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跟你抢,就算它好了以后会讲话会下金蛋,我也不跟你抢。”宁金站直了身体,依旧一本正经。
“噗,它是海东青,又不是传说故事里的老母鸡。”林雪君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
宁金走后,林雪君便站在门口守着海东青。她一直小声地低语,发出一些细小的动静,让它适应环境。
大概等了十几分钟,她才摘下手套,伸手去给它做触检。
被遮住眼睛后,即便被摆弄,它也只做出轻微的动作去躲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林雪君手指很轻柔,检查了它两只翅膀,幸而都没有骨折等严重问题。
被宁金铲到的翅膀不止受了外伤,还有肌肉拉伤,这才是它一直栽楞着这只翅膀的核心原因。
林雪君用小镊子和消毒抑菌药水简单处理了下它的伤口,因为冬天不容易感染,加上伤口虽然出了血,但其实并不大,所以林雪君并没有给它包扎——过度的包扎会令它更不舒适和焦虑。
鸟的新陈代谢旺盛,比人类伤口愈合更快,只要每天给它上药,它不饿肚子,很快会自愈。
仓房里挡风,不会受冻。同时又比较凉爽,不会让它不舒服。
林雪君检查了下四周,确定没什么问题,便将它放在了这里。
抓一把干净雪放在桌上,给它当水喝。又缓了几块肉,担心它现在没劲儿撕扯,贴心地切成小丁,放在仓房放海东青的桌上。
收好自己的药箱等用具,林雪君准备出门时才小心翼翼地松开头套并将之捏走。
海东青重见光明,漂亮的脑袋也再次映入林雪君眼睛。
她都已经退出去要关门了,硬是站在门口多欣赏了一会儿才舍得离开。
为了它的健康考虑,还是别一直打扰它吧。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林雪君就处在想去看看它,劝自己不要打扰它;想知道它有没有吃肉,还是不要打扰它;它渴不渴啊?喝没喝雪啊?让它自己呆着吧,别因为紧张绝食,那就真的要死了……
如此被渴望贴贴小鸟的冲动折磨了3个多小时,林雪君疲惫地拄着铁锹,觉得铲雪都没有跟自己的欲望做斗争累。
精神折磨才是最可怕的折磨!
在阿木古楞跟着其他青年一起把驻地主路上的雪清理出来后,终于同穆俊卿他们一起过来帮忙。
林雪君得以喘息,准备回屋喝口水的路上终于再也忍不住,蹑手蹑脚走到仓房门口,轻轻拉开一条缝,借着晌午的日光往里望。
只见小海东青仍呆站在那里,仿佛一点没挪过地方。
它发现了忽然出现在门口的巨型两足动物,头动了一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她。
林雪君便也一动不动地回视它,桌上的雪和肉它好像都没有动过,大概还在缓呢。
如果晚上还是不吃,就得用外力给它灌液了。大雪下了好几天,它肚子是瘪的,持续地饿下去就要没命了。
林雪君皱着眉思考后续的治疗应对之法,眼睛始终呆望着它。待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跟它大眼瞪小眼已经好一会儿了。
悄悄退出去关上门,林雪君叹口气回了屋。
倒茶的时候在担心,喝茶的时候也在担心。它一直不开口可不行,必须得吃东西才能康复。
揣着担心等到傍晚,下午路通后带着大动物们上山的巴雅尔小队慢悠悠回院,咩咩哞哞地叫个不停。
出去巡逻回来的沃勒在仓房外来回走了好几圈儿,显然已经发现家里来了陌生客人。
待大动物们都入了窝,沃勒和小小狼它们吃过饭又出去遛弯,小院里再次平静下来,林雪君才走到仓房门口,再次拉开一条小缝。
夕阳光洒进仓房,正照在小海东青身上,将它洁白的羽毛染成了金色。
又与它对视了一会儿,林雪君忽然发现桌上的雪变少了,上面有鸟喙啄食的痕迹。桌上还有不少碎雪,似乎是它踩雪后蹚出来的。
再去看她切的肉丁,居然少了两块——
它开口了!
长舒一口气,林雪君再次直视向海东青漂亮的黑色眼睛。
虽然才离巢不久,但到底是独立捕食生活的猛禽了,精神比幼鸟强健得多。这次的挫折并没能击垮它,看样子它的紧绷主要来源于对人类的戒备,而非恐惧。
林雪君勾起唇角,又欣赏了会儿传奇鸟类的盛世美颜,这才再次关紧仓房门。
回头居然看到沃勒站在身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折返回来的。方才它肯定跟着一起探头往里看了,只是它的身高不足以看到桌上的东西,这才满脸好奇地盯着门,大概在想明明闻到了味道,怎么没捕捉到敌情呢?
