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碗里只有两块肉都这样的香,那些立下功劳的人能放开了肚子吃烤羊肉,岂不是更香?
何况还有赏钱,今日搬那些盗贼赃钱的时候,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可是成箱的金子和大钱哩。
冯勇嚼着羊肉,心中已经期盼起了下一次作战。
下一次打仗,他一定要跑快些抢人头!
尤其是当第二日樊将军告诉他们只剩下了两个寨子的消息后,众人更是晴天霹雳一般。
“只剩下了两次机会?”冯勇身边的同僚嘀咕着。
“可我这次出来就只杀过一个敌人啊,刘大虎杀了三个盗贼哩……”
樊宁站在高台上,语气严肃:“下一次寨子位于胜州,临近范阳,贼子上千,不可轻视。公主有令,斩首一人,赏一贯钱,上不封顶。”
甚至樊宁和李长安都认为这个贼窝很可能和范阳安禄山有关系。安禄山手下的军队亦军亦匪,打仗的时候带上战场,平日没有战事就散布在各处劫掠商队和百姓。安禄山为了让李隆基信任他可是成车队的往长安城送礼,又要送贿赂,又要养兵准备造反,他为了弄钱可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
冯勇眼神一亮。
他只听到了“上千”“赏钱”四个字。
尽管才刚开始跟着军中的老师学算数,可冯勇粗略算一下也能算出来,自己这方有三千人,敌方有一千人。
三千人抢几十上百个人头,难抢,三千人抢一千个人头,努努力能抢到。
他眼神一眯,看向了身侧的同僚。
同僚给了他一个默契十足的眼神。
终于到了胜州,从西往东走一路上路边的白骨和尸体越来越多。
一个有数个村子大的寨子就大大咧咧立在了平原上,还有不少人手持刀枪在操练。
李长安手中拿着千里镜,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冷笑:“可真是嚣张啊,身为盗匪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安营扎寨。”
“公主还是要小心为上。”一个生着一双虎目的中年汉子劝着李长安。
他名为萧唤,是萧嵩收养的孤儿,萧嵩告老还乡之后他又跟在王忠嗣身边数年,只是天分不高,到了如今也只是个六品的昭武校尉。
胜在经验丰富,又忠心耿耿,李光弼得知了李长安要到胜州剿匪后便派他来给李长安压阵。
昨日萧唤才赶上李长安的队伍。
“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而且和先前那些小打小闹的土匪不同,这些人都是经过训练的精锐,不好对付啊。”萧唤生得五大三粗,却留了一下巴的胡须,如今捋着胡须摇头晃脑给李长安出主意。
“咱们三千人,他们只有一千人,无需害怕吧。”李长安道。
萧唤摇头晃脑:“公主有所不知,这个打仗不能只看人数,还要看双方的经验差距,士气高低,还有对地形的熟练程度。”
“如今的局势,我们初来乍到,对方则在此地盘踞许久,此为第一个劣势;对方是百战之兵,经验丰富,而我方的士卒如今不过招募至军中数月,经验浅薄,此为第二个劣势;对方凶悍异常,悍不畏死,我方士气不足,公主有所不知,新兵很容易在战场上因为畏惧而逃避战斗,一旦有人开了头,军队便会全部崩溃,此为第三个劣势。”萧唤侃侃而谈,分析的十分清楚。
人的天性就是遇到困难就逃跑,没有见惯生死的新士卒一看到身边有人死去很难不害怕,一害怕就会失去理智,他们的天性就会驱使着他们扔下兵器转身逃跑。
其实在萧唤看来,李光弼将军此次实在是有些托大,寿安公主就算在王忠嗣将军手下学习过数年的兵法,可毕竟也是初次领兵作战,年纪又这么小,能懂什么带兵啊。
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人太多了,就算真是一块美玉,那也应该小心打磨。寿安公主说她能独领一军,李将军竟然就信了,真是胡闹。
李长安眨了眨眼,并不反驳萧唤,只是说:“我们快马加鞭,一路奔袭而来,敌人并不知道我们的到来,这是占据了先手。可一旦安营扎寨,敌人必定就能知道我们攻打他们,必定会做好防备,是不是浪费了趁其不备攻其不意的机会?”
