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唐版地方黑、恶势力啊。
这事不难打听,一个村子就那么大,谁家有点事情用不了三天就能传遍整个村子。尤其是哪家有泼皮无赖和赌徒,这样的人家是附近几个村都知道要避开嫁女的人家,就更好打听了。
果然就像李长安说的一样,两个村子里都有人给赌坊当追债人,说好听点是追债人,实际上就是给赌坊当狗腿子的破皮无赖。
“娘子,这可如何是好?”宁成显然有些慌张。
宁成是一个十分遵纪守法的良民,他家中最小就教他识字,宁成对这些破皮无赖的态度一向都是抱着厌恶和畏惧的。
“王家可了不得,据说他家开了赌坊,手底下养着二十多号人哩,但凡在赌坊欠了债的人,只要是敢不还债的,都会被他们找上门活生生打残废……”
李长安白了宁成一眼:“现在你在宁村混得如何?”
宁成挠了挠头:“托娘子的福,某在宁村还有些威信。”
“宁村有三百多号人,你怕他二十几个无赖做什么?”李长安露出了一个森然的笑。
“让工匠再给山前村和周村安一架水车,然后你找三十个好手,拿着棍棒,这两夜就在水车边找个树林藏着,发现可疑之人,先把腿打断。”
“至于那个王县尉,他当不了多久县尉了。”李长安冷笑。
王县尉挡的不只是她的路,更是漳县百姓的路,她做的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为了漳县的百姓能吃饱饭穿暖衣,那个姓王的既然要为一己恩怨而阻挡她的路,那就去死吧。
李长安第二日就找到了孟浩然。
“还要劳烦孟县令放出风声,就说我们前段时间拿着田地册子在县中四处乱转是为了清算隐田。”
李长安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第37章
李长安猜的没错,破坏水车的人的确是王县尉的人。
在水车再次建好的第二晚,山前村中就偷偷摸摸顺着村里的小路摸出来几个人影。
“咱们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害,你我乃是奉王县尉之命给他做事的,就算是被发现了,难道那个小娘皮还敢得罪王县尉不成?”
“再说了,咱们不是已经做过一回了吗,什么事都没发生……没凭没据的,凭啥说是咱们做的……”
“也是。”
三个身形猥琐的男子借着月光溜出了村子,低声交谈着。
一回生二回熟,上一回他们拆了那个水车之后还揣揣不安了好几天,生怕被揪出来,可后来也没被发现,这几个人就放下了心,以为李长安没有发现是他们做的,或者发现了但是忌讳王县尉的权势不敢声张。
这回就不怕了。
他们没注意到,在小路两侧的树丛中,几十双眼睛正穿过灌木盯着他们,看着他们走出山前村,看着他们走到河边,看着他们举起锄头……而后一拥而上。
“啊啊啊!”三人刚想惨叫,口中就被塞入了臭烘烘的布团。
在晕厥之前,三人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
“把腿先打断,若敢反抗,直接打死。”一个低沉男声说出的这句话让三人齐齐打了个哆嗦,浑身颤抖。
三人中有一个瘦高个听出了这个声音,这是那个总跟在李长安身后的男人!
意识到这一点后,瘦高个顿时面如死灰,疼晕之前,他脑中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全完了,
第一回 不抓他们就是为了这次再引他们过来,好人赃俱获,他们上当了……
半个时辰后,三个依然处在昏迷中的人双腿都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扭曲着。
“二郎,这些人怎么处置?”一个手拿锄头的汉子低声询问领头人。
宁成抬袖擦拭了一下额头上冒出的几滴热汗,看了眼地上这三个被揍的只剩下一口气的无赖,唾了一口。
“先捆起来带回宁村,等李娘子处置。”
阿娘说的对,赌徒真是个个良心都被狗吃了,李娘子帮他们在村里建造水车,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他们这些种地的庄稼汉们浇地方便。这几个泼皮也是他们爹娘从地里刨食喂大的,如今竟然为了赌债就不顾乡亲们的死活。
若非李娘子说留着这几人还有用,他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些数典忘祖之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给宰了!
漳县,王家大宅。
王家乃是漳县一等一的高门大户,早在隋初,王家曾曾祖就在漳县杀猪羊发家,当初唐朝建立的时候,天下大乱,王家曾祖趁机大肆收购田地和奴婢,一举成为了漳县最大的大地主。往后数辈,王家子弟一直在县衙中任职,钱权应有尽有。
王县尉背着手,正在巡视着他家的田地,这已经是他第二天巡视田地了,他的田地实在是太多了,就算骑着马,也要转上半日才能转完。
“多好的田地啊。”王县尉蹲下身子,从地里抓了一把土,他看着这黑黝黝的泥土,心满意足极了。
身侧跟着他的佃户陪笑:“是是,这样好的地,若非县尉发善心,我们哪来的福分能种这样的好地呢。”
王县尉听到更加愉悦,他站起身,负手悠然走回了自己的大宅。
他的从弟见到他进来,连忙迎了上来,一脸焦急:“阿兄,陈二他们不见了。”
王县尉拉下了脸:“不见了?那几个狗日的拿着乃父的钱跑了?”
