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着心底的不适,朝看过来的两人道:“又发现孙掌门的踪迹了。”
……
青阳派的求援标记再度出现。只是经历了多次走空,几乎无人对此再抱有希望了。但令众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一回他们居然真的沿着标记在一座山上找到了青阳派的孙掌门。
青阳派弟子举着火把率先深入洞中,看到披头散发的掌门后险些哭出声,兴奋地朝身后高 嚷道:“人找到了!”
孙掌门竟被一条铁链锁在了这处山洞里,一脸脏污,满身斑斑血迹,看起来极为狼狈。
终于要得见天日,孙奇峰喜悦之下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被弟子解开束缚后搀扶起身,听着七嘴八舌的关切询问,吞咽着口水虚弱道:“若非我被人救下,早已经命丧黄泉……真是上天保佑。”
只是救他的人却不知为何将他塞进了这山洞里,又用铁链捆住,有水有食物,也常有火堆取暖,但因为被灌了药,身体实在虚弱至极,无法挪动寸步也无法大声呼救,只能靠着白日投射进来的光亮分辨时辰。
南秀隔着两层人墙看清了瘦了一大圈的孙掌门,他原本白胖的脸颊向里深凹,眼底发黑,头发也成了一团杂草。
好在是性命无忧,她这个负责寻人的也就放下心来。看到青阳派弟子一个个又哭又笑,像一群小孩子一样,也由衷地露出一丝笑容。
她又转头看向秋天奚。
他也是青阳派弟子,但此刻脸上瞧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也没有试图凑上前去关切掌门。
袖子里的小猫叫了一声,他低下头伸出指尖逗弄。
南秀觉得奇怪,问他:“你……不去看看孙掌门么?”
秋天奚温声回她:“我是青阳派新入门不久的弟子,还未见过掌门呢,上前去他也不认得我。”
“奥。”南秀了然。现在这幅场面确实不适合新弟子凑上去打招呼,孙掌门怕也没精力应付。
另一边,听到孙奇峰熟悉的声音后,方灵远神色骤变,微微向人后隐去。
然而孙奇峰将视线一抬,瞬间在人群中锁定住他露出一半的身形,先是震惊地眯起眼,忽又指着他咬牙切齿道:“你也在?竟然还敢来!”
围住他的弟子被这道厉声质问吓了一跳。
一时间洞内寂寂无声。
孙奇峰抬手指向人群,哑声道:“便是他方灵远要杀我!”
众人顺着他的动作转身看向方灵远,四处目光汇聚,火光之下方灵远面色惨白,抖动着嘴唇后退一步,扯出一抹僵硬的笑:“这是何意?孙掌门怕是重伤磕了脑子,一时间糊涂了吧。”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与周围神色各异的众人对视一圈,稳了稳心神道:“孙掌门确实是因受邀来我婚宴,这才出了事,我在此先向孙掌门赔个不是。如今虚惊一场,改日定再登门谢罪。”
方灵远自然不会认。
孙奇峰怒目而视,间隔片刻后,又像想起什么一般忽然道:“他右臂处还有我回击他时留下的伤!”
章凤儿赫然抬头直视着方灵远。山洞内火光跳跃,她双眼水亮,情绪由震惊、迷茫逐渐转为不敢相信,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婚后第二日方灵远确实离开过四方山,但他那时说是有要事在身。而且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方灵远的右手臂上确实有一条很长的新伤。
方灵远依旧不肯承认,勉强镇定下来示弱般对章凤儿道:“凤儿你信我,我没有做过这些事,是他污蔑我!”
他身上有伤不假,但伤他的人根本不是孙奇峰!如果孙奇峰一直被囚在此处,又是从何得知的?
更何况当日伏杀孙奇峰,他做了足够的伪装,自信绝不会被认出来。他也万万没有想到,被一剑洞穿心脏的孙奇峰竟还能活在世上。
此前一路沿着标记上山寻人时他并不慌乱,就是自信孙奇峰已经身死。
但此刻的方灵远虽嘴硬,却早已乱了分寸,慌乱和心虚都写在脸上,也不肯掀起衣袖自证清白。周围人的表情由惊讶慢慢转为怀疑,几乎认定了孙掌门说的都是实话。
孙奇峰双目赤红,接着道:“意图杀我时他用的招数分明是铜江派的,前几月铜江派掌门莫名身死也一定与他有关!”
铜江派掌门无故惨死,一直归因于魔教作祟,没想到会另有内情,矛头还指向了曾经重挫魔教有功的方灵远。山洞中一时陷入诡异的僵持中,最先打破沉默的却是章凤儿。
章凤儿回神后只觉恨意滔天,顾不得手臂未愈的伤处,抽出剑刺向方灵远,同时恨声质问:“你无法辩解,难道孙掌门所言确实不假?”
