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眨眼间就空空如也的床铺,扭头去看萧南瑜。
萧南瑜已经稳稳当当的站在了拔步床前,比先前站立的位置更远了几步。
“京郊虚云山北峰。”
身形挺拔,肩背站得笔直的萧南瑜,冷不丁道了一句。
若姜沐言仔细看,会发现他眉目低敛,眼睛是看着地面的,根本就没有看她。
姜沐言看着他,怔了一瞬才明白过来。
他说的是后日要带两个孩子去游玩的地方。
“姜大小姐崴伤了脚,后日应是无法出府,若能出府去见见两个小孩,可直接去虚云山北峰,我会带着他们清晨出,落日归。”
萧南瑜如一棵笔直的松柏,直挺挺的站在姜沐言面前,整个人的气场庄严又肃穆。
就是瞧着吧,给人的感觉略显僵硬了些。
“好。”姜沐言听罢,默默点头。
她左脚踝还疼着,估摸着后日怕是难以出府。
双双沉默几息。
萧南瑜抬起双臂,挺拔修长的身躯瞧着终于不再僵硬了,他姿态矜贵优雅,朝着姜沐言长揖一礼:
“深夜前来,冒昧打扰,还请姜大小姐见谅。”
姜沐言终日在相府不出门,萧南瑜联系不上她,借口称病出府的绿蕉又不能回丞相府,两个孩子又极想和她一起去京郊游玩。
萧南瑜为了两个孩子,这才深夜跑了这一趟。
大皇子求赐婚一事,也只是顺道告知她。
“这次便算了,日后……还是莫要有下次的好。”
姜沐言心知萧南瑜是为了萧以舟、萧以星,倒也没怪罪他的意思。
但夜闯她闺阁这种吓人又危险的事,她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往后就再也不要有了。
萧南瑜一直低垂的眼帘,微微抬起。
视线从地面往上移,移到姜沐言还微微松散开的月白色中衣领口处,女子莹白的雪肤映入眼帘的那一刹那,他便又立即敛下眸子,不敢再看。
“若姜大小姐无其他吩咐,我这便离开。”
萧南瑜再次拱手作揖。
夜闯姜沐言闺阁之事,萧南瑜致了歉,却没回答她日后不再犯之语。
姜沐言见他又朝他行礼,便以为他听进去了,也认同了她的想法。
“好。”姜沐言颔首,末了轻声叮咛一句,“离开相府时千万小心些,莫要让人看到了你。”
“姜大小姐放心。”
萧南瑜点头,转身从来时的窗棂一跃而出。
身手敏捷的萧南瑜,轻而易举的躲过了丞相府的护院。
可从丞相府院墙出来,他离开的速度反而是更快了,可以说是逃也似得远离丞相府。
身穿深色劲装的萧南瑜,在各府邸的屋顶与院墙飞掠而过,最后屹立在了七星楼的楼顶。
清隽傲骨的少年郎,衣袂翻飞,于至高处负手而立,俯瞰着浩瀚星空下的京城夜色。
萧南瑜修长的身影半晌未动。
他就这样独自一人立于高处,俯瞰着京中景色的一双瑞凤眼,眼神却未聚焦。
他似在随意观看,又似在透过京中夜色,洞察着更深层次的一些东西,比如他自己的心。
他在相府时躁动的心,他躺在姜沐言柔软馨香的床榻上时,狂猛跳动的心。
萧南瑜俯瞰京中夜色的眼眸,不知看了多久。
最后他眺望远处,目光定凝在丞相府的位置,又是久久没挪开眼。
这一夜。
萧南瑜夜闯姜沐言的闺阁,除了姜沐言本人,他没惊动任何人。
除了他们二人之外,自然也再无第三个人知晓。
萧南瑜带着兴高采烈的萧以舟、萧以星,去京郊的虚云山北峰游玩那一日。
直到日落回城,他和两个孩子也没等来姜沐言。
姜沐言在自己的扶摇阁里,坐在临窗软榻上,看着渐渐西斜的日头,忍不住又叹息了一下。
今日,她不知叹气过几回了。
她也想去京郊陪两个孩子游玩的,但脚伤未好,别说去京郊了,就是出府去聚仙楼喝盏茶,她娘都不允许。
