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挺之年纪虽大可精力旺盛,组织人手开垦荒田他一手都包揽了,裴芸则带着她的学生们进行技术指导,李泌也被李长安扔过去管理人手去了。
李长安才终于偷得浮生半日闲,舒舒服服躺在躺椅上,一边翘二郎腿一边拆旅行青蛙·李白寄来的信。
[李二十九,我打算去洛阳拜访你……]
这倒没什么,一个月前李白就跟她写信说馋她的酒了。
历史上的李白天宝三载好像也来过洛阳……等等,她记得李白历史上被赐金放还途经洛阳时认识了谁来着?
李长安:“!”
李长安坐起来,把信仔细看了三遍。
然后脸上露出了如梦似幻的微笑。
对啊,天宝三载,诗仙和诗圣在洛阳相遇!
那岂不是说杜甫现在就在洛阳?
李长安立刻挥手招来了身侧的随从:“查一查洛阳城内有没有一个叫杜甫,字子美之人。”
杜甫现在根本就没什么名气,只是个破落户,也不怪李长安在每日送过来的情报中没有看到他的名字……
李长安手下的情报收集速度十分快,尤其是现在洛阳城内几家稍有名气的客栈与绝大部分平价客栈都是李长安所开,而客栈又要登记住客姓名的情况下,想指名道姓的找一个人再容易不过了。
在确认了杜甫目前正在参加洛阳科举后,李长安便要去找杜甫,可想了想还是暂时按耐住了见杜甫的迫切心思。
来都来了,还是等李白一起去偶遇杜甫吧,这可是仅次于孔子与老子相识的会面,中华最伟大的两位诗人相见名场面!
在确认杜甫就在洛阳后,李长安立刻写了一封信,命人快马加鞭送到长安的沈初手中。
正在密切关注朝中局势动向的沈初忽然收到了李长安快马加鞭送来的急信。
“三百里加急?洛阳那边出了什么大事竟然如此着急?”沈初将信攥在手中,脚下步伐越走越快,直奔书房而去。
他边走边思索着到底是什么事情如此匆忙,可洛阳那边能发生什么措手不及之事呢?
前脚刚迈进书房,后脚沈初便匆匆打开了信封。
信上却只有一行字。
[老师,你还记得天宝三载洛阳发生了什么事吗?不记得我可以提醒您,我要亲眼见证李白跟杜甫相遇了哈哈哈哈……]
第130章
沈初盯着手中的信纸,沉默许久。
这个班,真是一天都上不下去了。
李杜见面,谁不想亲眼见证诗仙诗圣见面呢?
他不应该在长安,他应该在洛阳。
沈初紧紧攥着手中的信纸,磨着后槽牙,真是逆徒啊,有这样的好事竟然第一个想到跟她的老师炫耀!
不行,亲眼见证诗仙诗圣相遇的机会两辈子加起来也只有一回,长安这边反正一时半会还闹不起来,而且就算是李林甫跟李亨斗起来了也跟他没关系,他虽说得了左相兼御史大夫李适之的看重,如今已经升到了从六品台院侍御史,可在这场太子与右相的政斗中却也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思来想去,沈初心中的天平渐渐倾斜到了想个法子出一趟差,往洛阳去见证诗仙诗圣相遇那边。
虽说本来也就不在李林甫跟李亨身上吧。
沈初心思一动,唇角微微上扬:“既然来都来了,倒不如凑得再圆满一些。”
左相李适之对他颇为看重,想来应该会允许他到洛阳出一趟公差。
李适之近来却颇为焦虑,甚至焦虑到了每夜都睡不着的地步,白日他还要处理大量政务,焦急地他嘴上起燎泡,日日都要与元虚生聊一聊道法还能获得片刻宁静。
这一日,李适之从太子府匆匆回到了左相府中,刚坐下便唉声叹气。
“将老夫新买的美酒送过来。”李适之不焦虑的时候都日日饮酒,一焦虑了就更喜欢喝酒了。
一醉解千愁。
酒水一杯杯下肚,李适之却并未感到自己的头疼有丝毫减轻,反倒是觉得心上压着的忧愁越发多了起来。
沉甸甸的,仿佛一座山压在他的心上,让李适之喘不上气。
下人蹑手蹑脚走到正在一杯杯饮酒的李适之身边,轻声道:“郎君,门外还候着许多人想要拜访您呢。”
李林甫近来在朝堂上被太子逼得步步后退,右相失势,他这个原本没有多少权力的左相也变得炙手可热了起来,来拜访他的人络绎不绝,李适之却并没有感到得意。
“不见不见,你便说老夫今日喝醉了,接待不了客了。”李适之挥挥手,觉得烦闷极了。
他其实算不上彻底的太子党,他也没有那个胆量为太子冲锋陷阵结党营私大多都有目的,他对太子能有什么所求呢?
