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面上一副高人风范,可心里却十分苦涩。他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继承他师兄的衣钵,怎料对方的家人十分不愿,将他赶了出来。那孩子处境太差,无法反抗。
不过,在他离开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不是无法反抗,而是无意反抗。似乎在他初次接触算卦推衍之时,那孩子便变得有些奇怪了起来。
那一天,从不来李衍院里的李夫人突然闯了进来。撞见他在看老乞丐给的推衍占卜书籍,桌子上还摆放着未曾收好的龟壳。李夫人当即勃然大怒。
“不学无术的东西,整日和一个老乞丐待在一起,这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如今你还开始学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李夫人眼中闪烁着冷意,她给了一旁的婆子一个眼神。
很快,漫天的碎纸张洋洋洒洒地飘落,李衍静静地站在一地被踩碎的龟壳中间。
此情此景,李夫人却看着李衍的侧脸有些晃神,好似想起了什么人。
她回过神,眼中闪过两分厌恶和恨意,她伸出手,另一边的丫鬟见状立刻从李衍屋子里床边的箱笼里取出一道戒鞭。
“衍儿,你太让为娘失望了。你表哥身体不好,你答应了爹和娘,要好好辅佐你表哥的。”李夫人一脸的失望,“是不是得了夫子还有几位世伯的夸奖,你便有些得意忘形了,还是说,你爹对你态度好了两分,你便忘乎所以了。”
李衍只是低着头,盯着一地的龟壳,似乎在脑中勾勒被弄乱前的卦象。
一声响亮的鞭声响起,李衍闷哼一声,身子踉跄了一下。
“衍儿,娘都是为你好。”李夫人苦口婆心地说道。“即使来了永州,你爹也对咱们娘俩十分冷淡,你爹不止你一个孩子。可娘只有你一个孩子,你要争气啊。”
这话已经听了上千遍了。可李衍始终不明白,她娘到底是爱他爹还是恨他爹,亦不知道她究竟想不想看到自己争气得到爹的夸奖。
前日,他爹破天荒夸赞了他几句,他娘虽笑着附和了几句,可她眼中却并无高兴的情绪。
“娘,儿子明白。”
听到他这般说,李夫人这才满意了几分,她伸出拿鞭子的手,
李衍忍住背后传来的阵痛,熟练地上前接过鞭子,一步一步地移到床边。
箱子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把戒尺,他将鞭子放回原位,余光触及到角落里那个有些掉漆的老旧暖炉,他视线顿了顿。
见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李夫人似乎突然失了兴致,她意兴阑珊地吩咐道:“现在立刻将那个带坏少爷的老乞丐赶出李府。”
“是,夫人。”
李夫人很快带人离开了,好像并不愿意和他多待一秒。
室内又恢复了冷清。李衍身边只剩两三个沉默寡言的丫鬟小厮,几人低头打扫起了一地的狼藉。
李衍转过身,看向其中一个认真打扫的小厮,见对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才开口说道:“阿忠,你跟了我有些年头了吧。”
听到主子发问,阿忠慌忙跪了下来,“少爷,我没有给夫人通风报信啊。”
李衍意味不明地看了跪着的阿忠一眼,很快敛起神色,转身进了内室。
阿忠大松了一口气,立刻献殷勤地跟上去,“少爷,我给你上药吧。”
“不用。让阿义来即可。”
阿忠停住了脚步,听话地没有再跟进去,毕竟平时这活也不是他干。
见阿义进了内室,阿忠深吸了一口气,少爷应该没有发现吧。
虽有些慌乱,可想起萧玄许下的好处,他顿时有恃无恐了起来。少爷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他也不能拿自己怎么办?
此时,李府外。
老乞丐哎地一声,脚步轻移,躲过了家丁推来的手,又伸出一只脚,绊倒了几个凶恶的侍卫。
几个高大健壮的家丁只感觉手下的老乞丐像个泥鳅一样滑不溜秋,叫他们好不狼狈。可一旁的管家可不管那么多,见此情形还以为他们在放水,痛骂了好几声。
“哎,小伙子,火气不要这么大啊。不必相送了,老朽这就离开。”
老乞丐也明白了今日是非离开不可,他抄起地上的拐杖和一个小包袱,一脸惬意地往外走。
见他离开,管家和家丁才进了宅院。可他们没注意到的是,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突然跃上墙头,刷刷几下,那道黑影就进了李衍的屋子。
“受伤了?”老乞丐慢悠悠地开口道。
李衍抬起眼,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递了一个小纸条过去。
老乞丐奇怪地接过来。
“安县?这是何意?”老乞丐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要找的人,会去安县。”
他要找的人?莫非...老乞丐颇有些震惊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子算出来了。不愧是他师兄命定的徒弟啊!
他那师兄临走前留下了一个谜语卦,他研究了许久,找了不少人帮忙才破解了其中的意思。
竟是让老乞丐到处乞讨,他会在这个途中遇到他师兄命定的徒弟。
若非欠他师兄一个人情,老乞丐怎么会下山到处乞讨,毕竟他也是有名有姓之人啊。
只是后来他也有些乐在其中了,咳咳,这个,不提也罢。
思绪收拢,老乞丐期待地看向许知南。这次来安县居然碰见了这个女娃娃,他那颗赏识之心又压抑不住了,便想着顺便收个徒弟也好。他还没过够当师父的瘾呢!而且这次他可专业对口了,不再只是个挂名师父咯。
“所以你考虑的如何,要不要拜我为师?”
