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节当天,宫里早早就传来热闹的喧哗声,东宫里也是一片喜气,宫女太监们换上朱红宫装,步履不停的忙碌着。
祁烈寅时就起床了,他得带着皇子公主们去宫里给乾丰帝拜寿,不过乾丰帝子嗣不丰,后宫妃嫔也不多,用不了太长时间。
他身为太子,接下来一整天都别想闲下来,既要准备乾丰帝的寿辰宴,又要忙着接待各位使臣,还得应付前来祝寿的朝臣、皇叔伯们,估计要忙得脚不沾地。
他简单洗漱后,就匆匆忙忙的去泰安殿了。
苏灿瑶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天色微亮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虽然累了三天,昨夜却休息的极好,一夜无梦。
清冽的阳光透过窗隙照进来,外面传来宫女们压低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苏灿瑶精神饱满的从床上爬起来,只用了一刻钟洗漱,就赶紧去书房继续作画了。
裴元卿早就起床了,已经在书房里摆好了笔墨纸砚,见苏灿瑶醒的这么早,还微微有些惊讶。
苏灿瑶心情不错的走过去,抬手在他脸颊上捏了捏,“早啊,卿卿。”
裴元卿:“……”
苏灿瑶一幅画画了一个半时辰,她抬起笔就忘了匆匆流逝的时间,这幅画画的极为顺手,比往常画的都快。
裴元卿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厨房,亲自端着两碗小馄饨进屋,将碗筷放到桌子上。
苏灿瑶画完最后一笔,恰好闻到香鲜可口的味道,她醒来后就没有用早膳,顿时感觉饥肠辘辘。
裴元卿走过去,握住她的手,顺势提笔,将最后一个名字写到画上。
苏灿瑶怔了怔,裴元卿俯身半拥着她,手掌将她的手包裹住,她的手随着他的动作动来动去。
斑驳的阳光从窗外映进来,裴元卿眉宇间的神色笃定而洒脱,笔如游龙,简单的一个动作,莫名让人心动。
裴元卿搁下笔,“好了。”
苏灿瑶回过神,微微垂下眼帘,看着桌上已经完成的最后一幅画,满意的弯了弯唇角。
裴元卿身上清冽的气息围绕在她周围,缠缠绕绕,夹杂着阳光的干爽,这个冬日的早晨好像都变得明媚了几分。
裴元卿把画放到阳光底下晾干,牵着她去了桌旁。
苏灿瑶怔然在凳子上坐下。
“快先吃,别凉了。”裴元卿把汤匙和筷子递给她,见她有些懵懵的,嗓音温柔问:“是不是还犯困”
苏灿瑶抿唇摇了摇头,低头吃了起来,裴元卿发现她耳尖微微有些泛红。
两人趁着晾画的功夫用了早膳,小馄饨鲜香可口,天寒地冻的日子里热腾腾的吃上一碗,全身都泛着暖意。
苏灿瑶喝了一口面汤,放下碗筷,眼睛悄悄瞥向裴元卿手边的令牌,跃跃欲试问:“你这块令牌能不能把我也带进去”
裴元卿愣了一下,“你想去大明塔”
苏灿瑶眼睛亮晶晶的点了点头,全身上下都写着‘好奇’两个字,“我想去看看。”
那可是大明塔!她听过一次又一次名字的大明塔!
