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梅抹泪,竭力保持冷静:“仙尊没有吩咐,我等不敢随意处置她。”
谢无镜:“去问问她,对于谢世絮的谋划,她知道多少。”
香梅怔然:“谢世絮?”
此名对于当世很多修士来说,或许陌生。
但对于了解许多秘闻的奉仙族来说,如雷贯耳——这是神族时期应龙之名。
可是应龙已死,谢世絮会是同名吗?
香梅暗暗揣测,不敢多问。
谢无镜说问问钟莹,也不会是简单地“问一问”,而是不择手段也要问出结果的问。
香梅领命告退。
她向院外走,听见身后响起动静。
是谢无镜拿起筷子,为织愉夹菜,时不时指一样,问织愉吃不吃。
织愉没有回应。
谢无镜表现得她好像只是生病了没胃口,放下筷子哄她:“那就等你身子好些了再吃。”
香梅禁不住惊愕地回头瞥了眼。
竟见谢无镜扶织愉站了起来,牵起她的手,在院里散步。
可织愉木然跟随的模样,令香梅不敢多看。
香梅慌乱得逃跑似的跑走去传达谢无镜命令。
无尘院中。
谢无镜领着织愉走了一刻,将她安顿在菩提树下落座。
他手轻按她的肩膀,神气在她体内运行一周,检查她的身体状况。
她的身体仍旧没有异常,只是魂息又变得比昨日微弱了些许。
谢无镜眉头微紧,思忖再三,运功冒险探她魂识。
魂识被探,稍有差池,轻则痴傻,重则身亡。
谢无镜神气化作细流,小心翼翼侵入她的体内,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
然而侵入灵府却发现,她的魂识已空空如也。
她没了魂。
谢无镜收敛神气,静静凝望她。
无尘院中,倏然间生出一股化不开的阴沉。
任阳光明媚,洒满院落,也驱不散此处的寒意。
唯有风拂过织愉身边,步摇轻晃,才会发出一点点声响。
良久。
谢无镜将她抱入怀中,轻轻吻她的额角,“我会将你找回来的,别怕,再等一等……”
他嗓音温和,好似在安慰她。
可她没了魂,这副躯壳早已对外界一无所知。
*
香梅亲自审问钟莹。
她在地牢里待了十日,十日里用尽了手段,将过往对钟莹的不满、眼下对织愉的担心,通通发泄在钟莹身上。
然而钟莹只是不断讥讽:“这么着急,是李织愉快死了吗?”
“告诉谢无镜,他该认清现实了……他早就该在李织愉背叛他的时候,就认清他与李织愉注定不可能在一起!”
“他和李织愉,注定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
每当钟莹说出令香梅愤怒的话语,香梅都一耳光打在她脸上。
而钟莹傲然地怒视香梅,狞笑道:“待我成为神使,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去黄泉阻止李织愉转世,让她灰飞烟灭。”
香梅怒极:“夫人从未针对过你,你知道多少次我想对付你,都是夫人为你拦下的吗?你有什么就冲着我来!”
她拎起钟莹的衣襟,双目赤红:“你这么恨,我可以给你个复仇的机会。只要你交代出谢世絮的事,告诉我如何才能救夫人,我就放了你!”
“你在说什么!”
赶来的奉仙族将香梅拉开。
香梅原本所属的奉仙族第十脉司长走来:“我已向仙尊请命,对钟莹用魂识探查之法。你别待在这儿了。”
香梅忙道:“不可。用魂识探查,万一她有秘法藏事,查不出结果,到时她又因魂识受损痴傻了怎么办!”
“你就是太在乎,才会让人拿捏,变得疯魔癫狂!”
司长厉声训斥。
然而她眼神幽远,仿佛不是在训斥香梅,而是在训斥另一个如此情状的人。
她道:“仙尊都已同意使用魂识探查之术,你还担心什么?有那功夫倒不如去劝仙尊,不要再动用那些阴冥邪术,免得毁了他的道行。现在外界天灾人祸,末日之言盛行,他……唉!”
香梅愣怔。
钟莹在她之前惊愕开口:“你说什么?谢无镜他做了什么!”
香梅明悟,司长这话是在借她斥仙尊。
她不曾离开地牢的十日,仙尊竟然动用冥术为夫人救治?
司长呵斥:“还不离开!”
香梅回神,连忙跑去无尘院。
正是中午。
十日前还阳光明媚的无尘院,此时再看,已弥漫起幽幽阴邪之气。
院中植物在阴气中显出枯败死象,就连菩提叶片都开始泛黄。
香梅一眼瞧见,织愉坐在廊下,身前阴冥魂灯冷焰摇曳,在白日飘出缕缕青烟。阴冥魂灯之下,赫然是招魂之阵。
谢无镜一身青冥玄袍,长发披散。
风拂过,撩动发丝,显出黑发下生出的缕缕白发。
这是元功大伤,真身有损之兆。
香梅恍神问:“仙尊,您这是在做什么?”
谢无镜置若罔闻,指骨修长的手不断掐诀,口中低吟咒术。
霎时阴风骤起,招魂阵中如现黄泉。无数阴魂乘风而来,瞬间被阴冥魂灯所缚,发出凄厉哭喊。
无尘院中阴云滚滚,如成一方鬼境。
此等招魂、困魂的邪术,与炼魂邪士无异,不为天地所容。早在神族时期,就已被禁。
是夫人真的死了吗?
不然仙尊何至于此!
香梅瞪大双眼,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滚落。
谢无镜将魂灯中引来的魂魄一一检查,魔怔般低语:“不是,不是,不是……”
不是她,不是她……都不是她。
但检查完,谢无镜也没有放那些魂魄离开,而是收进了藏魂匣内。
院内阴风平息,阴云更沉。
滚滚雷蛇在谢无镜上方蹿动,随后降下天雷,惩戒他违逆天道的邪法。
然而谢无镜早已习惯般拂袖一挡。
待雷云散去,他撤了阴灯,坐到织愉身边,将她抱入怀中,为她暖她因阴气侵染而变得寒冷的身体。
他低低地哄她:“待会儿我们再试一次。好吗?”
香梅再度唤他:“仙尊。”
谢无镜没看她,为织愉暖着手。
他一如既往的冷静,全然不似会行招魂邪术的人,“该问的都问出来了?”
“她什么也不肯说,一个劲儿地胡言乱语,说仙尊为神,她为神使,陪伴仙尊。”
香梅说罢,急问:“夫人怎么了?”
谢无镜为织愉掸去裙上沾染的魂灯烟尘。
低头瞬间,他发丝垂落,俨然已经是雪色多过了墨发。
他无视香梅的提问,因钟莹的言语而冷笑了下:“看来谢世絮连她一起骗。”
倘若知道谢世絮要他殉道,她就说不出这种话。
谢无镜:“留她无用,你去将钟渺请来。”
香梅不解,面露疑惑。
但还是应下,领命离开。
香梅没有像司长期望的那样劝谢无镜不要再用阴邪冥术。因为看到仙尊的刹那,她就知道:
劝不动的。
除非夫人醒来。
*
翌日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