林雪君从兜里掏出之前罩鸟头的头套给沃勒闻,之后又轻抚沃勒的头背,以此安它的心,使它不戒备这味道。
待沃勒熟悉了这味道,终于不再绕着仓房转,林雪君才搓了搓沃勒的狼脸,遗憾道:“可惜海东青已经是独立的大鸟了,要是从小一起养,说不定能像撸你的脸一样撸它的鸟头呢。”
哇,如果可以那样,她就跟古代皇帝一样威风了。
走出院子见青年们已经开始清理阿木古楞木屋外的雪,便拽着铁锹走到阿木古楞身边,一边帮忙,一边道:
“阿木古楞,回头你帮我画幅画好不好啊?”
林雪君还从没主动请他画过画,阿木古楞立即放下手里的活,格外郑重地问:“什么画?”
第一次啊,第一次应她的需求帮她画画,他一定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表现,帮她画好!
“你能不能画一个我,然后肩膀上画今天救的那只海东青啊?”林雪君笑着道:“回头我就写一篇《海东青和林雪君不得不说的故事》,吹牛说海东青一见我,就跟黑熊精见到观世音一样,乖乖落在我肩头,哈哈哈……”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高兴地笑起来。
穆俊卿等人也拄着手里的铁锹听她提需求,大家越听越忍不住,待她自己笑起来,其他人也跟着哈哈成一片。
“……”阿木古楞望着林雪君,一时闹不清她到底是认真的呢,还是在开玩笑啊?
林雪君回头见阿木古楞仍一脸严肃地望着自己,笑得更厉害了。
傻小子,他像是真的要帮她画的样子……
第252章 一台手术,一场历险
凭什么小松鼠能活,兔兔只能好吃?
在救下海东青的第二天早上,林雪君放在桌上的所有肉粒都被吃掉了。
50厘米长的白色猛禽比昨天状态好许多,眼神更灵动,双脚走路也更顺畅了。
林雪君清晨抓了一捧新的雪和一把新肉粒放上桌时,海东青炸开翅膀,站在原地侧头死盯着她。即便感受到巨大的威胁,它仍表现出怡然无惧的威猛模样,既不退缩,也不躲开视线。
这是猛禽的底线。
林雪君也没冒进,放下雪和肉之后,她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仔细观察过它伤口和翅膀的样子,几分钟后确定它的翅膀没有严重,伤口也未出现感染等状况,便决定不给它继续抹药了,免得‘抓它套头上药’再搞一波,它反而更不舒服。
还是食补吧,肉水给够,自体恢复能力提上去,比什么都强。
又靠着墙挤着门缝欣赏了一会儿海东青炸开翅膀时漂亮的羽毛,这才转身离开。
大家劳动的时候都开玩笑说她金屋藏娇,心思都不在劳动中了,在家里的鸟身上呢。
林雪君倒也不能反驳,毕竟说的没毛病。
大雪持续不停地下,刚开始生产队里的人还有心力将驻地里的雪都用独轮车推到草原上堆成几座小山,想着等春天一来,雪化在外面,不会泡坏驻地里的碎石路。
但随着雪越下越多,今天清了一部分,明天又下厚厚一层,真是忙不过来了。要是每天的目标都是把雪清出去,那大家这个冬天别的工作都别搞了,就跟雪做斗争吧。
大队长便临时改了策略,清出路来就行,其他的能顾就顾一点,顾不上就算了。反正驻地里有沟渠,真到了化雪的时候,泥泞一点也没办法了——真的扫不动。
于是随着一日日一场场雪的堆积,驻地里好多路边堆出了雪墙。前世林雪君也见过大雪,但那时候没住在这么靠近草原和森林的小小驻地里,便也没见过这种大家对雪没办法到如此程度的情况。
穿过一些下风口的路时,穿过人为挖铲出来的路,左右都是半人多高的雪墙,那种感觉像是在走雪做的迷宫。
前后无人,放眼都是雪,抬头也是雪,童心大发的时候,真会感慨童话世界里的冰雪王国原来真的存在。
