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雪让不少佃户遭受了损失,有些房屋被大雪压垮了,有些家里的畜牧被冻死了,庄子里一片愁云惨淡,管事也愁眉不展。
杳杳挨家挨户把棉衣派发下去,送到有需要的人手里,然后组织大家帮受损的人家修缮房屋,鼓励他们,只要大家齐心齐力,一切都会变好的。
大家见主家心里惦记着他们,路一通就赶来看望他们,像找到了主心骨,庄子里恢复了几分生机。
几人路过一户人家,一名老妪正在绣花,他们进去送棉衣,窦嫣被桌子上的绣品吸引,拿起来惊奇地看了两眼,诧异问:“这是双面绣”
老妪笑着点了点头,“对,是双面绣,年轻时跟我娘学的,现在年纪大了,没办法去田里干活,就做些绣品拿出去卖,补贴一下家里。”
“你这手艺若是去绣坊,一个月能拿不少工钱呢。”
“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就不去跟那些年轻人争了,少挣一点就行了。”老妪笑容可掬道。
窦嫣态度敬重道:“老人家,你可不可以教我我可以付银子。”
“你是杳杳小姐的姐姐,不用给银子。”老妪不以为然道:“你如果喜欢就留下来看看,其实不难的,我指导你几句,你应该就能学会。”
窦嫣犹豫了一下,见管事一直跟着杳杳和裴元卿,庄子里又都是熟人,便点了点头,留下学了起来。
杳杳对女红是半分兴趣也没有,把剩下的棉衣送完,就拉着裴元卿蹦蹦跳跳的去找庄子里的小孩玩。
庄子里又渐渐响起了欢笑声,家家户户里的老弱妇孺们都穿上了棉衣,忍不住露出欢颜,修缮房屋的一群人敲敲打打,干的热火朝天。
杳杳玩了一会儿,跟着庄子里的小孩们跑去山上捡地皮菜,裴元卿作为这些小萝卜头里最大的一个,只能认命的背上竹篓,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一行人慢吞吞地往山上走,杳杳第一次捡地皮菜,觉得十分新奇,她听说这种地皮菜炒鸡蛋很好吃,她想带些回去给大家炒来尝尝。
裴元卿跟着他们一路走走停停,意兴阑珊望着周围的景致。
林子里一片寂静,安静的有些出奇。
裴元卿眼皮动了动,忽然警惕的看向周围,身体下意识靠近杳杳。
刹那间,一名黑衣人突然从树上跳了下来,手里拿着锋利的长刀,直直的挥向蹲在地上捡地皮菜的杳杳。
“杳杳!”裴元卿瞳孔一缩,大叫一声,扑过去推开杳杳。
杳杳看着近在咫尺的刀刃,双眼瞪圆,满脸惊骇。
裴元卿胳膊上被划了一刀,鲜血霎时冒了出来。
杳杳懵了一瞬,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待反应过来,赶紧扑向裴元卿,眼里沁出泪来。
周围的小孩子们惊叫出声,朝着四面八方跑过去。
“啊——呜呜——”
黑衣人踹走脚边一个碍眼的孩子,小孩摔在地上,哭的涕泗横流,爬着往前跑。
又有两名黑衣人从另一棵树上跳了下来。
他们手里挥着刀,齐齐朝杳杳逼近,满地乱爬的小孩们十分碍事,不时挡住他们的去路,他们攥紧手里的刀,眼中闪过一抹不耐烦的杀意。
杳杳发现这些刺客一直死死盯着她,显然她才是他们的目标。
她看了眼吓得惊慌失措抱在一起哭成一团的小孩子们,又看了眼受伤的裴元卿,咬了咬牙,泪眼婆娑的爬起来,朝着相反的方向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
她不能连累大家,更不能连累元卿哥哥!
“站住!”黑衣人大喝一声。
裴元卿心里一急,搬起手边的石头砸向黑衣人,拔腿追了上去。
杳杳两只小腿奋力向前扑腾着,可山上的积雪才融化,道路泥泞不堪,她往前跑了一段距离就不小心踩在了一块碎石上,身体一歪滑倒了,顺着山坡往下滚了几圈,跌的迷迷糊糊,沾了一身泥。
裴元卿心头跳了跳,冲过去拎起她的衣领,把她甩进背后的竹篓上,一刻不停的向前冲。
回庄子的路被黑衣人挡住了,他们只能朝着另一个方向跑。
杳杳顾不得摔疼的身体,急道:“哥哥,他们要杀的人是我,你把我放下,快逃!”
“闭嘴。”裴元卿背着她健步如飞的向山下大步跑去。
黑衣人在后面紧追不舍,长刀劈砍着挡路的树枝,咔嚓声不断传过来,震动着人的耳膜。
杳杳坐在竹篓里,觉得自己都快飞起来了,耳边都是咻咻的风声。
裴元卿脑子飞快转动着,一边躲着黑衣人,一边专挑狭小的地方钻,他们两个腿短,根本跑不过那些黑衣人,唯一的优势就是灵活。
黑衣人们咬紧牙关,步步紧逼的跟在后面,他们选择在山上下手,就是觉得这里人少方便动手,没料到两个小崽子滑不溜秋,在树杈间钻来钻去,身手十分灵敏,想抓起来还真不容易。
裴元卿急促的喘息着,拼尽全力往前奔,黑衣人手里的刀刃几次跟他们擦肩而过,削掉了他一缕头发。
这些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身手了得又训练有素,绝对都是练家子。
裴元卿没时间思考这些人为什么要杀杳杳,因为每一次摔倒都可能会使他们两个丧命,他只能聚精会神的盯着前路,尽量把每一步都迈得极稳。
“臭丫头!你们跑不掉的!”
“砰——砰砰!”