但她的剑法远不及方灵远,又在盛怒之中,全无章法。不过方灵远对她仍存有真情,只是防御,并未准备伤她性命。
眼见章凤儿落了下风,离得最近的顾崇立刻提剑来护,紧接着青阳派的弟子也拔剑相助。岭南派只顾看热闹,四方山弟子则是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段时间四方山门内的年轻弟子多数以方灵远为首,他又是掌门的乘龙快婿,就算章凤儿和顾崇敢上,他们却仍有忌惮。
秋天奚拉住南秀手腕,阻拦住欲上前的她,低声说:“你师兄和师姐足以应付了。”
章凤儿和顾崇剑招十分默契,两人并肩的画面对方灵远来说自然极其刺眼。
他双眼诡异地泛着红,只觉得心中残留着的上辈子的所有不平和怨恨尽数翻涌上来,忽然失去理智。
第78章 男频重生文中的女配八
失去理智的方灵远像是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再出手时尽是杀招。但他自负的剑法在顾崇面前显然不够看,剑很快便被扫落, 手心也震得生痛发麻,踉跄着后退数步,缓慢抬起血红的眼扫过顾崇,又定定看着章凤儿。
这两人上辈子郎才女貌,得到了全天下的羡艳祝福,而自己不过是臭水沟里的丧家犬,这辈子短暂地得到了心上人, 不过须臾数日便又要失去了, 即便费尽心机盗走、抢走无数门派秘籍,疯了一样刻苦练功, 依旧被顾崇如此轻易地打败。
可他还是不甘心。
方灵远眼里忽然流下泪来,顶着红通通的眼睛,整个人显出几分脆弱无助, 嘴边也浮起落寞苦涩的笑。原本还满心愤恨的章凤儿看到他显露出这样的表情, 神色瞬间一顿。
“凤儿……”他皱着眉, 语气可怜至极,“对不起。”
章凤儿握剑的手慢慢垂落到身侧,想到过去他对自己的好,心里不由得乱成一团,低垂下眼睛说:“你随我回四方山认罪。”
恰在此刻方灵远神色陡然转冷, 抬手的同时翻动手腕轻又迅速地抖了一下, 朝二人所在的方向扣动袖中暗器。
暗器中的毒针先是射向了顾崇, 又再朝四周人群扫射而去。
章凤儿余光瞥见后立即扑向顾崇, 想要以自己的身体来替他挡住伤害。顾崇抱住她转身险险避开,抬眸时看到不远处南秀的一片衣角闪过, 随后已经被那个叫秋天奚的人严严实实地护在怀中。
许多人来不及躲闪被迅疾袭来的毒针射中,人群中响起几道哀叫声,引起了好一阵骚乱。
有人大喝:“那是铜江派掌门的东西!”铜/江派掌门擅制暗器,这袖中刺便是他的得意之作,从不外传。危难当头方灵远已经完全不加以掩饰了,自爆的同时趁乱遁逃。
顾崇顾不上追他,心思全在南秀身上,松开惊魂未定的章凤儿后立即朝南秀快步走了过去。
南秀方才感觉到秋天奚环着自己的手臂一紧,听到其他人的痛呼声,猜他一定也受伤了,挣扎着从他怀中退出来,反握着他的小臂说:“别乱动,我看看!”
