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乖巧聪慧,我自然放心。”王忠嗣笑道。
天色已经上了黑影,王忠嗣回长安述职未带家眷,府中没有女主人,王忠嗣也不好留李长安在府中过夜。
他想了想,弯腰从书架最下面抱出一口小箱子,颇为珍惜拍了拍,打开箱子里面俨然是一小箱兵书:“我此次上京只为述职,也没有太多兵书,这些兵书是我先父留给我,我少年时候所看,如今对我也没什么用处了。”
王忠嗣的父亲虽然也是将领,但是算不上名将,本来名将这东西就得靠天资,普通人再学上限也有限。多少将领打一辈子仗加起来都比不上霍去病十六岁时候打一场仗水平高。
“里面有我年轻时候的一些感悟,你可以先挑两本看看。”王忠嗣招手示意李长安挑选。
“我年后就要回朔方了,也没时间再给你当陪练啦。”
李长安不好意思笑笑:“阿兄已经知道我拿你当陪练了啊。”
王忠嗣莞尔而笑:“我年少时候也喜欢缠着军中的将领教我兵法。”
王忠嗣并不觉得自己一个大将军给小儿当陪练是浪费时间,谁不是从小儿长成将军的呢,他年少时也很喜欢追在那些将军身后缠着他们,偏偏那些将军碍于他圣人义子的身份还不敢拒绝他。
他长大了才知道自己当时的行为有多幼稚,所以他现在也愿意配李长安闹一闹,反正左右他待在府中也无事。
说不准李长安就是下一个王忠嗣呢。
这么好的性子,难怪王忠嗣会是大唐将领们的白月光。
李长安心里感慨着,手上却十分不客气,直接抱起了整个箱子:“我与阿兄是一家人,我就不跟阿兄客气了,多谢阿兄借给我的兵书。”
王忠嗣欲言又止。
他说的是“两本兵书”,不是“一箱兵书”吧。
“阿兄不用担心,我力气大,抱得动。”李长安已经抱着箱子走到了书房门前,这个箱子并不小,李长安双手抱着箱子,下半张脸都被箱子遮挡住了。
王忠嗣的手稿这不比一箱子黄金贵重多了,她不嫌弃沉!
王忠嗣表情微妙,可终究还是手足之情占据了上风,他道:“你若是喜欢兵书,我回了朔方之后再派人给你送几本也行,这箱子中的兵书都是我年轻时所看,不算什么珍惜之物……”
抱着这么大的箱子看着怪可怜的。
莫不是宫中人欺软怕硬欺负二十九妹没有母妃照料不成?怎么二十九妹跟没见过兵书一样什么都想要啊。
“那我就却而不恭了,阿兄回朔方以后一定记得给我寄兵书啊。”李长安已经将箱子搬上了马车,气喘吁吁道。
这府邸也太大了,一路抱过来真沉啊。
“对了,我也不好总是拿阿兄的东西,我送阿兄的礼物也已经让人搬到了厅中。”李长安离开之前扭头对王忠嗣道。
“也是一些书,阿兄平日可以翻一翻。”
王忠嗣被李长安引起了好奇心,李长安走后他快步走入厅中,桌上果然摆着一口小箱,王忠嗣掀开盖子,露出了其中摆着整整齐齐的几本书。
定睛一看,最上方一本书写着几个大字。
《大唐童话》
王忠嗣好奇翻开目录。
《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
“这都是什么东西。”王忠嗣翻了几页,又拿起了另一本书。
《过于相信上司的一百个惨痛教训汇总》
其中“惨痛教训”四个字还特意用红色颜料加大写在封面上。
王忠嗣:“……”
二十九妹送他的这些书,都很新奇啊。
第149章
腊月的长安城已经很寒冷了,不过长安街道上行人并不少,今年算得上一个丰收年,街道上的百姓面上都带着笑容,穿梭在东西市中置办着年货。
一道身穿大红色官袍的身影匆匆从右相府侧门穿过,快步步入后堂中。
“如何,这几日有谁去拜见了王忠嗣。”
临近年关,李林甫忙的焦头烂额,既要准备祭祀,还要清算一年的账本,还要总结天宝三载的百官政绩,整日在三省和六部之间穿梭,在右相府上需要接待的臣子更是一个接一个,一时的空闲都没有。
他恨不得一个人分成十份用,急的嘴角都起了燎泡,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对杨钊也没什么耐心,懒得跟他客套,直接就步入了正题。
韦坚案没能扳倒李亨让李林甫很不甘心,李林甫也从这件事里看出了李隆基的态度他要打压太子,但是还不想要废太子。
