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奶道:“你先吃些肉,看你太瘦了,那些东西等以后再吃!”
她想让孙子多吃些肉补补身体。
肉食不常见,能吃一顿算一顿,既然葛根可以吃,山上多得很,以后再挖就是。
徐大柱摇头,躲开送过来的肉,这些肉虽然好,但他没有劲嚼不烂吃在嘴里也咽不下,只能喝汤。
唉!
小满奶满眼都是泪水,她心疼大孙子,从受伤就没吃什么好的,这身子骨是越来越差,偏偏现在还遇上乱世,没办法找好郎中,要怎么养才养得好!
火塘边,小满爷也放下碗筷,看着孙子只能喝汤,他也吃不下了。
还是江氏说的对,自己瞒着藏着连病情都不说,谁知道有什么草药能治,什么都试一试,万一就好了呢!
于是,小满爷压低声音,简单说出两年前那塌家灭门般的惨事。
说起来,这也是一个很寻常的病案,一句话就能概括。
两年前冬天的一个早上,当时大柱媳妇已经生下妮妮出了月子,徐大柱上山烧炭累了,本来该在山上住一夜再走,他惦记家里妻小和老人,冒险背着沉重的炭筐摸黑下山,失足跌下山崖。
人没有死,但伤了腰,刚抬回家时腿还有知觉,找了镇上县里的郎中来治。
耗光银钱,扎针汤药齐上,别人怎么说好就怎么治。
可治着治着下半身完全没了感觉,就连屎尿都失禁,彻底瘫了。
徐大柱一个才二十岁,龙精虎猛正是家里顶梁柱的年轻人,哪里能接受自己成残废,几番寻死,又被媳妇哭求着活下来。
但是他活的条件是要媳妇春凤留下孩子回娘家改嫁,不用跟自己浪费一辈子。
刚开始一年时间里春凤还回来过几次,但都被徐大柱骂走,最近一年被娘家另外嫁人,就没有再来过了。
江枝听得连连叹气。
其实在医院里,每个患者背后都有一段血泪史,她早就听麻木,除了同情就只有同情。
但如今跟小满一家患难与共,这感情就又不一样了。
江枝琢磨了一下徐大柱的病情,这些时间里她虽然没有问过,但通过小满偶尔的只言片语知道,徐大柱的手指和手臂能动,双腿没法动,是很严重的截瘫患者。
脊髓损伤治疗的黄金期在最初的半年,错过了就基本上没有痊愈的可能。
徐大柱已经病两年多,所以治疗对他来说不是完全没有效果,只能说希望不大。
江枝觉得,在治疗之前,最关键还是要让身体恢复正常体重,改善营养不良,才能有体力接受康复训练和治疗。
可现在这种情况,说什么补充营养就是在为难人。
看着小满爷期待的眼神,江枝说不出欺骗的话。
只能说:“大柱身体太弱了,要是他能调理好身体,恢复手上的力气,以后自己就能穿衣吃饭。”
徐大柱现在只能动手指,而且还没有求生欲,如果真的能自己穿衣吃饭,完成基本的生活自理,那就等同恢复成功。
果然小满爷眼神一暗,不过也没有失望:“只要大柱能自己吃饭,再长些肉,也比现在好!”
他不敢真的奢望大孙子可以治好,郎中已经说过,大孙子这辈子都只能这样瘫着,拖上几年人僵了,缩了,也就活不成了。
现在孙子已经瘦成一把骨头,恐怕难活过今年,他实在不想再白发人送黑发人。
第24章 尝鲜
离开小满家,徐二瑞背篓里装满清洗干净的肉。
今天他和小满找回来的肉除去锅里煮的,剩下的大半在这里。
本来剩肉是两家平分,因为江枝说葛根吃了对病人好,就被小满奶给留下来作了交换。
江枝没办法,就把葛根全部给她,另外还是留下一些肉。
再三叮嘱一定要吃饱肚子,别舍不得,山上的葛根还多的是。
这句话是真的,知道这里没有吃葛根的习惯,江枝相信光是葛根粉就能养活两家人了。
等三人回到自己的家,江枝再一次呆住。
房子什么时候被修补好了?
她早上出门回来就先去了崖下小满家,还没有机会回家看看。
徐二瑞也有些愣,他放下背篓,拿着火把就跑到自己睡的屋前上下看:“巧云,这是怎么回事啊?我早上出门还是光光的屋顶,现在谁给盖上的?哪里来的石片树皮?”
山火烧了半边草顶,这两天都忙着收集肉食,根本没空修房顶。
还以为要摆几天忙过了再做,谁知这时候都已经被修好了。
巧云这时候也不瞒着:“是叔公来修的,他要先别给你们说,他不想听谢来谢去的话,还说这些天都是我家在忙找吃食,他也该做些事。
哦!娘,你和二瑞那两件被烧过的袄已经被叔奶拿去拆洗了,她说做好再拿回来。”
哎!这个憨子!
