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已经做好下山准备,既然之前的担心不存在,就可以进村里去,哪怕不常住。
上山即将三年,徐大柱已经习惯身体残疾带来的寂寞和艰苦,但春凤还年轻。
以前自己身体好时,凤妹子就喜欢鲜艳颜色,也喜欢跟人说话,所以在受伤后,自己才让春凤回娘家的。
现在条件允许,徐大柱听到村里的热闹,还是想看见春凤也能这样开心。
江枝还没有回答,此时夜风有点冷,春凤拿着一件衣服出来给大柱披在肩上,接过话道:“婶子,还是等小满定完婚再说吧!
我们以后就是住在山上,也可以经常进村去!”
徐大柱现在身体恢复得不错,虽然不能行走,但可以趴坐骡背。
这是前几天试过的。
房子修好后小满就要订婚,大柱这个亲哥哥是必须要去的。
二瑞把他抱上骡背,没想到居然可以坐稳,也就意味着以后可以借着畜力上下山。
这也给了大家更多选择,所以江枝才会如此一问。
只是春凤话里有话,显然对回村定居有顾虑,江枝也就不再多说了。
山中的夜晚,看似寂静之声,实际上虫鸣鸟叫无比喧嚣,江枝静静躺在床上,此时跟她同屋的小姑娘合香已经进入酣睡。
身体已经很疲倦,江枝头脑却很清醒,她在想要是大家都下山去,佩奇怎么办?
她有些后悔把佩奇养成宠物了,要是离开人类它会习惯吗?
其实已经两岁多的野猪完全能独立生存,不用江枝把它放在心上。
山民的生活很艰苦,除交通不便利之外,还有就是种庄稼的风险大。
山里没有良田,土壤太浅的坡地无法抵抗自然灾害,一遇天干就绝收。
第二天,江枝没有休息,开始整理家里的东西。
昨天晚上她已经想好,如果大柱家要下山居住,这里还是不能荒废。
每个月让人上来住两晚,给佩奇喂食。
而且自己采药也会来住几天,夏天在这里更是舒服。
有江枝在,佩奇大着胆子又回到自己的小木屋里睡觉。
只是每次都是偷偷摸摸,树林外面的圈舍一步也不敢去。
于是,江枝每天出门时,前面跑着熊小妹,后面跟着彩霞、妮妮、最后压轴就是慢吞吞的佩奇,前呼后拥浩浩荡荡一群在山林里游荡。
就这样五天后,小满带着田桃上山来了!
从两人挑明关系后,小满没有瞒着田家,把自己家里有哥哥嫂子,以后哥哥嫂子要一起居住说明白了。
听到还有一个嫂子,田家虽然是有些意外,但还是欢喜接受,小满家只有兄弟两个,当然要住在一起相互照应才对。
这次房子修好就要订婚,小满也带着田桃上山来见见兄嫂,商量搬家事宜。
见到田桃上山,江枝才悟出春凤犹豫不决的原因。
经历逃荒路上太多苦难,习惯山上隐居的春凤下意识抗拒跟外界接触。
还有一个原因是兄弟俩好相处,妯娌就不一样了,她没有自信心。
田桃是第一次到山上来,看见这里鸡猪成群,菜园葱绿苗黄,房舍不比自家的茅屋差。
有慈祥的奶奶,有腿脚不便,但被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大哥,还有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稍显沉默的嫂子。
田桃的到来让妮妮最兴奋,她不怕生,缠着这个小婶婶显摆自己那些玩具,带着她看家里的鸡,还有那些长着条纹的花猪崽,非要抱来给她看。
春凤怕母猪咬人,于是跟着她们一起去,妯娌俩刚开始还有些陌生别扭。
田桃在家里是大姐,习惯照顾调皮捣蛋的弟弟妹妹,帮她娘管着半个家。
又管了大半年药坊,前几天还跟着江枝四处奔波学习,所以年纪虽然小,但比春凤还胆大心细。
此时面对第一次见面的嫂子,她也是开朗爽快,很快就让春凤放下戒心。
田桃是来邀请春凤和大柱回村一起住。
第426章 贺
金秋十月,徐家村热闹起来。
江枝的新房落成,再加上小满订亲,两事合一事准备办上一场酒席。
田贵提前一天上山去,亲自把行动不便的徐大柱背下来。
小满奶和巧云也要下山,这两人走路不方便,只能由二瑞、小满扶着边走边歇。
这一次所有人都下山了,因为老云崖还有鸡猪要喂,于是留下牵牛和佩奇守家。
主厨师傅是从镇上请来的,按照巴郡习惯摆“坝坝宴”。
原本坝坝宴需要每户人家借桌子板凳,借碗筷锅盆。
可徐家村情况特殊,这里人又穷又富,全村没有几张像样的桌子,但每户都在吃肉吃面。
江枝只能拿了银子让李老实去买两张木桌,再把刘氏、徐根生家新买的木桌借过来,还有其他家的竹桌碗筷也能凑合用,大家翻台坐上三轮就行。
可随着客人的到来,江枝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能得周王嘉奖,江枝算是平川县第一人。
