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有皇子想要政变了,毕竟长安城这百年来每次发生动乱都是因为政变。
李长安看着杨玉环苍白的脸,心里不禁软了软,语气也软了几分:“无碍,还有我呢。”
杨玉环担心又有什么用呢?只要李隆基还在长安城,杨贵妃就哪也去不了。李隆基离开长安城后,杨玉环才有机会离开他。
“罢了,我担忧再多也没用。”杨玉环也想到了自己的处境,轻叹了一声。
贵妃风光无限,可终究也只是攀附在帝王身上的一颗菟丝花罢了。
倒不如安心享受富贵,反正只要李隆基还掌权,她就是贵妃,倘若真有政变,最着急的人也必定是李隆基。
杨玉环面上又恢复了红润,依然是艳若桃李,她伸出葱白的手指轻轻戳了戳李长安的额头,嗔道:“你这小东西,净会吓我。”
忽然杨玉环像是发现了新奇一样凑近了李长安,抬手摸了摸李长安的脸颊:“长安,你怎么脸红了?”
“啊,我想起来了。”杨玉环故意拉长了声音,又把一张芙蓉面凑的离李长安更近了一些。
她想起来李长安小时候就爱盯着她看了。
“我见犹怜?”杨玉环一双水眸笑盈盈看着李长安打趣道。
李长安也笑了:“玉环笑起来胜过三月之花,我见了便喜欢。只是我见犹怜这个词寓意不好,李势女国破家亡,为桓温所迫,生死不由己,玉环日后莫在提此词了。”
看着时辰不早了,李长安就起身告辞,杨玉环一路把她送到殿前才依依不舍告别。
杨玉环的心情却很不错,李长安文采不错,讲故事讲的环环相扣,十分精彩,她也算在李长安的故事里见过大漠和草原了。
这边杨玉环刚坐下没一会,侍女便又禀告虢国夫人来了。
杨玉环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有些诧异是什么急事能让杨玉瑶这个时候来找她。
“玉环,国忠他今儿个被人欺负了,你可得给他做主啊!”杨玉瑶风风火火走进来,屁股还没粘上月牙凳就开始告状。
杨玉环忍不住道:“国忠都是宰相了,还有人敢欺负他吗?”
自家人这嚣张跋扈的性子,杨玉环也不是不知道。
杨玉瑶怒道:“那个寿安公主当街就给国忠难堪,可不就是欺负咱们杨家。”
杨玉环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她端坐在主位上,垂下眼皮轻轻转着手上戴着的羊脂玉戒指。
“杨国忠不知道我和寿安公主多年交好吗?他为何要去冲撞寿安公主?”杨玉环淡淡道。
这一句话说出来偏袒谁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杨玉瑶定定看了自己妹妹一阵,叹了口气:“玉环,我跟你说实话。这回还真不是国忠他故意找事,而是……的意思。国忠亲口告诉我,那位的意思是杨家不能和寿安公主走得太近。”
杨玉瑶抬手指了指天上。
当今天下能代表天的人唯有一人。
杨玉环垂于身侧的手倏然攥紧了,她脑中空白一片,过了片刻方才回过神,声音缓慢道:“圣人……”
“玉环,你往后便不要再和那个寿安公主来往了。”杨玉瑶劝道,“我知晓你和她关系向来不错,可毕竟咱们姓杨,她姓李,到底不是一家人。”
“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国忠才是咱们杨家自己人啊。”杨玉瑶循循善诱。
说到底杨玉瑶和李长安连面都没见过几回,与杨国忠却是多年的交情,她自然偏向自己人。
这次进宫杨玉瑶也是受了杨国忠所托劝说杨玉环,毕竟杨家众人都清楚宫里的贵妃才是他们最大的靠山。
杨玉环深吸两口气,冷静看向杨玉瑶:“阿姊来找我,只是为了来找我告状让我为杨国忠出头?”
