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一手紧紧拽着缰绳,还不忘回首邀请李长安:“李二十九,咱们来比一比谁先到洛阳城如何?”
李长安也开怀大笑,翻身上马,策马扬鞭,驱使着身下的红棕马追赶李白。
“既是比赛,那应当有彩头,李十二你要拿什么当彩头?”
李白的黑马虽说也是价值千金的良马,可跟李长安这一匹从数千战马中选出来的宝马相比就完全不值一提了。
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李长安就追赶上了李白,随后硬扯缰绳降低速度,与李白两马并驾齐驱在驰道上奔驰。
马背上的风大,两个人聊天要靠扯着嗓子吼。
李白双腿夹紧马腹,空出双手来一摊手,颇有些无赖道:“我现在双手空空,一贫如洗,李二十九看上什么彩头自取就是。”
“你若是没钱该写一封信来问我要才对。”李长安不赞同看着李白,“你为我寻访了不少人才,我该给你发俸禄。”
这几年李白也的确为李长安引荐了一些人才,虽说如今这些人大多都还是微末小官,可能力都颇为不错,李长安还在其中看到了几个日后史书上出现过的名字。
李白爽朗大笑:“哎,已经喝了你的酒了,岂能再向你讨要俸禄?李白在天下间也略有薄名,写两首诗换些钱财便足够我花销了。”
他眨眨眼:“年前我刚刚拜访了一位友人,他欣赏我的才华,赠了我百贯路费呢,我还给他留了一首诗。”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李白高声唱到,他侧头看向李长安,语气中不乏得意。
“汪伦兄是汪华的五世孙,家中资财颇丰,与我也是诗友,我只写了这一首诗词,他便大喜过望,送了我一百三十贯钱。”
李长安愕然:“什么?才一百三十贯钱你就把这流传千古的好诗给卖了?”
明明是她先来的!
“我出三千贯,你再作一首与那首诗一样水平的《赠李长安》可好?”李长安情真意切道。
她有钱,她手底下工厂数百,商铺遍及整个山南东道和河南道,三千贯她随手就能拿出来。
但是流传千古的名诗可遇不可求啊!
李白吓了一跳,攥着缰绳的手都抖了一下:“三千贯?你要用三十万钱买我随口所作的诗?”
他当初分家出蜀,他阿爷也才给了他十万钱,那十万钱就让他在江南奢靡了好一阵出尽了名气。
虽说财帛动人心,可李白也只是略微吃惊了一下,笑道:“不可不可,诗乃是发兴所做,明标价码便俗了……这样,你若是比我先到洛阳,我便输给你一首诗如何?”
李长安笑道:“还有这等好事?那你若是赢了呢,你想要什么彩头?”
“一柄好剑如何?”
李白拍拍自己腰间挂着的剑,轻描淡写道:“年前遇上了一群占道作乱的盗匪,剑刃卷了边。”
“我府中有的是好剑,你去挑便是。”李长安满口应下。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原来李白趁着跟李长安说话的时候已经偷偷将马身领先了两个身位,听到李长安应下彩头后就立刻一扬马鞭,黑马便立刻撒腿狂奔。
眨眼间,已经如一支利箭一般窜出了老远。
从虎牢关到洛阳城的距离大概有十六公里,也就是三十二里路,二人骑着快马在驰道上一路狂奔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洛阳城门前。
李白的骑术与李长安不相上下,可他的马却比李长安的马要差上一筹,无奈输了比赛,欠了李长安一首好诗,李长安也寻了柄最新精钢技艺锻造出的宝剑赠给了李白。
并且以保管之名正大光明眛下了李白原本的那柄旧剑。
“你要我那把旧剑做什么?”
李白将腰间的旧剑接下来递给李长安,又接过李长安手上的新剑心满意足抽出新剑挥舞了两下,满意收剑入鞘。
“等日后我在长安说话有了分量,我便在长安城建一座博物馆,专门给文人墨客修一座高楼,到时候便把你的这柄剑放进去。”
李长安理直气壮道。
老是脸皮厚如李白,听到李长安这番话也不禁脸一红,轻轻侧开了脸。
李二十九哪哪都好,就是夸赞起人来比他李白还夸张。
洛阳的牡丹花盛开时间在四月下旬至五月上旬,牡丹花节也会持续整整二十日,只是牡丹诗会却不是日日都有,而是只有四月末以及五月初一、初二三日有。
数一数日子也就是三天后了。
李白一到李长安位于伊川县的府上,便一头扎进了酒窖中。
伊川县虽说没有沈初,却有裴芸,裴芸也有一手酿酒的技艺,偶尔也爱小饮怡情,所以李长安的酒窖中并不缺少美酒。作为从小背着李白诗长大的人,裴芸一见到李白便笑得合不拢嘴,将他带到了酒窖中。
这下可是酒鬼掉进了酒窖,老鼠掉进了米缸。
第一天李白喝酒,李长安微笑,裴芸慈母笑。
第二天李白依然喝酒,李长安微笑,裴芸脸上的笑容有些淡。
第三天李白还是抱着酒坛不撒手,李长安微笑,裴芸直接揪着李白的领子把他从酒窖中揪了出来。
“小酌怡情,大饮伤身,这么喝下去身子还要不要了?”裴芸叉着腰,气势汹汹瞪着李白。
李白支支吾吾,乖乖放下了酒坛,裴芸走后,李白才蹑手蹑脚走到李长安身边。
“这位裴娘子是不是也是教书娘子。”李白小声道,“她与沈兄有些像。”
老师这个职业对李白这样的调皮鬼威慑力翻倍。
“裴老师是洛阳农堂的校长。”李长安拍拍李白的肩膀。
四月晦日,日朗无云。
李长安醒来的时候天色刚亮,她却不是自己睡饱了醒的,而是被窗外的说话声闹醒。
完蛋,被导师找上门了。
李长安心虚地把头往被子里拱了拱,随后又想起来现在自己才是公主,沈初就是一个六品小官,她怕什么?于是才敢翻身下床,洗漱推开房门。
沈初果然已经坐在了院中,他的对面却还有另外一个李长安没有想到会出现在此处的人。
“臣见过寿安公主。”
王维眉眼弯弯对着李长安拱手。
李长安诧异:“摩诘?”