以前隔得远不觉得着急,现在隔得这么近,她只要一想到大明塔今天会有多热闹,就忍不住想去瞧一瞧,这种机会可是千载难逢的。
她最好奇的是,她画的那些画像,会不会有人觉得不满意
她想亲耳听听看大家的评价,自从她学画以来,还从来没有这么多人看过她的画呢,何况今日赏画的都是朝之重臣。
她越想越急切,忍不住目光期待的看向裴元卿。
裴元卿斟酌了片刻,声音温柔却坚定道:“不行,今日人多,容易生乱,你若想看,以后我再找机会带你去看。”
“以后哪有今天这么热闹。”苏灿瑶用小手指轻轻勾了勾他的小手指,软着声音唤:“元卿哥哥……我跟你保证,无论生出什么乱子我都老老实实跟在你身边,只要有你在,你一定能保护好我。”
裴元卿神色犹豫,可是听着她软绵绵的声音又无法拒绝。
他只要一听她撒娇,一颗心就跟酥麻了一样,半分都不受控制。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哪怕面上装的再冷,最后也都会妥协。
裴元卿忽然觉得庆幸,幸好他不是太子,不然他将来肯定是个只听她话的昏君。
还是甘之如饴的那一种。
苏灿瑶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嗓音听起来极为可怜,“外面那么热闹,我自己一个人待在东宫多无趣啊”
“我辛辛苦苦画了三天画,你难道都不让我看看这些画挂上去是什么样吗”
“这样君臣齐聚、外邦来贺的盛会多少年才能有一次,我能赶上一次就不容易了,下次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最重要的是……元卿哥哥,你忍心拒绝我吗”
裴元卿放下汤匙,觉得对面的小丫头简直是生来拿捏他的。
他的确不忍心拒绝她。
苏灿瑶握住他的手,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满怀哀怨道:“你忍心让你那美丽的、聪明的、能干的未婚妻失望吗”
裴元卿从善如流的点点头,“我确实不忍心让我那捣蛋的、调皮的、喜欢凑热闹的未婚妻失望。”
苏灿瑶:“……”可恶,臭冰块!
裴元卿眼中浮起几缕笑意,迟疑问:“真的想去”
苏灿瑶点头如捣蒜,见他语气松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就兴冲冲的站起身,“就这么决定了,时间紧迫,我现在就去换衣裳。”
裴元卿张了张嘴,看着她脸上灿烂的笑容,终究把反对的话咽了回去。
总归他把人看牢些,应该不会有事的。
一刻钟后,苏灿瑶换上男装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折扇,像一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靠在门边扇了下扇子,扬眉问:“怎么样有没有大表哥的风采。”
裴元卿也早就换上了护卫的衣裳,忍笑道:“你想进去就只能扮做我的跟班,有大表哥的风采可不行,得有大表哥身后小跟班的风采。”
苏灿瑶将折扇一收,换了个姿势,阔步走到裴元卿面前,像模像样的朝着裴元卿拱了拱手,唇畔含笑道:“裴护卫,你看小的现在可配做您的跟班”
裴元卿抽出她手中的折扇,促狭笑道:“小跟班可不会拿这种东西。”
苏灿瑶嬉笑着甩了甩袖子,露出白嫩的双手,“那小跟班应该拿什么”
裴元卿看着眼前明眸善睐的‘小郎君’,给她正了正发冠,把画匣递给她,“这才是小跟班该拿的东西。”
他勾唇一笑,展开手里的折扇,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折扇没收了,护卫要用。”
苏灿瑶抱着画匣跑上前去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眉开眼笑道:“你一个小护卫,跟小跟班牛什么牛。”
裴元卿唇角溢出笑容,两人打打闹闹的出了东宫。
街上人声鼎沸,热闹无比,从东宫出来,漫长的街道上挤满了人,大明塔就建在离皇宫不远的地方,苏灿瑶和裴元卿骑马从闹市里穿行而过。
