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寿安公主。”玉真公主面带微笑,柔声给少年介绍。
又对着李长安招招手,把她招到身前:“这是我的次子张倜。”
张倜看上去有些羞涩,只对李长安客套了几句,便寻了个借口跑了出去。
这还是李长安
第一回 看到玉真公主的孩子。
没错,玉真公主虽然已经出家为道了,但是个人的私生活丝毫不受影响,不但有情人,还有两个儿子。
玉真公主的情人还是挺出名的,他叫张果,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平平无奇,可等他老了以后……世人尊称其为“张果老”,就是八仙之一的张果老,也是个道士。
“倜儿打小就羞涩不敢见人。”玉真公主看着张倜忙不迭跑开的背影无奈道,口中说的虽是责怪之语,可脸上却带着宠溺。
却又转而捏了捏李长安的脸:“安娘今日怎得空来找姑母?”
李长安乖乖站着,任由玉真公主捏她的脸:“姑母,我想出长安玩一趟。”
“想去哪儿玩?”玉真公主笑道,“我在王屋山还有一处道场,那儿离长安离得远些,我带你去那可好?”
“我要去荆州。”李长安眨眨眼。
玉真公主没有问为什么要去荆州,只是想了想道:“那你带足人手便可,若是阿兄问起来,我便说你是去荆州为我寻一卷道经。”
玉真公主是个妙人,她怕麻烦,也懒得刨根问底,总归现在大唐对公主的要求已经很低了,只要不造反就行,嚣张跋扈多情随心所欲一些都不叫个事。
她自己都常年在外游历四方不愿待在长安城,所以玉真公主也只当李长安也是如她一般厌倦了长安城,想出去散散心罢了。
至于到底是不是这个原因,玉真公主也不想问明白。
有了正大光明的借口,李长安就快快乐乐的奔向了荆州。
荆州是个好地方,上溯巴蜀,下可去扬州,乃是唐代贯穿南北的咽喉,它在大唐还有另外一个别称叫做江陵。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的确是山多水多,就是怎么没听到猴叫呢。”李长安站在甲板上,对坐在她身侧的沈初道。
她还想听听两岸猿声啼不住呢。
她不是一个人来找张九龄的,而是拖家带口把沈初和裴家姐妹都给带了过来。
荆州就很适合种粮食,唐朝的气候湿润温暖,江陵已经算是江南之地了。正好张九龄在此做长史,裴素裴芸在这边改进粮种,有张九龄罩着也方便些。
至于沈初,则是李长安专门把他拉过来上考前辅导班的。
明年就是科举年,张九龄曾担任过数次科举主考官和出题人,属于是大唐版的顶配肖秀荣了。现在的科举考试一次也就录用二十来个人,报录比极低,为了确保自家老师一定能考上,李长安可谓是费尽了心血。
“老师,你可一定要考上进士,才对得起我这些年含辛茹苦的付出啊。”李长安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了沧桑的表情。
沈初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觉得作业还是布置少了。
三月的荆州,正是风景好的时候。
说起来荆州长史也不是个小官,荆州是上州,长史更是能掌管一州的兵马。若是边塞之州,长史的权力或许比刺史更大,只是放在荆州便有些尴尬了,大唐内部承平日久,荆州又在大唐腹地,这里哪用得上什么兵马呢?
张九龄索性也就不去管这些事情,每日只是游山玩水,排遣心情。
“今日约好了要同孟夫子一并去踏青,马可备好了?”
荆州的长史府邸中,张九龄唤着小厮备马,自己已经换了一身方便骑马的胡服。
看着小厮独自去牵马,张九龄心中却难免升起落寞之意。
前些年他出行向来是前拥后簇,哪次出门不是十几人相随,无数人争先恐后为他牵马,便只为凑到他身前,让他多看一眼自己。
如今落寞了,也只能自己牵着匹马,和门下同自己一样落寞的幕僚一起出游。从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不过短短几年时间,他已成了无人关心的弃臣了。
外头的日光正好,张九龄却忽然没了游玩的兴致,他看着大好的风景又想到了被贬至此的自己,不由轻叹一声:
“美人何处所,孤客空悠悠。”
一时之间,疲惫感瞬间涌上心头,几乎要淹没了这位为大唐奉献了终身的老人。
“咣当咣当!”
“咣当咣当!”
张九龄皱眉,听着敲门声。
谁这样没礼貌,老夫正在这感伤着呢,在那那么用力的敲门干什么,影响老夫作诗的心情。
可如今家中的小厮被他使唤去牵马去了,他赴任荆州也只带了这一个书童,无奈之下张九龄只好自己去开门。
“老师,我来找你啦!”
门外却站着乌泱泱一群人,为首的正是笑的一脸纯洁无辜的李长安。
张九龄被忽然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的李长安震惊了片刻。
“你……”
“没错,就是我,老师的学生,李长安!”李长安得意笑道,“老师府邸这么偏远,还好我聪明又机智才能顺利找过来。”
张九龄听着李长安熟稔的语气,目瞪口呆:“老夫何时成了你的老师?”
