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高兴,我高兴。”王小磊又笑着举了举手里的杯,“这马奶酒比我们生产队做的还好喝,趁机多喝两杯,不亏。”
“哈哈哈。”陈社长被王小磊逗得发笑,摇摇头,才又低声道:“明天你们都别回第七生产队了。”
“啊?那去哪里啊?”王小磊瞠目,咋还不让回家呢?
“跟我回场部,办一下林雪君升兽医的手续。顺便去场部的仓库里领一下物资,针管、胶皮手套、各种医疗器械之类的都领一些回去。”陈社长徐徐道。
王小磊惊喜地瞠目望着陈社长,酒杯送到嘴边,却完全忘记了喝。
“在你们第七生产队,给林同志立一个兽医站。”
陈社长的话音才落,王小磊就霍地站了起来。
那边林雪君和两名兽医才坐下,王小磊就接力一样起立,引得所有人都将目光转了过来。
王小磊激动地根本没注意到其他人,只热切地望着陈社长,颤声道:
“社长,您说真的?”
兽医跟兽医卫生员可是完全不同的意思了,卫生员只是学徒,兽医却是更受尊重的正式‘大员’。
支撑公社大厦的‘四梁八柱’(八大员),既生产队队长、会计、出纳、保管员(四梁)、贫协组长、民兵排长、妇女主任和工作组长,再有就是有一技之长的饲养员、记工员、羊户长、驾驶员等‘大员’。
兽医在他们牧区生产队,绝对比‘四梁’更重要啊。
林雪君一旦成为兽医,那她就是支撑公社的四梁八柱之一了,是生产队里绝对的栋梁之材了!
“一言既出。”陈社长被王小磊的情绪感染,抿唇掷地有声地吐出四个字。
“驷马难追!”王小磊接了话,忽然哈哈哈充满豪情地笑起来。
在四周所有人投来的疑惑目光中,王小磊高举了手里的酒杯,像在宣布自己的喜事一样,朗声道:
“我们的林雪君同志,要升做兽医,设立属于自己的兽医站了!”
第104章 你就是林雪君?!
“这位叫林雪君的同志又会写文稿又是兽医,好羡慕啊。”
夏季是呼伦贝尔最浪漫的季节,白天时的草原是蓝色的海和绿色的海的相望。
到了夜晚,所有色彩都被黑暗笼罩。没有了蓝色和绿色的差别,两片暗色的幕布便在天际相交,仿佛是一张折叠的黑色纸张。
躺在星空幕布下的草场时,像置身最恰到好处的梦,没有日晒,清爽爽地贴近地面和青草,偶尔有蚂蚁翻过你的手臂去更远方寻找食物,你好像变成了一只羊。
转头看到白色的小小蒙古包,包前小小的篝火绒绒地燃烧。再转头是风吹草浪,将你无边际的喜悦传递向远方。
每一丛被风拂过的草,都轻轻地向另一丛草凑头,草尖相碰之际,送出一句低语。
那绝不是忘记浪漫的成年人所听到的千篇一律的‘哗啦啦’和‘窸窣窸窣’,实际上,小草正在说:
“林雪君同志升任兽医,将要拥有自己的兽医站……”
好消息在大自然间传递,传向黑幕折叠的地平线,打一个折,传上穹顶的天幕。那些絮语随风吹过一片云朵时,云又告知另一片云。
林雪君躺在草地上,觉得整个世界,就这样知道了她当兽医的大喜事。
天也知道,地也知道。草也知道,云也知道。
翻转身,她戳戳躺在自己左边的阿木古楞,他已经开始呼呼大睡了,但他醒着的时候已经知道她当了兽医。
