身上的酒气,眼中随即浮起笑意,问道:“喝了酒,打了架,如今心里可是痛快了?”
冯溪知道没什么事能瞒得过她。此刻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垂眸站着的王崇州便是她的走狗,负责向她禀报自己的日常起居,出门见了谁,说了什么话,事无巨细。
南秀的语气带着些调侃:“听说你将卫襄的左眼都打青了?他连战场都上过,当真小瞧你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读书人了。”
冯溪的脸色更加难看。
打架刚开始的时候卫襄确实没把冯溪放在眼里,又遇上他不要命的打法,才会一时不慎挂了彩。但最后冯溪身上的伤处远远多于他,最明显的就是脸上,嘴角青紫开裂,眼尾也带了伤。
“听说是他言语间冒犯了你的萍儿表妹……”南秀话一转,又问,“你有多久没见过林萍儿了,是不是有些想她了?”
冯溪猛地抬眼看她,表情僵硬地可怕,冷声道:“你不必拿她来威胁我,我从未有忤逆你的意思。”抬了下自己的手,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虚虚握着,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细瘦白皙的手腕,自嘲道:
“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有反抗殿下的本钱?”
“你紧张什么?”南秀讶异一笑,眉目舒展,“我是说真的,你若想见她,我带你去见就是了。凡有所求,你都可以同我说,只要我能办成的,都会应你。”
冯溪仍然觉得她不怀好意。她平日里一直是这幅温和爱笑的模样,他从未见过她生气,但也很清楚她只是看着好说话罢了,实则睚眦必报,手段残暴。
“当真不想见?”南秀追问。
冯溪气闷,咬牙道:“不想。”
见他耳根处都气红了,南秀随口戳穿:“口是心非。”
“你的林表妹再过一段时间应当就要嫁给我皇兄了,你们两个注定有缘无分。”南秀本意是想劝冯溪想开点儿,但在他看来,这话倒更像无耻的炫耀,炫耀他们兄妹都能以权势压人。
南秀要是知道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一定高呼“冤枉”。这个世界的男女主角本就是林萍儿和她七皇兄南郁,冯溪再怎么意难平也争不过既定的命运,倒不如学她这样看开一些。
七皇兄最后为了林萍儿连皇位都不争了,这种深情程度简直感天动地。南秀觉得自己只要不像梦里那样坚持和七皇兄为敌,这个皇太女之位绝对可以坐得稳稳的。
而冯溪留在她身边,也就不会是惨死的结局。
所有人皆大欢喜,很好。
冯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还请殿下归还手帕。”
南秀立即:“嗯?什么手帕?”
冯溪冷笑一声,说:“殿下什么金贵的东西得不到,只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帕子,何苦同我装傻。”
南秀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确实捡到了一条手帕,随手赏给下人了。”
她明摆着不肯还。冯溪深吸一口气,不欲继续同她做无谓的争执,冷下脸摆出一副慢走不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