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灿瑶满心依赖的靠在他怀里,也不知道是把他当做了靠枕,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对他没有半分防备心,微张着嘴唇在他怀里睡的香甜,睫毛卷翘,小小的唇珠圆润而饱满,手指松松的抓着他的衣襟,衣领微微下滑,露出精致的锁骨。
裴元卿无奈的揉了揉眉心,缓缓放平呼吸,将苏灿瑶拦腰抱起来,一步步走到床榻前,轻手轻脚的把她放到床榻上,盖上锦被,往她脚边塞了个汤婆子。
他在床边坐下,不错眼的盯着苏灿瑶恬静的睡颜,眼底柔情万千,半晌,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轻柔一吻。
窗外响起清脆的鸟鸣声。
他拉上幔帐,抬脚走了出去。
裴元卿回房洗去一身尘埃,换了身衣裳,在躺椅上歇息了两刻钟,起来用了一碗汤饼,见时辰差不多了,走出寂静的庭院,骑马去了东宫。
他拿着令牌,从东宫侧门走进去,一名管事恭敬的带着他绕过假山游廊,朝着祁烈的书房而去。
东宫和皇宫只有一墙之隔,熹微的晨光映在红墙上,能远远听到钟鼓楼传来的晨鼓声,肃穆而庄重。
裴元卿走到书房前,听到里面似乎有客人,就没有走进去,静静等在门外。
他站在廊下拐角处,抬头朝皇宫的方向望去,金色朝霞漫天洒下,碧瓦朱甍,整座皇宫笼罩在晨曦中,气势恢宏。
他恍然间想起,父皇曾经牵着他在宫道上蹒跚学步,金灿灿的阳光落在白玉地面上,像一条璀璨的星河,皇兄会在尽头拍着手等他。
那时他觉得父皇的手掌是那样宽厚,好像会永远稳稳当当的扶着他往前走,皇兄是那样高,他跑过去还得仰头看他,于是他每次都张开手臂,让皇兄把他举起来。
穿堂风悄无声息的掠过长廊,轻轻吹动裴元卿的衣袂,恍惚中他好像还能听到孩童欢快的笑声,那样无忧无虑。
——“诶呦!”
一人急匆匆地走过拐角,没留意到站在那里的裴元卿,正撞在裴元卿身上。
裴元卿恍然回神。
那人手里捧的匣子摔到地上,里面的画轴滚了出来。
裴元卿抬头望去,看到捂着脑门的胡安,不由愣了一下。
胡安也怔愣一瞬,顾不得去捡画,激动地喊:“裴公子!你来京城了恩公也来京城了吗”
裴元卿点头,问:“你怎么在这里”
胡安想起正事,连忙蹲下把地上的画捡了起来,确定画轴没事,才笑着开口道:“我是来取画的,多亏恩公帮我顺利交差,陛下看过这些画后十分满意,让太子殿下亲自派人保管,现在临近万寿节,得把这些画悬挂于大明塔中,我对这些画比较熟悉,上头就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了。”
他顿了顿疑惑问:“裴公子怎么会来东宫”
裴元卿声音一滞。
胡安嗓门大说话声也大,祁烈听到他们的对话声,从屋子里走进来,兴致勃勃问:“你们认识”
胡安躬着身行礼,笑容满面地回道:“是,臣是路过丹阳城的时候与裴公子相识的,裴公子跟其未婚妻还帮过臣一个大忙。”
祁烈唇角浮起促狭笑意,“连你都知道元卿有未婚妻”
“当然,丹阳城里基本人人都知道。”胡安笑容可掬,嗓门极大的道:“大家都说裴公子和苏姑娘是神仙眷侣呢。”
“……”裴元卿窘迫的咳了一声。
祁烈眼中笑意更浓,这段日子他心情都格外的好,哪怕被关禁闭,只要一想到不但弟弟找回来了,连弟妹都有了,就忍不住心情愉悦。
胡安将画轴里的画仔细检查了一遍,见其中一个画轴摔得散开了,他把画卷展开,重新小心翼翼的卷起来。
裴元卿目光散漫的看过去,神色微微一顿,“等等!”
