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人生在世多几个老师怎么了。
在古代,师生关系多牢靠啊,诛十族都能诛到,堪比父女关系那么结实,天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同盟,这么好用当然要多认几个老师了。
当然主要是观念不一样,唐朝人觉得拜师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李长安从幼儿园到大学不知道有过多少老师,甚至大学很多选修课的老师连脸都没有记住……不过李长安自认为她还有点良心,就算她的老师多了那么亿点,李长安也不吝啬给他们每一个都养老送终。
李长安看看贺知章,若有所思:“贺公担任工部尚书多年,对大唐水利农业工程建设一定十分熟悉,贺公可愿收我这个学生?”
贺知章:“……”
称呼怎么又变成贺公了?而且别以为我看不穿你的心思,你就是想占我这个黄土埋到脖子的老头便宜罢了!
“老夫还正担任太子宾客一职。”贺知章委婉道。
从关系上来讲,太子李屿倒是能称呼贺知章一声老师。
只是贺知章现在看不太上那个学生罢了。
李长安闻言不无可惜:“这样啊。若是贺卿有其他有能耐的好友,我也愿意向他们请教学问。”
贺知章沉默了。
他开始思考,还好贺知章饱读诗书。
“公主有汉高祖之风。”贺知章干巴巴道。
“其实我也有太宗皇帝之风。”李长安嘟囔道。
李世民杀了他哥以后还厚着脸皮扑到李渊怀里“跪而吮上乳”呢。
成大事者脸皮不厚怎么能行?
贺知章老脸颤了颤,只当没听到李长安的话。
说话间,李长安派去请颜真卿过来的婢女已经把颜真卿带了过来。
经过了三年的守孝,颜真卿又清瘦许多。
颜真卿自幼丧父,他的母亲单独拉扯大了他,因此颜真卿对母亲的感情很深厚,比起三年前,颜真卿更加沉默寡言。
原本颜真卿打算明年考博学科重新授官,还是李长安一天三封信把他给提前一年劝到了长安。
“见过贺监。”颜真卿行了个叉手礼,面对贺知章的打量,颜真卿坦坦荡荡站在原地,任凭贺知章打量他。
贺知章眼前一亮,几乎刚一见面,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
颜真卿如一棵青松一般,脊梁挺直,面色沉稳,自带泰山崩于前而不惧的镇定。
一看便知此人老成稳重,不骄不躁,是一位大唐未来的中流砥柱,如今的可造之才。
在和颜真卿聊了几句后,贺知章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颜真卿表里如一,不但看上去就成熟稳重,而且对于政务也十分有见地,更重要的是,贺知章能够感受到颜真卿埋藏在平静外表下的那颗对大唐忠诚炽热的心。
这是大唐的忠臣啊。
贺知章长吁短叹:“可惜老夫年岁太大,若是老夫再年轻五岁,一定会将清臣当作弟子扶持。”
“区区一个伊川县令,实在是太过屈才。”贺知章摇头晃脑,十分可惜。
贺知章一生识人无数,在他看来,颜真卿这样有底线、有能力,更重要的是知道变通的人物,一旦有机会便能青云直上。
只可惜还是太清正了些,若是能再知变通一些,宰相也不是当不得。
颜真卿的表情也柔和了许多,他一向对贺知章十分敬佩,能和贺知章交流他亦是求之不得。
贺知章还趁机看了一眼李长安,李长安正在那儿低头拨着算盘,口中骂骂咧咧。
隐约能听到“损耗两成这么多”“该死的狗官,连我的船也敢吃回扣”一类的话。
贺知章忍不住怀疑,这位公主当真是颜真卿的学生吗?
风格差距有些大啊……
李长安感受到了贺知章投来的视线,抬起头回望贺知章:“两位可是聊完了?”
李长安正有些生气,她从荆州往洛阳运粮食,用的商船经过关卡时被关卡处被当地官吏要了回扣,而且数额还不小,李长安正盘算着把这件事记在她的记仇本上,等日后再算账呢。
贺知章看到李长安脸上的笑容,又看了看颜真卿,颜真卿面无表情一看就十分稳重,师徒二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于是贺知章欲言又止。
“老夫已经和清臣聊完了。”贺知章最后还是把他原本要说的话吞了回去,“清臣老成稳重,老夫愿意举荐他为伊川县令。”
在将贺知章送上马车之前,李长安牵着贺知章的手甜甜一笑:“贺卿为官多年,于为官一道上必定颇有心得,我的另一位老师沈初初入仕途,还想向贺卿讨教经验,贺卿可有空闲?我老师可登门拜访。”
智慧本身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贺知章如今已经到了人生中最有智慧的时候,尤其是关于怎么做官,历经四朝还能善终的贺知章说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这么好的人生经验带进坟墓里也是浪费了,都不如教给别人。
贺知章垂在袖中的手颤了颤,看着李长安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目瞪口呆。
前几天你对我还不是这个态度啊。
没投诚之前,你对我又尊敬又仰慕,登门拜见从不空手来,为何投诚之后,你又让我帮你找人买地,又让我帮你举荐官员,现在还要让我压榨自己的时间去给你的人传授为官经验?