“先前在信中说好的呀,若是日后能再有缘相见,张先生便愿意我跟随你学习。”李长安还直接从袖中掏出了证据。
还是数月前张九龄和李长安的通信,李长安言辞热情的吹捧张九龄的才华,并且说只恨自己被困在长安没有机会向张九龄学习圣贤之道。
而一向好为人师,又习惯说漂亮话的张九龄顿时写信回复“其实我也很想让公主当我的弟子,只是太可惜啦,我们相距数百里,我没有那样的荣幸担任公主的老师。”
李长安又回信说日后必能再有再见的一日,到那时候她必定会亲自向张九龄请教圣贤之道。
张九龄只当做李长安是安慰他,毕竟他是被李林甫排挤出长安的,恐怕这辈子都回不了长安了,出于礼貌他就又给李长安回了一封客套信……
然后现在,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的李长安,正拿着这些证据上门找他要名分来了。
张九龄:“……”
我就出于礼貌客套客套你怎么还当真了。
李长安不仅当真了,她还拉着自己的全家一起过来了。
既然张九龄也是他的老师了,那四舍五入张九龄和沈初就是忘年交的好友了,给自己好朋友做一下考前辅导很合理吧?
那再四舍五入,裴素裴芸也是他的好友,给自己好朋友找块地种粮食也很合理吧?
在几步外,一个牵着瘦马过来寻张九龄的中年男子看着这幅场景不知所措。
“子寿兄……”
原来子寿兄邀了这样多的人一同去踏青吗?
第28章
没等到张九龄发话,李长安就凑了过来,热情打招呼:“某名李长安,是张长史的弟子,先生是来寻老师的吧,快先进来饮杯茶水。”
竟然就这么替张九龄招呼起了客人。
中年男人似乎不太适应李长安这么热情的招待,他面上露出了一丝慌张,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却碍于礼节,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原来是张老的弟子,某名孟浩然,于张老幕下担任幕僚。”
孟浩然!
李长安和沈初的目光齐齐一亮。
沈初压低声音,用只有他和李长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开元二十五年,孟浩然受张九龄之邀担任幕僚。”
“哎呀呀,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孟襄阳,久闻大名。”李长安表情更热切了。
孟浩然是襄州人,所以世称其为“孟襄阳”。
孟浩然下意识往后一缩,用瘦马挡住自己的半边身子。
“区区薄名,不足挂齿。”
这久违的热情倒是让孟浩然想起了一位旧友,可孟浩然性格内敛,哪怕是李长安十分热情主动,第一次见面他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搭话,只能干巴巴自谦两句。
张九龄头疼的看着面前这一堆人,尤其蹬鼻子上脸、已经开始以他弟子身份自居的李长安。
“先进门再说吧。”张九龄让开门,招呼着孟浩然和李长安等人进去。
孟浩然仿佛得救一般呼了口气立刻牵着马快步走入院中,李长安却没有入内。
这院子不大,是张九龄到荆州之后新买的小院,厅堂更小,李长安顺着敞开的门往里看了一眼,就侧头吩咐了她身边的明月几句话。
武惠妃去后,她身旁的几个女官就各自跟了咸宜公主和李长安,明月和李长安熟悉些,就成了李长安的女官,带着其他几个女官一同替李长安打点杂务,毕竟这样的事情也只有宫中出来的女官能做得了。
明月得了李长安的吩咐之后便带着一群人先离开了,只留下那两个曹野那姬送过来的女卫保护李长安一行人。
一大群人变成了六个人,顿时张九龄府邸前的大街就通畅了。
李长安对张九龄解释:“我姑母不放心我的安危,非要我带上这些侍卫。”
实际上玉真公主本来是打算让李长安摆起仪驾,带上几百个人一同来荆州。
李长安拒绝三次才把几百个人变成了十几个人。
“老师,别把我是公主的事情告诉孟浩然呗。”李长安走在张九龄身侧偷偷拽了下他的衣袖。
张九龄睨了李长安一眼:“老夫何时答应做公主的老师了?”
“信里答应的,我还揣着信呢。”李长安笑道。
“莫不是老师见我现在没了阿娘,觉得我是不受父皇宠爱的公主了,便嫌弃我了?”李长安露出了凄惨的表情。
张九龄的脸色难看的像是吃了不好的东西一般,他怒视李长安:“老夫岂是欺弱怕强之辈?你难道以为老夫畏惧武惠妃吗,若是老夫不愿,便是陛下亲自下旨老夫也绝不从命!”
李长安笑眯眯:“我就知道老师不是畏惧强权之人。”
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张九龄已经没有了拒绝的地步,若是他再拒绝,岂不是就真成了“欺弱怕强之辈”。
张九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小儿的当了,他哭笑不得指着李长安:“你啊。”
这就算是默认了收下李长安这个弟子了。
入了厅堂,孟浩然已经在堂内拘谨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