他第一个想法就是那泼皮跑路了,毕竟赌徒到底有多没有底线,开了二十年赌坊的王县尉比旁人更清楚。
“怕不是跑了,而是被捉了。”王县尉的从弟压低了声音,往左右看了看,凑近了王县尉,“山前村的水车又建了起来,昨日我让陈二他们再趁夜去砸了那个水车,他们要了一贯钱的定金,应下了此事,我答应事成之后再给他们两贯钱。”
有那没拿到手的两贯钱吊着,陈二几个人跑路的可能不大。
王县尉脸黑沉沉的,他吐了口气。
“那个姓孟的是真的要清算隐田啊。”
抓住的是陈二吗?那是他的把柄!
本来县衙中传闻孟浩然要清算隐田,王县尉还不相信,孟浩然一个外来的小县令,有多大的胆子敢清算他王家的隐田?
可事到如今,王县尉不得不信了,也由不得他不信了。陈二几人既然被捉住,那就是人证,追究起来一个破坏生产的罪名是跑不了的。王县尉太知道那几个泼皮的德行了,他们不可能不供出他来。
王县尉在厅堂内来回踱步,面上浮现一抹狠色:“让赵六来见我。”
他王家是屠户出身,后来虽说发达了不做屠户生意了,可这边的关系从未断过。
黑白通吃,这个“黑”可不只是那几个只能当打手的泼皮无赖!
县令……他也不是没杀过。
十二年前,有一个姓黄的县令,非要计较他强抢民女的小事,跟这个孟浩然一样,金银不进,铁面无私。
然后出了趟远门,在半道上就被狼吃了。
哎,荆州多山,山上有狼群,开春狼群饥饿,下山来吃人也是难免的事情,怪只怪县令运气不好,怎么就遇上了狼群呢。
只是赵六带着人在县衙周遭转了七天,愣是没等到孟浩然出县衙门。
王县尉咬碎了牙,明里暗里探听孟浩然为何不出门。
得到的结果却是孟浩然整日只在后院钓鱼写诗,甚至还趁着开春自己在后院扒拉出了一块几丈宽的田地,种菜养花。
总之,就是不出门。
气得王县尉都想冲上去拎着孟浩然的领子问他“整天种你的菜有屁用啊,你就不能拿着钱出门寻欢作乐,作威作福吗”。
好在很快就等到了机会。
二月中,正是踏春的好时节,李长安邀请孟浩然一同去宁村踏春。
孟浩然欣然应约,他手中提着一坛子浊酒,牵着马,和李长安一同出门往宁村去了。
“前几年我在山中隐居,曾有一位老友邀我去他庄上做客。”孟浩然谈性很足,他一手牵着马,将那坛酒放在马背上挂着的布兜里,侧头跟李长安讲着趣事。
“我那老友庄上的景色也这般好。”孟浩然饶有兴致看着道旁的景色,摇头晃脑吟诗,“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李长安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她今日只带了一个胡女,其他一个随从都没带。
三个人,一个一看就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清瘦男子,一个半大女娃,还有一个清秀瘦弱的胡女。
走的又是从县里往村子里去的小路,沿途数里荒无人烟,草木茂盛。
多好的杀人毁尸的机会。
跟着他们的人一共三个,在李长安和孟浩然刚离开县衙的时候,她的人手已经把这个消息传达给她了,为此李长安还特意支开了另一个曹野那姬送她的胡女。
这也是李长安为何只带一个胡女的原因,若是人再多,那几个杀手未必敢动手,三个老弱妇孺,正好能让他们觉得有把握拿下。
周围忽然没了鸟声。
李长安拉着孟浩然往后退了一步,她轻声道:“一会或有危险,你躲在我身后不要慌张。”
她用上了从长安带来的侍卫,就跟着那三个贼子,只需要三分钟,就能赶过来擒杀这三个贼子。
一个小县豪强能指使动的贼子,不可能是羽林卫的对手。
孟浩然叹了口气:“我还以为……”
就在这忽然之间,三个壮汉已经手持杀猪刀从草丛中一跃而出,三人各个满脸横肉,手持杀猪刀就往前冲,凶神恶煞。
李长安身后的胡女手一转从腰上抽出一把弯刀来,正欲上前,她身侧的孟浩然却大喝一声:“护好长安。”
那三人看到孟浩然一个瘦弱书生向他们冲过来,正要发笑,孟浩然却将腰侧长剑往外一抽,寒光乍现,只一瞬间,为首的汉子喉咙便被割开,“嗬嗬”叫着却发不出声音来,已经是屠刀坠地,人亦倒下了。
另外二人这才反应过来,目呲欲裂,大吼一声:“大兄!”
孟浩然已经不慌不忙持剑冲了上来,轻轻一挑,就挑断了一人手筋,屠刀也脱手而出,他一脚将此人踹倒,又迎上了另外一人。
被踹倒的赵六眼前昏黑,眼中尽是金星,耳朵也嗡嗡听不到一点声音,倒在地上,吐了一大口红澄澄的鲜血。
耳边传来的是他另一个兄弟的惨叫。
孟浩然收回长剑,正好这时李长安安排的侍卫也赶到了,为首的侍卫头子叫曾远,已经跟了李长安,算是她的亲信。
此时,曾远看着这一地的狼藉,又望望手中长剑还在滴血的孟浩然,最后看向了李长安:“娘子?”
李长安目瞪口呆,她仿佛没听到曾远的话一样死死盯着孟浩然。
不是,你不是山水田园派的诗人吗?
孟浩然微微一笑:“某七岁学剑,尔来三十余年。”
随后孟浩然又微微摇头,长嘘道:“某剑术不精,我有几位好友常年在边关杀敌报国,还有一位好友更是剑术学于剑圣……这些贼子已然近身,我竟还未发现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