论关系,韦坚是李亨的妻兄,本来就跟李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可他跟李亨的关系要追溯,得追溯到高宗皇帝跟他的祖父废太子李承乾上去了,按照这么算他跟圣人的关系还更近呢。
论所求,他又没什么要求着李亨的事情,官位他已经是两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了。实际上虽比起李林甫差了一点实权,可名义上都是宰相,做官已经做到了顶点,就算日后李亨登基,难道还能再往上提拔他吗?
李亨能给他的东西少,可想要他做的事情却多。
李适之满满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沾湿了衣角,将他身上浸染上了一身酒气。
他哀叹一声:“麻烦,真是麻烦啊。”
太子想要让他联合皇甫惟明一同向圣人陈词,罢免李林甫的相位,让韦坚为右相。
可太子年轻没吃过苦头,李适之却不想太子那样天真。
太子只瞧见了李林甫虚伪奸诈的一面,李适之与李林甫同朝为相,他很清楚李林甫的能耐绝对不只有谄媚君王。
不提其他,圣人如今能大手大脚花钱靠的是谁?只说一件事,今岁圣人刚封了杨贵妃的三个姊妹为国夫人,单单赏赐给她们的脂粉钱就有数千贯,更不要提修建的国夫人府邸以及其他诸多赏赐了……这些钱从哪来?
圣人花的钱都得李林甫弄来啊。
苛捐杂税那也不是什么人都有本事能弄得了的。能从百姓身上弄到钱,还能让天下不乱,长安城内一副盛世气象,那也是李林甫的本事。
反正李适之自问他没有这样的本事,他也觉得韦坚没有这样的本事……没本事,圣人凭什么换相?没了李林甫谁给圣人弄钱?谁帮圣人平衡朝局?
李适之是真心不想掺和这一滩浑水。
“难难难。”李适之直接抱着酒坛往自己口中灌酒,却越喝越愁。
可他也不敢直接拒绝太子啊,世人都道他李适之生性豪爽,爱结交好友,可却不知道他李适之胆子是真不大啊,他这一脉的胆子早就被他那胆大包天到敢逼宫太宗皇帝的祖父李承乾都提前预支用完了。
圣人都六十多岁了,说不准哪天一个不好就没了,到时候就是太子即位。倘若现在自己不站在太子李亨这边,日后李亨上位肯定会记恨他。
“龟孙的,怎么就一个个都不放过我呢。”李适之骂了一声。
李适之不想步他祖父的前尘,他只想安安稳稳过一生……怎么就这么难呢?