因为是万寿节,家家户户门口都挂上了红绸,透着股喜庆气,仿佛过年了一样。
来到大明塔前,气氛才变得肃穆。
大明塔周围守卫森严,护卫们在四周不断巡逻,乾丰帝还没有带朝臣和番邦使臣们前来,但已经有许多小官在此等候,大家都站在院前,没敢靠近大明塔。
裴元卿低着头,带着苏灿瑶往里走,守卫将他们拦下,裴元卿掏出令牌,守卫看清是东宫的令牌后连忙放行。
苏灿瑶垂着头跟在他身后,手里捧着画匣,默默挺直了腰杆,抬脚迈了进去。
踏进院落,他们就听到清脆的铜铃声。
苏灿瑶仰头望去,心中不由赞叹,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大明塔。
大明塔拔地而起,足有三层高,看起来神圣而威严,檐下挂着铜铃,寒风吹过,铜铃被风撞响,声音空灵,大明塔背靠山水,气势磅礴,只有站在塔下才能深切地感受到这份巍峨壮观。
日光和煦,湖面上波光粼粼,倒映着高塔的倒影。
地上铺着石子,两人在原地停顿了片刻,才垂下头一路走了进去。
苏灿瑶垂着眼帘,跟着裴元卿踏进了塔内。
朱红大门吱嘎一声响,又再次阖上。
塔内光影昏暗,四周墙壁上摆着蜡烛,火光微微晃动,塔内空无一人,显得极为幽静。
塔内装潢十分精美,壁画绚丽,墙壁上绘着许多神像,颜色妍妍,有一种宫阙和神像融合的宏大之感,塔内连灯台都是纯金打造,呈现精致的莲花形状,地面为白玉铺成,塔内最中间的墙壁上用金色宝石镶嵌了一个‘祁’字,熠熠夺目,整座大明塔既包罗万千,又彰显皇权。
苏灿瑶抬头望去,塔内第一层就摆放着十二功臣的画像,成环形依次排列,其中只有一个位置空缺着。
裴元卿接过画匣,拿出最后一幅画像,走过去亲手悬挂到空位上。
苏灿瑶将这十二幅画放在一起看,才发现十二名功臣摆在一块个个虎虎生风,威风凛凛,声势十分慑人,恐怕番邦使臣们看到后都忍不住觉得胆寒。
这些人的确是有功之人,值得记在史书上。
苏灿瑶仰头望去,塔顶画着特色彩绘,琳琅满目,她看的停不下来,这大明塔里处处精致,果真令人心旷神怡,幸好她跟来了,不然就错过这难得一见的佳景了。
裴元卿把画悬挂好,回头就看到她仰着头在原地转来转去,眼睛聚精会神的盯着塔顶那些彩绘。
裴元卿轻笑了一下,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腕,“慢点,小心头晕。”
苏灿瑶停下脚,难掩开心问:“这些都是宫廷画师画的吗”
裴元卿仰头看了看,“应该是。”
苏灿瑶目光澄澈而明亮,眼中带着向往,“师父说的对,画师们各有所长,果然我需要学的还有很多。”
“你已经很优秀了,不必操之过急。”裴元卿见她目光期待的看向二层和三层,牵着她往楼上走,“既然都来了,把每一层都看一遍吧。”
苏灿瑶满面欣喜的点点头。
木梯有些窄,裴元卿在前面引路,苏灿瑶提着衣摆跟在后面,一路来到二楼,二楼跟一楼主体风格一样,细节处稍有不同,布置的别有一番风味。
苏灿瑶一门心思往前走,没发现什么时候裴元卿停了下来,猝不及防地撞上他结实的后背。
她捂着酸疼的鼻子揉了揉,凶着一张小脸,懊恼的锤了一下裴元卿的背,“你怎么忽然停下也不说一声”
裴元卿身体僵硬的在原地站了半晌,一点点转过身来,一言不发的抿着唇。
苏灿瑶疑惑的抬眸望去,就看到裴元卿面色古怪的盯着她,眼神十分复杂。
苏灿瑶:“”
她的目光越过裴元卿,看到了悬挂在第二层的画,一眼就看到了那幅被她替换的‘六皇子画像’,挂在极显眼的地方,走上木梯就能看到。
苏灿瑶身体陡然僵住,心里咯噔了一声。
她只顾着来凑热闹,竟然把这一茬忘了!
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早就将当初偷偷换画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这大明塔第二层明明是放置皇子、公主们画像的地方,可乾丰帝竟然只命人将太子和裴元卿的画像悬挂其中,偌大的一层只有两幅画像,自然极其明显,想看不到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