萧唤犹豫了一下:“公主所言甚事,我们可以先佯装进攻骚、扰一下对方,而后在安营扎寨,从长计议。”
“那便要劳烦萧校尉掠阵了。”李长安笑眯眯道。
攻击的命令一下达,军中顿时炸开了锅,人人迅速穿上铠甲,骑上马拿起长矛,跃跃欲试。
“能打仗了,终于能打仗了!”
“哎呀,这次咱们可得跑快一点,慢了连人头都抢不到。”
“快呀快呀,伍长快领着咱们冲锋吧!俺馋死羊肉了!”
军中仿佛被扔了一个炸·弹一样沸腾了起来。
萧唤骑在马上,察觉到身后队伍的骚动,眉毛狠狠皱了起来。
还没开始打仗就害怕成这样,一旦上了战场这不是给敌人送人头吗?
萧唤也知道新兵第一次正式上战场作战都会如此,毕竟人性使然。
他也只能暗暗叹息了一口气,对着自己带来的十几个精锐使了个眼神。
倘若情况不对,还是先护着寿安公主离开吧。
第184章
萧唤也知道自己资质平平,并无什么带兵打仗的天赋,可他也知道李将军为何要派他来给寿安公主掠阵。
寿安公主不缺天赋,她只缺经验,而自己随军大半生,对军中的各种大小问题一清二楚。
于是萧唤开始给李长安传授经验。
“倘若军心涣散,为了凝固军心,主帅需要在阵后掠阵,敢溃逃者杀无赦,如此才能保证军队能够前进。”萧唤道。
他又怕李长安心软,解释道:“公主莫要心软,杀溃逃者,死者不过几人,倘若无法及时制止住涣散的军心,士卒人人溃逃,我军便会成为敌人刀下毫无反抗之力的鱼肉,到时候死伤者便会不计其数。”
李长安笑了笑:“我记下了。”
萧唤这才略微放心一些,他开始暗中观察跟随在寿安公主身边的几个将领,从中寻找可靠将才。
因着王忠嗣和萧家的关系,李长安在萧唤看来就是自己人,对于自家的年轻主君,萧唤十分在意李长安的手下有没有可靠将领可用。
毕竟总不能每次都要主帅领兵出战,还得是需要几位骁勇又谨慎的将军领军出战才行。
萧唤看了眼紧跟在李长安身后半步的樊宁,他昨日已经知道了此女是樊梨花和薛讷老将军后人,家学渊源深厚,应当出不了错。只是年纪看着比寿安公主大不了几岁,只怕会年轻气盛。
又将视线移向了另一侧手持陌刀,嘴里还在咀嚼着什么的李嗣业,眉毛一皱。
这个人看着不太靠谱啊,都上战场了还一心惦记着吃,看着也呆头呆脑,没有名将之风。不过性子瞧着还算谨慎,沉默寡言,又是公主嫡系,日后应当能做到他如今这个位置。
唉。
萧唤在心中叹了口气,将才稀薄啊,看来他得多留意一下朔方军中有没有新冒头的年轻将领,好向寿安公主引荐几个得用之人。
“那便先行试一试对方的底如何?”李长安笑道。
萧唤恭敬道:“公主是主帅,任凭公主吩咐。”
李长安一挥手,战令下达。
听到终于能打仗了,将士们忍不住欢呼了起来,嗷嗷叫着双眼通红往前看,就连他们身下的战马也仿佛感受到骑手的情绪一般从鼻子里喷着热气。
一个人头,一贯钱,往日他们累死累活干一年也未必能有一贯钱的结余啊。
冯勇也在人群中,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他这些日子每日白天赶路,晚上安营扎寨之后便会约上几个同僚在帐篷中偷偷练习搏杀之术,为的就是军功啊。
他想大口吃肉,想有吃不完的肉!