秋天奚皱了皱眉,道:“无事。”
南秀转过去看他身后,见他肩头和手臂处有两点红痕,淡红色的血迹正慢慢洇开,顿时夹紧眉心:“你中了毒针。”
顾崇走到南秀身后,但还不等他开口,她已经急匆匆地与他擦身而过,去向冯梦要解毒丸。
冯梦因为站在人后侥幸逃过了暗器攻击,一边庆幸一边向周围人发放四方山特质的用以解毒的药丸。但这药丸只能救急,众人须得尽快下山处理体内的余毒。
没想到方灵远在毒针上淬的毒格外凶猛,不过半程山路之后,有几人已经面色发黑,四肢无力,不能自主行动了,只能就地坐下运功压制。
而秋天奚倚靠着一块巨石坐着,合着眼像是睡着了。
“秋少侠?”南秀推推他手臂,紧张得声音都在发紧。一直被她忽视的顾崇走近二人,视线在秋天奚面上停顿了一瞬,叹气说:“我来吧。”
这时秋天奚却缓缓睁开眼,略过顾崇,朝南秀虚弱一笑。
他方才无声无息的,南秀冷汗都快吓出来了:“你醒着怎么不说话?我还以为——”
秋天奚苍白着脸色,低声接话:“……还以为我死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南秀想要扶他坐直,一副准备替他运动祛毒的架势。
秋天奚看起来越来越虚弱,也不再说话了。南秀见状更加心急。
青阳派中招的共有五人,运气不好被毒针射中脖颈的那一个此刻已毒发气绝,其余几人的情况都不乐观。
孙奇峰刚得知秋天奚是新入门的弟子,即便从不曾教导过,但他素来爱护门内弟子,哪怕是新弟子也同样真心关切。只可惜他也正是极度虚弱之时,提供不了太多助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除了心急别无他法。
孙奇峰见顾崇不遗余力地替伤者疗伤,青阳派几人皆有受益,于是代表门派反复向他致谢。虽说祸端是四方山的方灵远,但孙奇峰也没有迁怒什么,心知四方山的其余人同样被罪魁祸首蒙在了鼓里。
待压制住几位伤者的毒性后,他们一同去往距离此处最近的青阳派,又请擅治毒的长老来看伤。这位被请来的女长老是在药王谷长大的,得老谷主真传,她若说没法子,那这几位大罗神仙也难救。
好在她看过后说可以一试。
不过伤情最重的三个,拖延了两日还是死了。
经过这两日治疗后的秋天奚眼下发青,每天睡着的时候比醒来的时候要多很多。顾崇总能见到南秀在秋天奚的门口站着,如果不在,那一定是去帮着长老翻医书寻救人的法子去了。
又五日,再一个伤者毒发身亡。
南秀总是行色匆匆,顾崇知道她没有心思和自己说话,只好暂且按捺下来,默默等待。章凤儿撞见过一次顾崇远远凝望南秀的场面,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了。
秋天奚的情况一直没有好转。
孙奇峰得知秋天奚的父母仍在世,立刻派人去请他们过来,叹道:也许还赶得上见最后一面。
因秋天奚是为救自己才会受伤,南秀看到他匆忙赶来的父母后十分愧疚。而秋天奚父母的表现却有些奇怪,两人局促地对视一眼,秋母反过来安慰她说:“事情的经过我都听说了,怪不得你。”
两人复杂的表情落在南秀眼中,令她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之感。秋天奚的父亲显得很沉默,母亲倒是很慈祥健谈,抬手抹了下眼角的水光,拉起她的手不停地说秋天奚如何善良孝顺,又完完整整地把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的经历讲给她听。
秋母的语气很顺,像是在讲一个已经讲了很多遍的故事一样。
秋父戳了一下妻子的背,低声说:“先去看看儿子吧。”
秋母这才回过神来,深深看了南秀一眼,又一步三回头地随秋父向前走。
南秀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秋父迈过门槛的脚先是顿了一下,然后缓慢沉重地踏进屋内。
暗沉沉的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药气,深色的床帐勾起,秋天奚正靠坐在床上,苍白的面庞配着冷淡的表情,光是一个侧脸就让秋母不由自主地狠狠打了一个哆嗦。
秋天奚朝两人望了过来。
他的“母亲”吞咽了一下口水,谨慎地说:“我们可都照您说的做了……”
“父亲”也颤巍巍地站定,始终不敢看他。
秋天奚笑了笑:“舅父舅母不必如此。我双亲早亡,也只有你们两个亲人了。”虚弱的语气令他看起来十分无害。
闻言秋岺山打了个寒战,肩背愈发佝偻了。青阳派的人对他们夫妻二人说,秋天奚中了毒,情况凶险,话里话外都是让他们准备收尸的意思。
可再看此刻的秋天奚,哪里像是要死的人?
秋岺山喉间一滚:“该和南姑娘说的,我们一句都不敢落下。”
又真心实意忏悔道:“连云,当初你母亲临终前托我好好照顾你,是我贪财将你卖了……就算死,也无颜去见你父母。”
胡月银同样很怕霍连云这个名义上的外甥,但这件得罪人的事和她倒没什么关系。她是秋岺山的填房,嫁给他的时候霍连云早就不在秋家了。
也听秋岺山醉酒后讲过,他的妹妹嫁给了一个将军,后因政变被杀,一路带着儿子逃命来投奔兄长,不过半年便郁郁而终。
那时候秋岺山醉心赌博,家产被他败得一干二净,后来一昏头把霍连云卖去娼馆里做小倌了。结果钱拿了没两天,霍连云跑了,娼馆的人在他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又把他狠狠打了一顿才骂咧咧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