王维怎么会在洛阳?
“我与摩诘此次到洛阳来乃是出公差。”沈初先是瞪了李长安一眼,随后才解释道。
正午的日头毒辣,养花人怕日头晒坏了名贵的牡丹,所以便会错开晌午,等到下午日头弱了,再将牡丹花摆出来。
李长安一行人便是晌午后才出门。
牡丹诗会是在洛阳酒楼的后花园中举办,越靠近洛阳酒楼,道路上身穿白衣的文人便越多。
天下举子从四面八方纷纷奔赴洛阳科考,有一部分时间迫切的举子考完便走了,可绝大部分举子都选择留在洛阳参加牡丹诗会。
一进花园中,路上更是都是身穿白袍的文人,熙熙攘攘,麻衣如雪。
李白与沈初走在前头,李长安与王维走在中间,裴芸与韦芸则挽着手走在最后,她们二人对诗会并无太大兴趣,只是出来凑个热闹。
如今的大唐诗坛,随着贺知章归乡、张九龄年老、王之涣离世,老一辈诗坛领袖渐渐退出诗坛,以王维李白为代表的新一代诗人正成为新一代诗坛领袖。
杜甫的名声不盛,如今大唐人公认的诗星是王维与李白,只是王维跟李白却有些王不见王的意思。
王维李白都跟李长安交好,还有一群共同好友,可这两个人的关系却平平。
李长安抬起胳膊肘碰了碰王维,耐不住好奇开口询问:“摩诘与太白竟不是诗友?莫非你们有什么矛盾不成?”
她注意到了,这两个人就算在一起出游,彼此之间也只是偶尔聊一两句,丝毫没有深交的意思。
王维淡淡看了一眼扯着沈初走在前面的李白,言简意赅:“只是诗风不和,性子不同罢了。”
王维与李白像一组对照组。王维的出身是李白一生都求不到的东西,李白的洒脱放纵也是王维做不到的事情。
一个是出身太原王氏却父亲早亡家庭困难的状元郎,早早便要入仕担起教养弟妹的重任,平生所求也只是安康二字;一个是出身连科举都不能考却年幼又富贵的商人之子,为了入世奔波数年,想要报国却无路可走,只能做一个逍遥客奔波于山水之间,王维和李白,就像他们彼此的诗风一样,一个太平稳,一个太激昂。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园子中央,园子中央搭建了一座两丈高的高台,周围摆放着数十张桌案,桌案上则搁置着白纸和笔墨。
有一部分桌案旁已经围了文人,他们表情激动着口灿莲花,讨论着政事,讨论着诗词,讨论着边关的战事,时不时有人说到趣事,就会惹得周遭其余人一阵放松的大笑。
李白最爱这种热闹,他如鱼入江河,迅速便与身边人攀谈上了。
不一会,李白又从人群中折返,拉着李长安一行人便往前走:“他们说那台子上在论诗,咱们也去瞧瞧,说不准便有好诗出世!”
一行人便从人群中挤到了高台下面,台上正有一个青年正在念诗。
“此诗名为《望岳》,是我前几年登泰山时所作。”
青年身穿一身锦袍,远远看不清脸,他的声音清朗激越:“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台上台下之人纷纷屏息凝气,能到此处来的人肚子里都有墨水,自然能听出这首诗的绝妙来。
“好!”
一诗念罢,李白便率先鼓起掌来,看向台上青年的眼神中满是欣赏。
众人这才纷纷如梦初醒,鼓起掌,一时间掌声雷动。
青年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匆匆道了谢,提起笔墨留下了他的这首诗,便迅速下了台。
李白拉着李长安往青年下台的方向走,一边挤一边道:“李二十九,咱们快去找此人,我喜欢他的诗,我要与他结友!”
“在那边呢。”李长安常年练箭,眼尖,一下子就在人群中找到了目标,反过来拉着李白往前走。
一行人终于气喘吁吁挤到了这个略微没有那么多人的角落,青年似乎有些羞涩,看着过来寻他的一行人不由瞪圆了眼睛。
李白爽朗大笑:“在下李白,我极喜欢兄台方才在台上所念的那首诗,敢问兄台姓名?”
“兄台是李白?那一位写‘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李青莲吗?”青年惊喜道,匆匆一叉手。
“在下杜甫,河南府巩县人。”
天宝三载,诗仙李白和诗圣杜甫于洛阳相识。
第133章
“我正是写了‘大鹏一日同风起’的李青莲,字太白,家中排行十二,你唤我李十二亦或李太白都可。”李白爽朗大笑,十分自来熟地拍拍杜甫的肩膀,揽着他边寻了一处桌案坐下。
杜甫尚且青涩的脸上露出激动的红晕,他激动之下说话都磕磕巴巴起来:“我字子美,太白兄亦可唤我杜子美。”
一旦开口,剩下的话便好说了,他激动看着李白,滔滔不绝表达着自己对李白的崇拜:“我拜读过太白兄的许多诗赋,今日得见太白兄,真是,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