“国忠得有个由头才能顺利成章和寿安公主斗起来。”杨玉瑶低声道。
杨玉环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时眼中已经含了泪:“寿安公主方才才来找过我。”
“她来找你告状了?玉环,你可不能心软,国忠才是咱们自己人啊,你得向着国忠……”杨玉瑶一听李长安竟然抢先一步来找了杨玉环,顿时便恼羞成怒喋喋道。
“不。”杨玉环眼中含着泪,轻飘飘道。
“寿安给我讲了大漠中的孤烟和草原上的落日,她给我讲了朔风的大雪和药罗葛部落的毛毡,她没告诉我她刚和杨国忠吵了一架。”
一滴晶莹的泪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不愿难为我。”
杨玉环双目通红看向了杨玉瑶,十指紧紧攥着榻边的扶手:“阿姊,你们为难我。”
杨玉瑶指尖颤了颤,下意识避开了杨玉环的视线:“玉环……”
过了许久,杨玉瑶才站起身跺了跺脚:“罢了,我以后不在你面前说这事就是了。可玉环你得清楚,国忠现在是右相,圣人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
一句话说完,杨玉瑶也不再管杨玉环,闷着头径直离开了宫中。
背后的杨玉环则泣不成声。
杨玉环想,她往后或许再也见不到李长安了。
李长安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出杨国忠的目的就是要杨家和她撇干净关系。
可她什么都没说,她不愿自己夹在杨家和她之间为难。
一侧头,杨玉环又看到放在榻边小桌的那一个包裹,那是李长安给她带的礼物。
杨玉环颤抖着拆开了包裹,里面只有一幅画,打开画,里面画的是大漠上的景色风光。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去朔方之前,长安说过要给她把大漠风光带回来。
杨玉环抚摸着略有些粗糙的纸面,失了神。
她想,倘若李隆基一病不起就好了,杨家能好好的,她和长安也能好好的……
杨国忠从虢国夫人府上回来,转身便进了书房。
他谋划着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最要紧的还是得先把李林甫留下的党羽给剪除了,好换上自己的党羽,这是一等一要紧的事情。
王鉷是李林甫的死忠,只要他造反的证据确凿就一定能攀上李林甫,到时候再加上安禄山的证词,他就不信他一个活人还说不过李林甫一个死人。
然后就是寿安公主,自己得报今日之仇,不过是把她拘在长安城还是找个穷乡僻壤打发了还得再谋划一番。
还有安禄山,若是听话自己还能让他接着给自己当狗,若是不听话,自己也要想法子换一条听话的狗……
至于李亨那个废物家伙,自己随意针对一下就行。
杨国忠想着便觉得高兴,如今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相了,圣人又不管事,四舍五入这偌大的江山就任由他摆弄,真是痛快啊。
区区几个敌人不值一提。
这么想着,杨国忠高兴地哼起了小曲,随意拿起一本奏疏,也不打开看,只是轻轻用奏疏敲打着桌边给自己合着拍子。
“杨国忠。”
忽然书房门被推开,杨国忠刚想发怒,一抬头却看见是杨玉瑶连忙熄了怒火起身笑着相迎。
“三娘这么快便从贵妃那儿回来了?”
杨玉瑶劈头盖脸道:“玉环说她不管寿安公主跟你的事。”
杨国忠诧异极了:“连你都劝不动贵妃?”
杨玉瑶可跟他这个半路亲戚不一样,杨玉瑶是杨贵妃一母同胞的亲姐,打小一起长大,情谊极为深厚。这么多年贵妃愿意一直包庇杨家,十有八九看的都是杨玉瑶的面子。
“玉环从小就多情心软。”杨玉瑶蹙眉,“咱们也别难为她,你不是要先对付李林甫的党羽吗,寿安公主的事就先往后放放。”
杨国忠噎了一下,愤愤不平嘀咕着:“可咱们才是一家人啊。”
可看着杨玉瑶瞪过来的白眼,杨国忠还是咬了咬牙。
得了,他先收拾李林甫的党羽吧。
可李长安却不愿息事宁人。
第216章
十月中,大明宫朝会。
今日天气不太好,北风呼啸,早上还下了一场小雨,十月中旬已经很冷了,雨滴打在身上,冷的刺骨,偏偏轿舆还只能停在宫门外,来上朝的臣子都要裹紧了朝服撑着伞走过从宫门到太极殿这一段路。
杨国忠抖抖身上的雨滴,心情却不错。
他手下的人已经找到了王鉷之弟王焊谋反的证据,今日下了朝后他就去找圣人请旨搜查王府。
王焊谋反,王鉷逃不了,李林甫生前又和王鉷交好,他便可顺势诬告李林甫和王鉷结党谋反。
只等安禄山的证据一到,人证物证便都齐了,李林甫又不可能从棺材里跳出来辩白,哼哼,这可真真是百口莫辩。
杨国忠想象着他带人抄了李家的幻想,不禁勾起了嘴角。
他欺负的就是死人。死人不能说话,什么脏水都能往死人身上泼。
“……臣发现剑南节度副使鲜于仲通瞒报军情、欺君犯上,臣敢问杨相可知此事?”
一道声音把杨国忠从美好的幻想中拽了出来。
他抬头看向发问之人,是在他眼里已经活不了多久的御史大夫王鉷。
王鉷胸有成竹,往前迈出一步,咄咄逼人:“臣参中书令、剑南节度使杨国忠瞒报军情,欺君犯上!”
昨日有人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杨国忠面色一变,没有先行分辩,而是仰头看向了李隆基:“御史大夫这是污蔑臣啊,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会欺君犯上。”
王鉷是怎么知道他瞒报了军情的?
先前正是他争夺相位的紧要关头,鲜于仲通那边战败的消息传过来之时杨国忠怕影响到自己争夺相位,便大着胆子隐瞒了军情,把败仗改为了胜仗。
王鉷自入仕便一直待在长安城,长安城外根本就没有势力,剑南之地又天高皇帝远,有什么消息也传不到长安城,杨国忠就是倚仗着这一点才敢谎报军情。
李隆基还是更信任杨国忠一些,他垂目看向王鉷:“你说杨相谎报军情,他谎报了什么军情,你可有证据?”
王鉷朗声道:“三月前鲜于仲通与南诏一战,杨相上奏言鲜于仲通大胜南诏,是谎报!真相是鲜于仲通被阎罗凤打败,损失惨重。”
“此御史大夫一家之言,真相如何岂能仅凭你一人之口便能决断?”杨国忠转了转眼珠,咬死不承认。
王鉷冷笑道:“臣身为御史大夫,有监察百官之责,至于是真是假……臣已经派了御史台的御史前往剑南证实,想必年前便能回来。”
给他送情报的人可是发誓此事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