酒喝完了,却还有一堆公务没有处理,李适之醉醺醺翻看着御史台的折子,他直直望着沈初递上来请往洛阳去的公文,笑骂了一声:“你倒是跑得快。”
他也想往洛阳去,避开这朝堂的腥风血雨。
他祖宗已经经历过一回了,他是真不想再亲身经历一趟了。
李适之还是批了沈初的折子,他很喜欢沈初,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他是个醉鬼,沈初恰巧又是个擅长酿酒的酿酒客,二人兴趣相投。李适之也喜欢沈初的性子,清正平和,还直言不讳,是个当御史的好苗子。
他也知道沈初往洛阳去也不是为了躲开长安朝堂上的腥风血雨,毕竟沈初既不是太子党也不是右相党,还背靠寿安公主,寿安公主又跟杨贵妃交好,有这么深厚的靠山,沈初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当他的御史。
可李适之身在局中,却很难不羡慕沈初的自在。
他自言自语:“李适之啊李适之,你说你非要做这么大的官干什么呢?你祖父李承乾都做到太子了,还不是说被流放就被流放……”
“左相何事烦忧啊?”一道清冷的声音忽然从厅外传来。
自从李林甫开了宰相在府上处理政务的头之后,朝廷中其他重臣也偶尔会将政务带到家中处理,李适之便是在家中处理的政务。
一听到这个声音,李适之便起身相迎。
“元道长怎么忽然来找老夫。”
李适之已经对元虚生十分信任了,从魏晋开始,士大夫们一旦遇到烦心事就喜欢论道排忧,如今也是如此,李适之这段时间焦虑的到了晚上都睡不着的地步,只有跟元虚生论道之后方能得到片刻宁静。
元虚生面带微笑,一身蜀锦道袍披在身上,头上以木簪系发,走动间颇为灵巧,更是显得仙风道骨。
元虚生负手走入厅中,面上的表情却不似平日一般轻快,而是压着眉毛,仿佛在担忧什么事情一样。
《二十七天速成世外高人》第二十条,想要告诉客人什么信息,不能由自己的嘴说出来,得想办法让客人先开口询问,然后再让他猜。
李适之果然注意到了元虚生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不禁开口问道:“元道长莫非是遇到什么烦心事,老夫观元道长脸色似乎不好?”
可元虚生却没有说原因,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盯着李适之欲言又止:“贫道是方外之人,不入凡尘,哪来的烦心事呢。”
口中一边说着,元虚生一边调节这自己脸上的表情,争取看上去更忧愁一些。
顿了顿,元虚生眼角余光偷偷瞥了瞥站在一侧的李适之,牙一咬,准备上猛药。
这是寿安公主写给他的信中所教的杀手锏,名曰“一走二哭三吐血”。
元虚生长叹一声,冲着李适之长揖:“其实贫道今日来,是特意向左相辞行。”
“道长何出此言?莫非是老夫府上的下仆怠慢了道长吗?”李适之果然面色大变,着急挽留元虚生。
元虚生却盯着李适之,忽然落下泪来。
“道长何故如此?”李适之也顾不得什么尊卑,连忙上前去扶元虚生,嘘寒问暖,。
他是出了名的急公好义,喜欢结交宾客,这段时间元虚生帮他排解忧愁,加上元虚生的确有些“神异”,李适之早已经将元虚生当作了可以信赖的至交好友。
元虚生掩面痛哭:“我即将失去我的好友,我因此而哭泣啊。”
李适之连忙安慰元虚生:“人死不能复活,老夫知晓元道长心里不好受,可也要爱惜身体啊。是您的哪位好友离世?老夫略有钱财,也可帮扶一二。”
用宽大道袍遮挡住脸的元虚生:“……”
糟老头子,难怪公主特意提醒我你脑子不太灵光呢,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你怎么不想一想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话吗?
真没眼力见!
不过李长安用元虚生,就是他这个人底线比较低,人还灵活。
见着李适之联想不到他自己身上,元虚生考虑了几息,眯了眯眼,计上心来。
“左相待我如此情深,我却要眼睁睁看着你……痛哉!哀哉!”元虚生哭的不能自己,浑身颤抖着瘫坐在了地上,一边哭还一边锤着地面。
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李适之终于听明白了元虚生嘴里那个“死去的好友”竟然指的就是他,当下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安慰元虚生,连忙追问道:“先生何有此言?我身体康健,并未有不适啊!”
“杀人又何须病疾?”元虚生看着李适之,满脸哀伤,眼睛已经哭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