寒风掠过耳畔,裴元卿往前跑了一段距离,听到身后传来几声黑衣人的怒骂声,杳杳嘴里咕哝着什么,他疑惑的用余光瞥了一眼,瞬间脚底打滑差点摔倒。
杳杳竟然随身带着弹弓!
她坐的竹篓底下竟然还装着山核桃!
她正用弹弓把一个个核桃射向那三个黑衣人,嘴里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小丫头极损,射人的时候专挑眼睛射,黑衣人一边躲闪,一边还得小心脚下打滑的山坡泥泞,几次摔了个狗吃屎,一不小心还会被核桃打个乌眼青,气得一路破口大骂。
这给他们争取到了一些逃跑的时间,黑衣人追捕的速度不得不放缓,裴元卿见杳杳没危险就继续奋力往山下冲去,这次专挑山坡陡、地又滑的地方跑,害得黑衣人摔了一次又一次。
“砰——”杳杳每一下都打得极准,她一边把一颗颗核桃打出去,一边自夸起来,试图让自己不要那么害怕。
“杳杳可真厉害,不愧是用弹弓打杏子吃的小能手。”
“砰……吃杳杳一核桃。”
“杳杳真大方,他们要杀杳杳,杳杳还请他们吃核桃。”
其中一个黑衣人被核桃砸了一次又一次,在地上摔了一次又一次,耳边听着她嘀嘀咕咕的声音,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忽然气急败坏起来,大喝一声,抬手将手里的刀远远地甩向他们。
刀刃破风而来,杳杳惊叫起来,“哥哥!”
裴元卿回头望去,只来得及带着杳杳扑到旁边的滑坡上,他们顺着滑坡滚落,半路竹篓磕在石头上碎成两半。
裴元卿赶紧把杳杳从里面抱了出来,将杳杳护在怀里,杳杳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周遭飞沙走石,后面的黑衣人也顺着山坡滑了下来,一路紧追不放。
他们一直滚到山脚下,裴元卿的后背撞在石头上才停下来。
这一下撞的极重,裴元卿大口喘息着,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滚落。
杳杳焦急地抬头看他,瞬间红了眼眶,“哥哥!”
裴元卿从剧烈的疼痛中缓过神来,把她的头按回怀里,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山脚下的马车跑去。
只要能跑到马车上,他们就有逃生的机会。
裴元卿心跳砰砰直响,他抱着杳杳拔足狂奔,不顾一切的冲向官道。
杳杳忍不住哭了出来,不敢发出声音,只紧紧抱着他的脖子,红着双眼瞪着追在身后的那些黑衣人。
眼看着马车就在眼前,裴元卿心中一喜,攒足劲向前奔去。
他抱着杳杳靠近马车,突然心生警惕,脚步迟缓下来。
裴元卿屏息凝神,定睛细看,没见到车夫的踪影,却发现马车下有一滩血迹。
裴元卿瞬间面无血色,猛地停下脚步。
他慌忙向后退去,马车里突然又冲出两名黑衣人。
裴元卿心里咯噔一声,转身就想往回跑,可后面那三名黑衣人已经追了过来,将他们两面夹击,围堵过来。
裴元卿血液一瞬凝固,有一种走至绝路的荒唐感,可怀里沉甸甸的重量却提醒着他,他还不能放弃。
杳杳眼睛湿漉漉的靠在他的肩膀上,两只手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冰凉的脸颊贴着他的肌肤。
黑衣人手里的刀泛着凛凛寒光,一步步逼近。
杳杳声音颤抖着,打着哭嗝跟他们商量,“你们就杀我一个,别杀我哥哥好不好”
裴元卿双手下意识将人抱紧,不动声色的一步步后退到马车旁,倏然猛地撞向拴着马车的马。
马受了惊吓,快速朝前跑去,那两名刺客被冲散,让出一条路来。
裴元卿趁机抱着杳杳飞速朝前奔去,明知逃不开,依然拼尽全力一试。
哪怕能多跑一步,哪怕能让杳杳多活一刻,就能多一丝希望。
“站住!”黑衣人大吼一声:“你现在把她放下我们就饶你一命!不然连你一块杀!”
裴元卿脚下片刻也不停,迈着大步不断往前冲。
“哥哥……你把杳杳放下吧呜呜……”
裴元卿听着杳杳软糯的哭声,一颗心控制不住的疼了起来。
这时,前面忽然传来踏踏马蹄声,裴元卿抬头望去,眼中一瞬间迸发出希望的光芒,脚下跑得更快。
苏明迁骑马而来,见此情形瞳孔猛的一缩,他飞快打马冲了过来,“快上来!”
裴元卿边跑边伸出手,苏明迁一把拽住他的手,用力将他们拉到了马上。
他顾不得问发生了什么,勒紧缰绳调转马头,挥着马鞭往前跑,“驾!”
为首的那名黑衣人眼睛一眯,依样画葫芦,像之前那个黑衣人一样,动作飞快地将长刀甩了出去,长刀横扫过马蹄,马儿跌倒,三人从上面摔了下来。
苏明迁心底发寒,就势捡起地上那把长刀,紧紧攥进手里。
他看了一眼爬起来的裴元卿,声音里带着一抹决绝,“快带杳杳走。”
裴元卿抬起头,这一刻他们默契的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目光同样坚定。
裴元卿点点头,把杳杳扛到肩膀上就朝前冲去。
无论如何都要让杳杳活下去!
苏明迁横刀挡住那五名黑衣人。
黑衣人们没想到一个小丫头这么难解决,不由暗暗咬牙,他们已经损失了两把刀,现在只有三个人手里有刀,心里都急了起来,下手愈发狠辣,毫不犹豫的冲向苏明迁。
苏明迁只有一个人,对方却有五个人,他能做的只有多拖一刻是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