一声令下,随着李长安率先开拨,无数战马顿时飞奔了起来,数千手持长矛的将士嗷嗷叫着往前冲,生怕慢了就抢不着人头了。
寨子中的贼子已经跑动着准备应对敌袭了。
倒不是李长安行踪张扬,而是三千余人马声势浩大,一跑起来烟尘漫天,就算离得远也很难不被敌人发现。
寨子的为首之人,乃是孙二强,他在朔方境内的身份是血牙寨的寨主,在范阳境内的身份则是范阳节度使安禄山麾下大将安守忠手下的一个校尉。
孙二强是受上官命令带着手下的将士来朔方境内做打家劫舍之事的。一方面,是为了抢夺钱财,毕竟总不能只逮着范阳境内的行商压榨;二来则是为了打探消息,搅浑朔方的水。
他并不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毕竟一千多个上过战场训练有素的士卒足以横扫朔方境内的大小势力,就是胜州州府派兵剿匪,孙二强也不畏惧。
除非朔方军队出手剿匪……可朔方军中也有与他家主君交好之人,只要朔方军队一出兵,他就能收到消息,而后带着兄弟们撤到范阳境内。到时候他又成了大唐校尉,他手下的这些兄弟们也是名正言顺的大唐将士,纵然是李光弼亲至也没法对“同僚”动手。
只是如今……
“这是何处冒出来的‘李’字军?”孙二强一边利索吩咐全营戒备,一边拿上自己的陌刀,一边还有心思思考。
倘若说赵老三那样色厉内荏的盗匪头子是一只老鼠,见了猫便吓得六神无主,孙二强便是一只郊狼,能被安禄山手下大将派到朔方作乱,他不是随便就会被吓破胆子的鼠辈。
孙二强面上满是凶悍,杀气腾腾。
如今只能死搏了!
他翻身上马,心中有些可惜对方忽然出现,他们没来及仰仗熟悉地势提前布下绊马索……不过也无碍,他手下的兄弟都是精锐,虽说分不出对面的兵力多少,但是想来应当也不会太多。
既然上面没有提前通知他撤退,那就说明朔方的精锐部队没有动弹。
孙二强咧开嘴,露出一嘴惨白的牙。
“迎战!”
看到对面的敌人不退反进,寿安军中顿时人人露出了要过年一般的激动表情。
好啊,好啊,他们的大钱和香喷喷的烤羊肉没跑!
萧唤已经愣住了,他身下的战马带着他往前走,可萧唤却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倒退一般。
本来他是处在打头位置,可如今身旁一道道身影掠过他,片刻之间他就被落到了后面。
萧唤懵逼地扭头看向自己周遭这些仿佛打了鸡血一般的将士。
“敢有怯战者……不对……别激动别激动……先列阵啊!”萧唤懵逼片刻之后大喊。
他先跟着萧将军那么多年又跟着王将军那么多年,身经百战什么场面没见过?
他甚至想过这些只欺负了几次山贼,从来没有正经上过战场的新士卒一见到真正的精锐敌军便会吓得尿裤子,溃不成军,还需要他鼓舞士气,甚至杀几个逃兵示威。
可……
“不要莽撞……先列阵!倘若莽撞上前,军法处置!”萧唤扯着嗓子大喊着。
可惜萧唤昨日才到,军中将士没几个人认识他,更加不会听他的命令了。
那是敌军吗?那是他们白花花的米饭、香喷喷的羊肉,还有家里父母妻儿的过冬衣裳!
何况敌军有限,谁先抢到就是谁的,慢了一步莫说吃肉了,连汤都喝不上。
李长安已经冲到了前面,她视线极好,远远就看到了敌军领头冲锋的先锋。
李长安咧嘴一笑,将手中的长枪压在了腿下,她的马术极好,骑在马上双手不握紧马缰也能依靠双腿的力量将自己牢牢固定在马背上。
五百步、四百步……李长安在心中默默估计着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