可李隆基能打压太子又不废太子,那是因为李亨是他亲儿子,未来李亨登基圣人都死了,圣人又不用担心李亨会清算其他皇子公主。
但是他李林甫又不是李亨的爹!他知道自己逼得李亨断尾求生,连太子妃都抛弃了,他与太子之间,在韦坚案之前只是互相敌视,可在韦坚案以后就已经彻底没有回转的余地了,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仇敌。
他不能不为自己的日后和身后事考虑,从韦坚案以后,李林甫隔三差五就会做噩梦,梦中他的子女伸着血淋淋的手喊他“阿爷”,李亨则坐在皇位命令侍卫将他李家抄家灭族……
李林甫梦醒了,冷汗涔涔,他每一次从这个噩梦中醒来后都会发誓一定不能让李亨坐上皇位。
既然一次韦坚案还不能将李亨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那他就再掀起一次大案。
他要把李亨的所有羽翼都拔掉!
王忠嗣与李亨年少就交好,必定是李亨的铁杆党羽,李林甫可不信王忠嗣与李亨关系好到李亨堂堂大唐太子都称呼王忠嗣一句“义兄”的地步,王忠嗣私下会跟李亨没有勾结。
就算王忠嗣当真清白,李林甫也不会让他清白。
圣人最忌讳太子与外臣来往,尤其是重臣,王忠嗣权掌四镇节度使,一旦有一点跟李亨交好的苗头,就足以引起圣人忌惮了。
杨钊谄媚笑着,点头哈腰:“旁人倒是没看着,寿安公主日日都会到王忠嗣府上,从早待到晚,下官以为其中必定有隐情。”
“寿安公主,她去找王忠嗣干什么?”李林甫有些诧异,寿安公主是武惠妃的养女,李林甫先前一直将她当做与自己亲近的这一党派。
加上寿安公主由玉真公主看顾,平日待在长安城的时候也少,李林甫对她就没什么关注。
“可有旁人与她一起同行?”李林甫指节在桌案上扣了扣,沉声问。
杨钊立刻道:“有,还有一个女道士名为李腾空,也日日跟着寿安公主去王忠嗣府上,说不准此道士与太子有联系……”
“混账!”李林甫勃然大怒,怒发冲冠,狠狠一拍桌子。
“李腾空是本相的女儿,她能跟太子有什么关系!”
杨钊缩了缩脖子,讪讪不敢言。
后宅的事他那个妓子出身的婆娘也没法融入长安交际圈,什么情报都提供不了,他平日与同僚吃酒也不会莫名其妙提起右相家的女儿,他哪能知道右相还有个当道士的女儿啊。
看来今日下职之后得请杨宣齐吃酒,问一问右相府中的诸位小郎君跟小娘子,省得日后再得罪人。
对于李林甫的怒骂杨钊左耳进右耳出,并不放在心上。
只要李林甫给他升官,骂两句又怎么了,他跟那些出身权贵的人不一样,杨钊打小在混混堆里长大,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李林甫骂的两句对他而言不痛不痒。
李林甫发泄了一阵心中的怒气,又心平气和起来,他近来最喜欢用杨钊,除了杨钊做事麻利以后,还有他脾气最温顺这个原因,无论他怎么骂,杨钊都不会生气。
李林甫喜欢杨钊这样的下属,在他手下得用之人里,杨钊是最像他的一个人。
“再派人守着王忠嗣府邸和太子府。”李林甫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冷笑一声,“本相就不信抓不住李亨的错处。”
这一句,杀机凌然。
杨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垂目道:“是。”
离开右相府之后,杨钊没有直接回他的府邸,而是骑着马往虢国夫人府邸走去。
骑在马上,风吹得杨钊的脸冰冷,他却不在意刀刮一样的冷风,而是沉思着李林甫的用意。
杨钊很聪明,他能从一个小混混一步步爬到今日凭借的不仅仅是杨家人的身份,还有他那颗善于揣摩人心的脑子。
为何右相一定要咬着太子不放呢?杨钊思考,若是现在,自然是因为右相已经害了太子一次,二人已经不死不休,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可一开始李林甫为什么会与太子对上呢?一个宰相,一个储君,他们能有什么矛盾?杨钊知道李林甫最在意的便是他的右相之位,可李亨是太子,对他的相位完全没有威胁,李林甫又为何要针对太子呢?