向另一边翻转身,毡包前围着篝火而坐的大队长王小磊和毕力格老人正在聊天。当她得到认可和新的身份时,他们显得比她还高兴,用亲人般的立场,分享着她的快乐,使她的快乐加倍后又加倍。
伸展开双臂,在轩软的草坪上翻滚,林雪君高兴地低笑。
这片草原用广阔的胸怀拥抱了她,接纳了她,真诚地爱她。
被爱的人得到更大的舒展,获得了更大的力量。
享受够升职的喜悦,林雪君踢醒阿木古楞,拽起变得很重的少年,逃进毡包躲避蚊虫。
一夜好眠后,便作别了第六生产队的所有牧民亲人们,跟着陈社长折返场部。
这条漫长又曲折的路,是林雪君第一次踏上。
一天一夜的旅途劳顿后,他们终于踏进屋舍林立的呼色赫公社最大聚落。
明明只是个小村镇,在草原上呆久了的人却会忍不住感慨:“好多人啊,好多房屋。”
虽然这时候的房屋都是大平房小平房,许多还是土坯房,但看着街道间人来人往,林雪君还是忍不住像个土包子一样,觉得这里好繁华。
在陈社长的办公室里,林雪君再一次得到了表彰,并得到陈社长递过来的一个沉甸甸的厚信封。
“小刘会带你去仓库领东西,然后再让小刘带你去图书室看一看,如果有需要的书,可以借去看。需要的话,再让小刘带你们四处转转,看看需要买点什么东西不。”
“多谢陈社长,那我就不打扰您工作了。”林雪君捧着信封,抬头看了眼陈社长墙上挂着的大幅领袖照片和桌子上摆的语录等书籍,便随着小刘退出了社长办公室。
大队长王小磊去帮林雪君办兽医和兽医站的盖章、登记等手续,林雪君便带着阿木古楞跟小刘去仓库领了一大堆手术刀、肌肉注射器、听诊器等医疗器械,用时下最流行的绿色帆布斜挎包装好,一行三人又拐去图书室。
林雪君没有急着借书,而是借来纸和笔,就这次寄生虫病爆发事件写了份报告。
认真介绍了该寄生虫的特性,疾病爆发的原理,预防办法,治疗所需药剂和配比,放牧应注意事项等等。
并在复盘的段落提及了牧区防疫站、基层防疫人员和牧民防疫意识等问题,虽然自己势单力薄,但也希望能小小地推动一些制度的形成吧。
写过之后,林雪君检查了下错别字,渐渐看的书多了,写的字多了,她也能把握这个时代的简体字,一笔一划间也越来越流畅了。
虽然书法还称不上特别好看,但至少与原身当初写的相距八九不离十,已经很能蒙混过关了。
将报告交给小刘后,林雪君在图书室借了两本牧区养殖家畜的书籍后,拒绝了小刘陪同的好意,便告辞了。
同阿木古楞拐到巷子角落,靠墙根蹲着一起拆开了陈社长给的大信封袋。
最先抽出来的是一个折叠得很公正的A4奖状,手写的是表彰她在寄生虫病爆发时做出的贡献,【林雪君】三个字写得特别大,龙飞凤舞得特别好看。
“回去糊在墙上。”林雪君捧着奖状看了好一会儿,嘿嘿笑着将之塞进阿木古楞手里,又去信封袋里掏。
大信封袋里掏出个小信封袋,一捏还挺厚实的。
打开小信封,一下从里面抽出几张钞票,林雪君吃惊地张大嘴巴,转头与阿木古楞瞪眼相望。
3张大团圆——当下最大面额的10元纸钞!
另外还有几张小票,总计50元人民币。
天啊!
发财了!
这在后世相当于一口气拿到的奖金红包里揣着两个月的工资啊!
呲着牙将钱塞回信封,林雪君转头问阿木古楞:“来过场部吗?”