她只是修了宅院要贺房,找到这个由头,梨花镇的老宋和几个乡绅来了,张军头带着下属来了,驿站的曹驿丞也来了。
这不奇怪,都是老熟人。
可其他镇的亭长不知道怎么得到消息,带着明年春天才来学习的里正们村长也来了。
一个镇来七八个,五个镇就是三四十人,再加上梨花镇的十几个商绅,这一下呼啦啦一大群。
江枝看得脸都绿了,自己准备好的宴席都不够坐这一群人坐的。
不光是这些人,在县衙当差的向德金和吴洪茂,连同几个曾经在徐家村医棚养伤的伤兵们也来了。
这一下可不得了,客人快赶上徐家村的主人多,别说有凳子坐,就连新修的两套房子都站满。
这些人的到来,不光是江枝没有想到,其他人都没有想到。
在县衙得到周王嘉奖的事,江枝只给小满爷他们说过,并没有在村里宣传。
村里人只知道官府要制药,现在每天都有大车队送各种草药到村里仓库和青泉湾,徐根生和二瑞小满天天忙着收货入库。
客人涌现而来,把村里徐长明他们都惊住了。
江婶子只是贺房,怎么来了这么多人,不光是有宋亭长张军头他们,还有很多陌生人?
可此时不能光诧异,还得帮忙待客,每家都把所有能坐的凳子全部搬出来。
梨花镇老宋带着几个亭长,后面再跟着十几个消息灵通的里正在村里溜达,对着各家土房指指点点。
农家修土墙房不稀罕,可这连成一片、成色一致的十几二十套房就有些别致了。
每户人家房前都有一条小道通向院子。
而那间修在田地中间的蚊香作坊,更是吸引人的目光。
此时田地里的苞米和水稻都已经收割,四下光溜溜的。
简陋的草棚子像一只孤傲的脱毛斗鸡,亮着几根长腿站在空旷的田地间。
在得知这并不是某一家的产业,也不是某一族独占而是村里共有,每个村民闲暇时间就可以挣钱时,顿时啧啧称奇,再丑的样子都可爱起来。
这哪里是草棚子,这明明就是养了一个会下金蛋的母鸡了。
村里接待不了这么多人,江枝只能安排老宋他们去驿站,那里有驿站食堂,因为要接待来去官员,所有桌碗都是齐全的。
一部分人留在村里让秦氏她们接待。
梨花镇上,王小菊背着大筐子,匆匆忙忙买菜买肉买鱼,这些都是临时添加的,只能有什么买什么。
在她旁边是石猴子等几个孩子跑腿,碗筷这些东西在杂货铺能买到,孩子们一咕噜买回来。
街边上,王老大神情复杂的看自己妹子在不停掏钱袋。
王老大的背后,一个妇人又在不停推他上前:“老大快去,那是你妹子,都是一母同胞,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时间过去这样久了,什么事都能过去。”
王老大黑着脸:“当初是你把小菊的头发都扯秃了,现在又喊我去赔礼,谁做的事谁管,还是你去!”
妇人气恼:“我当时还不是为了一家人,五两银子,你那妹子惹出的事,凭啥让我们出钱。”
王老大瞪眼:“还不是你天天在家念叨妹子一家白吃白住,她才回徐家村去搬粮的。”
妇人不依:“那话可不是我说的,是弟媳妇说的,你又冤在我身上。”
王老大抽身便走,他心中也是气恼得紧。
从上年徐家村修房后,他在镇上碰见幺妹都会故意在旁边说话,只要小菊喊一声哥,自己这个哥也就找一个台阶下来。
可是,小菊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还在赌气。
已经错过徐家村修房,再想到徐家村前几天又有人买柜子打家具,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谁跟银子过不去。
而且早就听人说妹子在村里很说得上话,还管着事,肯定能帮娘家拉上生意。
不行,自己的幺妹还是得自己主动低头。
王老大一边想着,一边走到王小菊身边,憋着嗓子道:“小菊,你跟我们再有气,不想见我们,我们都不说啥。
爹以前是最想你,你这一年也该去给爹娘烧一张纸了。”
王小菊早就看见自己哥嫂在旁边。
梨花镇只有短短的两条街,站在街这头撒一泡尿,可以流拢那头,徐家村赶集就来梨花镇,见面很容易。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自己赶集,都能看见在面前晃悠的大哥二哥,或者就是大嫂二嫂,甚至还有几次侄儿侄女来抱腿。
王小菊还是不肯低头。
从小到大,那一天的经历一辈子都忘不了。
在村里挨了打,回娘家又被打,还直接被撵出门来,被街坊邻居看笑话,她就发誓不会再回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