许只南没有回答,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这位老爷爷,您贵姓啊?”
老乞丐愣了愣,从久远的记忆里,翻出了一个哭唧唧的小道童身影。
“没上山前大约是姓陆吧。”老乞丐一说完,又突然起了范儿,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咳咳,不过你可以叫我我道号清道子。”
“你若愿意,叫我师父也行。”他抖了个机灵。
“不了。”许知南摇了摇头拒绝了。
见状,清道子立刻急了,他想不明白啊,怎么一个个的都不愿意呢,不行,都说烈女怕郎缠,他再缠缠,她说不定就应了。那李衍不就这样答应了拜师!
许知南轻叹一口气。
倒也不是别的原因,主要是差辈了啊。
前朝距今几百年,那她拜的师父陆冶可算是清道子的老祖宗啊!
这声师父能叫吗?
第94章
虽然许知南没有答应要拜他为师,可老乞丐还是不死心,也不愿意离开。
考虑到对方【180两】的身价,许知南倒未曾反对,但带他回老巢那是不可能的。
许知南让他在铺子里和伙计住下,但得先洗漱一番,不然也忒埋汰了!人家伙计也嫌弃啊!
不过老乞丐却拒绝了,他在李府待的那段日子便有些不太适应。这么多年乞讨过来,他发现自己还挺享受这种乞丐人生的。露宿街头也是一种修行啊!
“不麻烦姑娘了。”老乞丐摇摇头。呆在县城里也好,也许就能等到他要找的人了。
许知南回了村子,见那狼娃没折腾出什么事来,这才松了口气。
但一天的工夫,瑜宝和狼娃的关系似乎更加势如水火了起来。
“啥,他还真是个狼娃啊!”李氏有些吃惊,而狼娃此时正卧在她脚边。瑜宝则在李氏怀里扑腾个不停,可碍于人小手短脚短,无法把狼娃赶走。
许志旺有些担忧,“那这孩子怎么办?”
李氏刮他一眼,“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把他扔了,先养着吧,不管怎么说,这孩子从山上跑下来,落在咱们院子里,也是一种缘分。”
见李氏发话,许志旺立刻闭上了嘴。
许知南挠挠头,也只能先这么着了。
不过瞧她爹娘今天这架势,想必他爹应该就回军营一事和她娘起了争执。
狼娃似乎知道这几人在讨论如何处置自己,他扭过头嗷了两声,眼神里流露出两分可怜来。
“不过总不能天天狼娃狼娃的叫吧。先取个名叫小黑吧。”许志旺讨好似地朝李氏笑了笑。
小黑。他爹这取名水平属实是不敢恭维。不过她和元宝早年还是大丫二丫,也差不多了。
李氏想投反对票,但她们都想不出什么好名字来,便说着先这么叫吧,以后长大了再改名也行。
“爹娘,姐姐,瑜宝,我回来了!”元宝拎着许知南给她缝制的小书包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见家里突然多了一个新成员,她好奇地凑上前。
李氏给她介绍了一番。元宝一听这孩子是狼养大的,还会咬人,吓得立刻后退两步,收回了想要摸摸止咬器的手。
随即,元宝噔噔噔地跑到许知南边上,拉拉她的袖子,“姐姐,路上遇到曲叔叔,他让我告诉你,织布机做好了。”
闻言,许知南立刻站起来往外走。
等她到了木匠做工的地方,几个木匠正围着屋子里摆着的那一台织布机呢。
“小许村长,你来试试看。”
这几个人都没织过布,因此只是照着图纸把织布机做出来了,但具体能不能用,有没有问题,他们都不太清楚。
也不会用的许知南:...
她轻咳两声,派人找来了朱书生的老娘钱氏。
甫一看到那架织布机,钱氏便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
“小许村长,这东西似乎和我早年用过的不太一样。”她上前试着操作了一下,“就是不知道织起布来效果如何。”
许知南让人从仓库里取了些棉花,让她试试看。
织布机车发出低沉的嗡嗡声,伴随着梭子来回穿梭的声音,钱氏双手翻飞,开始试起了这织布机。
良久,钱氏才从织布机上下来,手里还拿着一块短短的布。
许知南接了过来,这纯棉布质地均匀,手感柔软,确实不错。看来这织布机没什么问题,应当能投入使用了。
钱氏亦十分惊喜,“这织布机可比我以前那台顺手多了,织布效率高,织出来的布也十分优质。我还会些印花染色之法,到时候织出来的布,一定更为美观。”卖价肯定更高。
许知南点点头,扭头吩咐木匠们除了铺子里的单子,其余时候继续制作几台织布机。
至于现在这台,她命人搬到一处光线好的地方,让钱氏先召集村子里想学织布的人观摩试试。织布机有限,先选一批有些天赋的女子学习织布。
有了织布机,这纺织工坊也可以慢慢开起来了。
但这台机器需要有不少铁零件,老铁头面露难色。“阿南啊,我带来的铁可不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