江枝两人救火时穿的衣服被火烧过,又是泥又是烟灰,不重新拆洗过没法再穿。
只是这些时间江枝没空,就让巧云先拆开来,等有空再清洗缝补,怎么能让小满奶拿走帮忙!
江枝有些恼怒的抬手佯装向她头上敲去:“你这个傻子,人家叫你不说你就不说。也不想想你叔公一把年纪怎么爬屋顶的,你叔奶眼睛也看不清穿针引线!”
雷声大雨点小,她这动作吓得巧云缩头,却没有真正敲上。
巧云委屈:“我也不想让叔奶拿的,可拗不过她。”
江枝也是懊恼,自己要是知道小满爷他们白天帮自己做了这么多事。
在对徐大柱的事上,至少还得多说几句,哪怕没什么用,也能让两个老人今晚心情好些。
唉!
算了,这对老夫妻很怕成别人的累赘被遗弃,努力表现自己的价值。
既然小满爷愿意做,自己也坦然接受,以后有能帮他的就多帮。
既然烧过的房顶修好,徐二瑞小夫妻重新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江枝没急着睡,她先将所有肉挂在火塘上方的横杆熏着,又忙着把自己挖的折耳根清洗干净,摘成小段再撒点薄盐腌上。
刚才她在崖下小满家取葛根时,大家看见折耳根居然说不认识,凉拌了一点也不吃,还说有味让放远一些。
对这个反应江枝没有多作解释,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彼之蜜糖汝之砒霜。
既然吃不惯就不能强吃,得先处理过。
只需要腌上几小时,把腌出的水倒掉,重新放入调料,折耳根所有腥味就没有了。
余下的都是脆脆口感和特有的清爽味道,而不是腥味,吃的人自然容易接受。
第一次连盐都不腌入味就冒险生吃的,只能说是个憨憨!
这一晚,江枝又是辗转了好一阵才睡觉。
另一处山峰的山火没有熄灭,白天灰蒙蒙的,空气一直都是呛人的烟味。
忙碌着还好,此时静下来,能听着遥遥传来野生动物在山火里惊慌嚎叫声,她还是感觉瘆得慌。
再想想山下那些……
唉!江枝压下心思,把全身蜷缩进被子里,她想回到梦中,回到自己那舒服的懒人沙发上,再听听书,知道主角和外面的世界怎样了。
她的确睡着了,可什么梦都没有。
硬邦邦的炕,硬邦邦的被子,睡得她整个人都硬邦邦的,早上起来时,腰酸背痛骨头都在咔咔作响。
灶间里,巧云已经在烧火做饭,徐二瑞没见人影。
巧云一边给江枝舀热水洗脸,一边道:“二瑞见娘累了要多睡一阵,他就自己去夹山沟把葛根背回来!”
这俩孩子真是太懂事了!
江枝心里感叹,原身虽然受苦,孩子懂事也是福气。
趁着早上做饭这一阵,江枝去旁边梯田里又开一阵荒。
现在她每天都会去开上一段,积少成多,慢慢就会修建出来一片良田。
砌石坎,再挖平地,江枝从外面收集来烧过的山火灰和土皮堆填在田里。
等到徐二瑞和小满背着一大筐葛根回来,江枝也开出十多米长的田口。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春风,只要气温暖和,雨水一来就可以播种了。
早饭又是青冈面饼和泡菜,不过今天多了一道凉拌折耳根。
看着这奇奇怪怪的东西,被特意留下用饭的小满一脸苦逼样。
跟他一样脸色的还有徐二瑞:“娘,能不能不吃?”
他们俩昨天晚上好奇,见折耳根白白嫩嫩的,比细细的草根看起来顺眼多了。
小满毫不迟疑就吃了一口,没想到一股不涩不苦,只感觉怪异的味道直冲脑门,差点吐起来。
现在,江婶子又要自己吃……
江枝催促:“这次不一样的,很好吃,嘎嘣脆!”
小满满脸拒绝,他突然觉得自己现在还不饿,连早饭都可以不用吃。
徐二瑞可不敢这样拒绝。
他在江枝的逼迫下,勉强捡了一根最细最短的白根。
放在嘴里胡乱一阵嚼,连味都不品就想咽下去,可是嚼着嚼着嘴里开始回上味,不是那怪怪的腥味,而是脆脆的爽甜。
“哎!这味怎么不一样了,好吃,好吃!”
徐二瑞赶紧又挟了一根胖胖的根茎到嘴里,这次爽感更盛,而且调料里有干辣椒和花椒,裹着咸辣麻直上头。
很快,小满震惊得眼睛都瞪圆,看着徐二瑞大挟大挟的吃着,嘴里嚼得“嚓嚓”直响,就像牛吃青草……
“二瑞哥!真的好吃?”他有些心痒,又有些害怕。
徐二瑞嘴里都是折耳根,没空说话,听着问话就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把小满都弄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