脚踝还疼着,姜沐言也不想走动,可一想到不能陪两个孩子去玩,她还是觉得可惜。
若那一夜她没崴到脚就好了。
她会崴到脚,纯粹是被大皇子求赐婚一事给吓得不轻,一个没留神才会出现意外。
从萧南瑜夜闯她闺阁,已然过去两天了,关于大皇子求赐婚的事,姜沐言在府中出不去,至今没得到最新消息。
也不知晓事情进展如何了。
她爹也一直没来跟她说过,大皇子求圣上赐婚想娶她之事。
姜沐言犹豫着,她要不要去找爹爹问一下。
这么想着,她忽而看到身穿一袭墨色长袍,气度儒雅的中年男子迈步进了她的院子。
“爹爹。”
斜斜倚靠在软榻上的姜沐言,清瘦单薄的小身板一下就坐直了。
姜文櫆人至中年,当年被公主一见倾心的俊美容颜不减当年,多年官场沉浮练就出的成熟与稳重,更是增添了他的人格魅力。
还走在院中青石路上的姜文櫆,闻声抬眸,望着窗棂内的长女温文尔雅一笑。
“红桃,扶我起来。”
行动不便的姜沐言面露欣喜,忙唤着贴身婢女红桃。
她等了两日,爹爹总算是来看她了。
姜沐言能猜到一些,爹爹此次前来,估摸着是大皇子的事要和她说一说。
虽说姜沐言认为,她和大皇子的亲事成不了,但心底里隐隐还是有些担忧。
大皇子毕竟是皇家子嗣,若他执意要娶,圣上就遂了他的愿呢?
一个小丫鬟站在扶摇阁上房的门口,毕恭毕敬的替相爷掀开了门帘。
姜文櫆跨进上房,见他的嫡长女已从临窗软榻处挪了出来。
“腿脚不便便好生躺着,挪出来作甚。”
姜文櫆嗓音温醇,朝着自家长女走去。
“躺了一日都躺了,爹爹来了,女儿自要出来相迎。”
姜沐言站不稳无法行礼,端坐于座椅上,冲着爹爹乖巧甜笑道。
姜文櫆于上首右侧的座椅坐下。
红桃端着黑漆描金的托盘及时上茶,在姜沐言和姜文櫆中间的桌几上上了两杯茶,随即又默默退至一旁。
“你伤可好些了?还疼吗?”姜文櫆扭头询问着他疼爱的嫡长女。
“还有些疼,但比昨天好多了。”姜沐言回答道,又装着不知大皇子之事的样子,浅笑着问道,“娘说爹爹近日忙得脚不沾地,今日爹爹怎有空来看望阿言?”
姜文櫆看着语声娇憨,跟他撒娇的嫡长女,轻笑出声:
“怎的?你受伤,爹爹来看望你,你还不乐意了?”
姜文櫆子女不少,但一个个不论大的还是小的,不论儿子还是女儿,全都惧他。
也就只有嫡长女,敢在他面前撒娇。
“怎会不乐意,女儿是担心爹爹太累。”姜沐言伸手将茶杯往姜文櫆的方向推了推,“爹爹,喝茶。”
“就你知道疼爹爹。”姜文櫆轻笑着端起茶杯。
他呷了一口茶,这才道明来意:
“爹爹今日过来,是有一事要告知于你。”
姜沐言心里一紧,猜测是否是大皇子之事。
“爹爹说,女儿听着。”她乖巧恬静道。
“两日前,大皇子求圣上赐婚,想娶你为正妃。”姜文櫆缓缓放下茶杯。
姜沐言不自觉的揪紧了手中帕子,两只黑亮杏眸眨也不眨的望着自己父亲,静待他下文。
站在角落不敢发出声响的红桃,心惊不已的抬眸看向姜文櫆。
相爷是何意思?
大小姐不是要与陆家表少爷定亲了吗?
若大小姐嫁与大皇子,表少爷该怎么办?
“阿言,你想嫁与大皇子吗?”
姜文櫆看着自己悉心教养长大的嫡长女,忽而问道。
“不想。”姜沐言立即摇头,摇得异常坚定,语气干脆道,“爹爹,我与表哥的亲事已私下定下,如何能再嫁与大皇子?这不胡来吗?”
姜沐言嘴上否定着,心里却莫名想到了萧南瑜。
是啊,她和陆承彦的亲事已定下,又怎么会与萧南瑜成亲生子呢。
“撇开亲事先不谈,爹爹就问你,单论大皇子此人,你可想嫁?”
姜文櫆微侧着身子,定定看着姜沐言又追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