他摇摇头,“第一次来。”
“走,姐带你消费去!”小信封塞进大信封夹在腋下,她拽住阿木古楞瘦叽叽的长手掌,将他拎起来便往巷子外走。
先去供销社,看看有没有什么稀罕物,再在供销社附近的小店转转。她记得这个年代海拉尔就有银店啥的了,供销社肯定也有许多小店的。
两个还算半大孩子的年轻人穿过大多数着军绿色青年服或泛黄白色汗衫的来往社员,跟几个人打听了下方向,便直奔供销社而去。
这个时代的供销社也不过是个方方正正的大屋子,里面分区块地摆着各种东西,另设一个柜台,里面坐着个老社员专门负责收东西的。
负责售货的年轻女销售员员坐在门口的板凳上,手里攥着一把瓜子,一边叭叭嗑,一边跟隔壁杂货铺里的小伙子唠嗑。
一对年轻姐弟走进来的时候,销售员看他们一眼便继续去唠嗑了。
“想要什么就说,姐请你。”站在货柜前,林雪君望着尚算琳琅满目的商品,拍拍自己的胸口,朝着阿木古楞挑起下巴。
阿木古楞打量四周,只觉得目不暇给,这里比他们大队的小卖部大多了。
售货员听到林雪君的话,叼着一粒瓜子转头看了两眼,忍俊不禁。她朝着正跟自己唠嗑的小伙子努努嘴,小声道:“孩子话。”
在她看来,会讲那种夸张的大话的人,可不就是孩子嘛。
现在大家在公社里虽然多有工资赚,但谁敢说想要什么就买什么啊。
杂货铺的小伙子倚着两间屋之间的隔墙,歪着脑袋打量林雪君和阿木古楞,低声道:“女同志斜挎的包是公社发的,我只见少数人背过,好像姜兽医也有一个。”
“哎,真的诶,我一直想要一个,可是优秀标兵才给发呢。”销售员也发现了林雪君的包,立即仔细打量起来。
接着,他们便瞧见林雪君念叨着“这个好,这个一直用得着。”将四袋盐扒进怀里,接着又“这个好,这个有用”地拿了两大包酱油膏,然后嘀咕着“这个多备一点”揣了4块香胰子(香皂),又两盒电池、电筒灯珠、2个大手电筒、5袋白糖、一大把水果糖、8个鸡蛋、2罐灯油、一大包火柴、两包铅笔、一瓶红色钢笔水、一瓶蓝色钢笔水、两包鞋垫、10团毛线、缝衣针1盒、一袋洗衣粉、2个搪瓷盆、4个热水袋、6盒蛤蜊油、一双白布鞋、10个顶针、1个小鸟形状的新式小刀、1袋米……
看着柜台上放的越来越多的东西,销售员从凳子上跳了下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林雪君带着阿木古楞一趟一趟地往柜台上搬东西。
渐渐的,销售员忘记了嗑瓜子,也没工夫唠嗑了。
她目光追随着林雪君来来往往,逐渐开始疑惑:这个年轻人是来进货的吗?现在可不允许倒买倒卖!犯法的。
但总不能真都是自己买的吧?
这么多东西,得多少钱啊?
想到这里,销售员一猫腰从柜台边的隔板钻进去,站到柜台前捞过价目单开始一个一个地对价格,按着算盘拨得噼里啪啦作响。
随着数字不断上升,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向林雪君报价:
“这位同志,这些东西已经要29.1块钱了!”
“这位同志,这些东西已经要36.33块钱了!”
“这位同志,已经到42.5块钱了!”
还继续买啊?
眼看着林雪君还没有罢手的准备,虽然他们边疆公社这边买米买面啥的不用票子,但销售员也担心起林雪君是否真有购买能力了。
“这位同志,你确定你带够钱了吗?”销售员探出脑袋,挑高眉头看向比自己还年轻的林雪君。
这人什么来头啊?
别是耍他们玩呢吧,要是这位同志拿不出钱来,她可要发火的。
“带了的。”林雪君笑着从大信封里捏出小信封,随即向销售员展示了下钞票。
“!”销售员惊得张大嘴,好半晌才问:“你是哪个生产队的啊?我之前咋没见过你?”
就算是每个生产队的大队长来买东西,也没出手这么阔绰的啊。
咋地,日子不过了?
家底全花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