可想了想,贺知章笑了。
罢了,想干实事总比不干实事强。
“老夫如今这个岁数已经是养老了,也不用日日去点卯,你那个老师下值以后就让他直接来我府上吧。”贺知章道。
李长安信誓旦旦:“贺卿放心,我老师温润君子,聪慧博学,贺卿只要一见到他绝对会喜欢上他。”
“与清臣相比如何?”听到李长安这么夸,贺知章还真产生了几分兴趣,忍不住开口询问。
李长安几乎没有思考就立刻脱口而出:“沈初与颜真卿于我,便如房谋杜断于太宗。”
贺知章挑眉,对沈初产生了浓浓的兴趣。
颜真卿他已经见过了,今日一番交谈,贺知章也发现此人擅长决断,的确有几分像杜如晦公。
既如此沈初他倒是要好好见一见,看看是不是如房玄龄公一般善谋。
坐在马车上,哪怕这个酒肆的马车十分简陋,贺知章心情也比来时要愉悦上十倍。
说起来他一见到寿安公主,便觉得这位公主与众不同……
“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就跟曾经见过一样,原来是像那位啊。”贺知章坐在马车上忽然一拍膝盖喃喃道。
贺知章忽然想起李长安为何会给他一股熟悉感了。
那双眼睛……贺知章在他当年参加殿试时见过,那时候他还很年轻,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了,难怪他一开始没有想起来。
寿安公主竟然和则天皇帝生了一双九成像的眼睛。
第78章
四月初。
今年的春格外冷些,本该踏青的三月长安郊外却见不到几个人影,入了四月,天气方才渐渐暖和了,郊外山上踏青的游人也渐渐多了。长安西郊,随处可见穿着红绿长裙的小女郎,骑着马的郎君,还有携家带口的中年妇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只是一般踏青的游人也多是些女郎和小郎君,偶尔有中年人也都是拖家带口全家出游,两个壮汉混在人群中就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好在也有不少权贵带着高大威猛的护卫出游,因而这两个壮汉虽说身材格外高大,却也不至于引人注目。
两个汉子似乎颇有游兴,兴致勃勃踏春赏景,还时不时对着花花草草点评一番……
半个时辰后,寿安观中。
哥舒翰听到寿安公主传他进去,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身侧另一个壮汉也站了起来,却被哥舒翰制止。
“左车,你在此等候。”
那名为左车的随从悻悻坐了回去。
红绫领着哥舒翰穿过连廊,走到寿安观内院。
寿安观比玉真观要小许多,玉真观名为道观,实则却更像宫殿,相比而言寿安观就像是普通道观了。
哥舒翰在迈入内室前下意识抬手抚平了自己衣衫上的褶皱,心悬着。
他本来只想要委托好友为他寻一个门路投军,却不承想他那位友人觉得他是可造之才,竟然直接将他引荐给了公主。
也不知这位公主能不能看得上他,哥舒翰心里打鼓,虽然他有自信自己的武艺超群,可毕竟这位是眼高于顶的天潢贵胄,一个小小的长安县尉都敢鄙夷他,哥舒翰实在没有信心这位比长安县尉尊贵了不知多少的公主能看得中他这一介武夫。
“哥舒翰拜见公主。”哥舒翰入了内室,内室中却只有李长安一人,连一个婢女都没有,哥舒翰顿时更加提心吊胆,毕恭毕敬行了个叉手礼。
李长安也在打量哥舒翰。
同样是能带兵的将才,与身形修长却不够强壮的颜真卿相比,哥舒翰显然更有武将的模样。
哥舒翰身高八尺有余,十分魁梧,长相算不上好看,却十分威武,眼如紫石稜,须发浓密如蝟毛般炸开,燕颔虎须,威武异常。
长相是很纯正的突厥人长相。
李长安虽说已经知道了哥舒翰的本事,可她如今也不能一上来就对哥舒翰十分亲近,毕竟现在是她为公主,哥舒翰只是一个想寻门路的普通汉子,她对贺知章等人亲近也就罢了,毕竟贺知章已经是位高权重的老臣,李隆基对他都颇为尊敬,对哥舒翰就不太适合一上来就十分亲近了,毕竟现在的身份有差距。
就算是做做样子,李长安也得先考察一番哥舒翰。
“你便是哥舒翰吧。”李长安笑吟吟,“我听李白提起过你的本事,先坐下吧。”
李长安指指桌案对面的椅子。
“你想从军?”李长安问。
哥舒翰拘谨道:“某别无所长,只有一身武艺还算精妙。”
“从军是个好主意。既然你已经有了想法,那你可想好要投到哪位将军麾下?”李长安率先发问。
哥舒翰眼神一亮,显然他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不过碍于现在的形势,哥舒翰还是十分识趣道:“任凭公主安排。”
“王忠嗣将军如何?”李长安说出了哥舒翰历史上的选择。
“某仰慕王将军多年。”哥舒翰急不可耐应道。
“你想上阵杀敌还是谋安稳一些的官职?”李长安又问。
哥舒翰已经想好了投军,自然对军队中的升迁制度了然于心,上阵杀敌带兵打仗是最快的升迁之路。更何况哥舒翰自己还有一身好武艺,性情豪迈好斗,若是不上阵杀敌,岂不是浪费了他这身武艺?
“投军自然是为了上阵杀敌。”哥舒翰道。
李长安闻言挑眉,没有再接着说这个话题,而是话题一转,指了指桌面上她已经摆好的边境图,其中有一个地方被用红圈圈了出来。
“你可知石堡城?”
“知道,上月吐蕃来犯,抢走了我大唐的石堡城。”哥舒翰身为突厥人,又有心投军,对这些消息一向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