除非……李林甫有不得不去得罪太子的理由。
杨钊眼中精光一闪,猛然抓住了一丝灵光。
自己是李林甫手下的一条疯狗,李林甫又何尝不是旁人养的狗呢,狗咬人,那自然是主人指使,李林甫无缘无故针对太子,估计便是他的主人暗中给他的示意。
圣人要针对太子。
杨钊挑眉,心中尽管还不太理解为何当爹的要针对儿子,但是并不妨碍他将这条记下来。
日后总有能有得着的地方,如今他讨好李林甫,李林甫就能给他升官,可他想要再将身上这身红袍换成紫袍可就不是李林甫能做主的事情了,得圣人开口才行……他得能有讨好圣人的本事。
到了虢国夫人府,杨钊揉了揉自己被风吹硬了的脸,面上又带上了谄媚的笑意。
“瑶娘,我来看你了。”杨钊轻车熟路穿过长廊,周遭的温度也越来越高,最后进入了一处温暖如春的内厅。
胡床上坐着一个娇艳美貌的女子,容貌与杨玉环有五分相似,气质却全然不同。
杨玉环温柔端庄,此人却坐在那就透露出一股妖娆泼辣的劲,眼神一勾更是要将人魂勾走一般。
这是虢国夫人,杨玉瑶,当朝贵妃杨玉环的亲姐姐,也是杨玉环几个姐妹中最受宠的一人。
而且杨玉瑶虽然名为虢国夫人,却和李隆基交情深厚,极其受宠,为人嚣张跋扈,在长安城说一不二,就连公主也要让她三分。
她的容貌极美,比起杨玉环来也只是少了几分端庄罢了。眉不画而黑,肤如凝脂,一双桃花眼婉转多情,指甲上涂着蔻丹,眼波流转之间仿佛钩子一般。
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
这是写杨玉瑶入宫见李隆基的诗,她与李隆基见面都不涂抹脂粉,可见容貌之盛,骑马入宫,可见恩宠之极。
“你来做什么?”杨玉瑶对杨钊语气不算太客气。
虽说名义上杨钊能算她的堂兄,可也只剩下一个名义了,如今她愿意让杨钊踏上她的府门,还是因为杨家男子实在无人可用,杨钊勉强也能算是杨家人用一用的缘故。
要说感情和敬重,那是一点都没有。
杨钊陪着笑:“我前两日给瑶娘送的礼物瑶娘可还满意?”
杨玉瑶想到杨钊送来的那几箱珠宝,面上的表情好看了许多,对杨钊也有了两分笑模样。
“自家兄妹,不比如此拘谨。”
杨钊这才寻了个铺着绣垫的月牙凳坐下,跟杨玉瑶聊起了天。
到最后才露出自己来此的目的。
“我想寻一个能为圣人做实事的官职,瑶娘可否帮一帮我?”杨钊看着杨玉瑶,面上满是笑容。
杨玉瑶打了个哈欠,鲜红的蔻丹指甲抵在唇边,慵懒看了杨钊一眼:“你升官还不够快吗?从青袍换了绿袍又换了红袍还不够,还想要奢望紫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