外面世界受白灾侵扰,只有放牧出门的人才见得到、体会得到。而留在驻地劳动的人,却仿佛置身如冰雪孤岛,大雪封路出不去,时常断电断通信,但大食堂和各家各户地窖里的储备尚够,有吃有喝,山上的大树仍在砍着,产冬羔的母羊们依旧渐次发作、诞下羊羔,清出的空地上虽然没办法挖地基造土坯房,但打桩的木屋却在一点点建成——冬驻地里的社员们虽然与世隔绝、不问世事,却仍在有序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冰雪桃花源。
秦大爷的大黑就地取材,在雪堆里挖了个从上而下的洞,贴着地皮产了一窝崽子。
它的主人发现狗不见了,找好久才找到了这秘密基地。没办法,钻进去又是给铺干草,又是垫羊毡子的,生怕大狗和狗崽子们冻着了。
这洞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太难钻了,硬雪壳子虽是雪,硬度却像冰一样,还韧,想劈开了都难。秦老汉只钻进去一次,便再也不肯了。
狗食什么的都放在洞口外面,大黑饿了自己出来吃吧。
这倒是提升了大黑的安全感,大概也是它唯一一次下崽后没有人一直过来看东看西、摸来抱去地打扰。
除了老秦头进去帮忙铺窝时匆匆看了一眼,谁也没见着它这窝下得到底什么狗。
到后来善忘的老头甚至连大黑下了几只都不记得了,小狗的品种更加成谜。只能等小狗们能四处跑了,大黑把小狗们带出来时才能揭开答案,林雪君整日惦记着,就想知道这次大黑的一窝里有几只糖豆的崽子。
男知青们还偷偷开了个小赌局,猜大黑今年产几只黑白小崽,一人1毛钱——虽说钱数不多,却也日夜牵挂着。
伤筋动骨一百天,鸟伤筋倒用不了那么久去恢复,但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
林雪君每天三次地开仓房门去看鸟,发现桌上没肉了就去给添点。海东青的外伤已结痂,慢慢恢复的过程中,羽毛也在悄悄重新长出来。林雪君每次看到海东青的变化,都颇有成就感,常常在日记中记录,每一次它的变化都是一次小小的正向反馈,是她重复而宁静生活中难得的小确幸。
越入深冬,天气越冷。
林雪君借了阿木古楞之前搭毡包的围毡,又把仓房围了一圈儿,里面温度不需要多高,但还是挡一下风雪比较好。
宁金见林雪君如此照顾海东青,又不肯用老一辈的方法熬鹰,便戏谑说她是给海东青建了个宫殿,整日吃饱穿暖地照顾着,连他都想住进去了。
“鸟羽毛要多久能长出来啊?”宁金每天惦记的还是自己给海东青来的那一铲子,心里愧疚的他还在打猎后给林雪君送来一只灰鼠,让她喂给了受害鸟。
“一个月左右。”
“这么慢。”宁金叹息,在鸟羽毛彻底长好前,他的罪行都还在。等过两天再给它整点啥吃的吧。
两天后,宁金没空去打猎,倒是在上山砍树的路上遇到了一只受伤的小松鼠。
大自然真的太危险了,不仅对于人类来说如此,对于小动物们来说更是如此。
宁金拎着松鼠尾巴回来交给林雪君,让她将之喂给海东青。
小松鼠一只抱着自己的尾巴,企图摆脱被拽着尾巴倒掉着的被动局面,奈何再怎样张牙舞爪,对于大力的人类和超厚的手套根本毫无作用。
林雪君瞧了眼小松鼠,“脚受伤了,好像骨折了。”
“是,瘸着呢。掉在雪堆里,不带回来给你的海东青吃,可能就被狐狸啥的捡走了。”宁金拎着小松鼠蓬松的尾巴,摇晃了下,看一眼它圆溜溜的小眼睛,“鲜活的,正好训练一下海东青捕猎的能力,不然它老不动。”
“不要拎着它尾巴摇。”林雪君却没有接受宁金的建议,而是立即召集学员们到牛棚里,摆开长桌铺上干净布巾,要现场带着大家来一场微操手术——
用镊子、针头等细小的工具,给小松鼠治疗腿部骨折伤口。
学员们听了一冬的纸上、口头上课程,始终也没等到哪头牛、那只羊摔个大跟头,终于遇到一台手术,瞬间呼朋引伴、穿过雪墙包围的小路,兴高采烈地奔了过来。
听说居然是给小松鼠动手术,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瞪眼睛、哇哇乱叫,一时间整个牛棚吵闹得房顶好险被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