胡安动作停住,抬头望他,“怎么了裴公子”
裴元卿将他手里的画接过去,目光专注的看了起来,神色惊疑不定。
祁烈走至近前,看向他手里的画,“有什么问题吗”
裴元卿眉心蹙起,目光依旧牢牢盯着手里的画:“我之前见过这幅画,总觉得似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胡安探头去看,“我觉得跟之前一样呀我怎么没看出差别。”
裴元卿唇角抿紧,将画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看,“我也没看出差别,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祁烈知道他有过目不忘之能,既然他以前见过这些画,那么现在这些画哪怕有分毫的差别,他也一定能辨认出来。
“你再仔细看看,这些画像至关重要,不容有失。”
三人进了书房,裴元卿把每幅画都展开看了看。
胡安指着画上的那滴血,神色激动道:“裴公子,你快看,连这滴血的位置形状都分毫不差,应该不会有假。”
“是一模一样……”裴元卿手指轻轻抚过画卷,脑海里一一闪现出这些画之前样子,沉默了片刻,忽然神色一动。
他指着画上将军穿的铠甲边缘的纹路,“你们看这里,这条线原本是极为顺滑的,我看杳杳一笔画成的,但是现在这里有了轻微的褶皱。”
胡安把脸都快贴到画上了,才看出那一丝轻微的褶皱,“这……不算什么吧”
裴元卿又把其他画拿出来仔细看了一遍,发现都有这种情况,就像微微氤氲了一点,有些线条某一处微微变粗,差别非常微小。
“会不会是受潮了”胡安平时粗心惯了,实在觉得这些差别太过细微,没必要在乎,“画既然没有被调换,也看不出太大的差别,没事吧”
乾丰帝和朝臣们总不会贴到画上去看,稍微有一点点的瑕疵,他觉得完全可以忽略。
祁烈面色严肃,“万寿节当日,这十二位忠臣里,还活着的人都会到场,那几位已经过世的,他们的家人也会到场观礼,此事绝不能出差错。”
他顿了顿,对胡安道:“这些画像你先不要带走,待我们确认没问题后,孤再派人送去给你。”
“是,殿下。”胡安躬着身退了出去。
他走远后,忍不住挠了挠头。
裴公子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太子府啊
书房里,裴元卿把别院里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祁烈听后神色凝重,立即派人暗中去盯着别院那些护院和小厮们,又派了几个人去煤窑附近暗中查探。
两人将一切交代妥当,才说起这十二幅功臣图。
祁烈肃容道:“打江山不容易,守江山也同样不容易,当年大昭初立,父皇重用这十二名功臣,给他们权力,予以重任,让他们去大昭各地镇守,这些人本来都是他的心腹之臣。”
“可权力最容易腐蚀人心,这些年父皇体力不支,精力大不如前,他们野心愈大,有人暗中贪墨,有人徇私枉法包庇子孙,还有人豢养私兵,这十二幅画像是行赏,也是告诫,让他们时刻警醒自己是大昭的臣子,更是父皇收拢人心之举,所以这十二幅画像绝不可以出现任何差池。”
裴元卿沉默片刻,沉声问:“父皇身体还好吗”
“半个月前,父皇在上朝的时候突然昏倒,当时朝野震荡。”祁烈叹息一声,顿了顿道:“不过你不要太担心,太医说只要父皇放宽心态,安心休养,至少能坚持五年,至于五年后,还要看具体情况……”
两人同时安静下来,乾丰帝前半生四处征战,后来大昭初立,国事繁重,他日理万机,几乎日日殚精竭虑,他确实是位好皇帝,可惜他近些年来身子有恙,国事松懈了很多,才让一些人生出了不该有的野心。
祁烈拍了拍裴元卿的肩膀,“粲儿,我准备年后就跟父皇说你的事。”
裴元卿猝不及防的抬起头。
祁烈苦口婆心道:“这朝中我真正能信任的人只有你,父皇日益年迈,朝中这几年肯定不会太平,我跟父皇都需要你。”
经过这几次的事,他清晰的意识到弟弟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年幼的孩童,不再需要他过分的保护,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如果父皇身体无恙,他还能等,但自从父皇在朝堂上昏倒后,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太医只能尽力而为,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状况。
他弟弟失踪这么多年,必须在父皇活着的时候重返朝堂,如此身份才能更名正言顺,不会受到猜疑。
裴元卿抿紧唇角,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身为大昭的皇子,也有他的责任,他不可能永远偏安一隅。
这波谲云诡的皇城里,有他血脉相连的两位至亲。
裴元卿抬眸看向祁烈,沉声道:“皇兄,再给我半年时间……至少让我回一趟丹阳城。”
“回去做什么”祁烈问。
裴元卿抿了下唇,面庞微红,拳头抵在唇边咳了一声:“回去下聘。”
祁烈眉宇一松,随即哑然失笑。
原来他弟弟是怕媳妇跑了!
第76章
裴元卿从东宫离开后,祁烈唤来管事,拿了库房的钥匙,亲自去库房看了一圈。
管事太监殷勤的跟在他身后,疑惑问:“殿下,您想找什么奴才帮您找。”
祁烈素来严肃的面庞露出一丝喜色道:“在找适合下聘的东西。”
管事太监脸上浮起惊喜,“殿下要娶太子妃了是哪家女儿如此有福气”
“不是我。”祁烈低头咳了两声,老神在在地笑了笑。
管事太监疑惑,不是太子自己,太子还能给谁准备聘礼
祁烈目光在库房里搜寻,觉得这个好那个也不错,咧着嘴角笑的停不下来。
他得先给弟弟准备聘礼,再给弟弟准备彩礼!
他这个当哥哥的终于找到事情做了!
……
裴元卿回到府里,苏景毓和沈懿都不在府里,苏景毓随着沈懿出去拜访亲友了,科举临近,苏景毓忙的不可开交,他既要到各处去探讨学问,回来又要看书,日日秉烛夜读,大家很少过去打扰他。
只有苏灿瑶一个人在府里,她坐在院前,石桌上摆着一堆锦盒,她意兴阑珊的看着那些锦盒,神色有些恹恹的。
裴元卿走过去捏了下少女微微鼓起的脸颊,“我回来了。”
苏灿瑶抬眸望向他,抿起唇角,笑吟吟地朝桌上的锦盒努了下嘴,“看看喜不喜欢。”
裴元卿不疑有他,走过去将锦盒一一打开,里面放着些老山参、玉珏、小叶紫檀手串之类的物件,都是适合男子用的东西。
他以为是苏灿瑶买的,没细看就夸道:“都挺好的。”
苏灿瑶黛眉轻挑,目光灼灼的看向他:“喜欢”
裴元卿没多想的点了下头,“喜欢。”
苏灿瑶嘴角笑容收敛,重重哼了一声,抬脚就走,头上步瑶摇晃,发出叮当响声。
裴元卿连忙拉住她,看着她下压的嘴角,柔声问:“怎么一言不合就不高兴了”
苏灿瑶眼睛瞥了瞥桌上那些锦盒,抿着红唇不说话。
裴元卿意识到不对劲,仔细看了看那些东西,“不是你买的”
苏灿瑶垮着脸,又哼了一声,全身上下都写着‘我在生气’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