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小5’出生,阿木古楞戴着手套给它抠过羊水,抱进屋里取暖,林雪君蹲过去检查了下母羊,转头对衣秀玉道:
“煮点盐糖水,取些咱们仓库里存着的好草料,给母羊补充一下体力,它肚子里还有1只呢。”
林雪君的话音才落,围观的队伍一阵哗然。
“还,还有1只?我的天爷呀。”
“我c,这么能生?”
“这羊好哇,一胎生6只羔子?它一头母羊把人家四五头母羊的活都干了!”
“这都快赶上母猪了——”
生产队里大家哪见识过这样的,孩子们学都不想上了,全涌进屋里看小羊羔。
一头,两头…五头,都是一个妈一胎生出来的,这太神奇了。
有的小朋友要过去抱抱小羊羔,琪琪格坚守自己的看管任务,既不让别人乱摸乱抱,也不让小羊羔自己乱跑乱走,非常严格。
林雪君抱着第六头小羊羔、阿木古楞抱着终于生完产的母羊进屋时,孩子们正被琪琪格安排着有序地排队摸小羊羔呢。
因为羔子太小,最近风雪又大,林雪君的瓦屋里根本装不下6只羔子。
大队长便分配了几个住大瓦房,屋子还算宽敞的牧户,一一将小羔子领回家照顾。
这第一批的新品种羊最为珍贵,是他们提高生产致富的重要初始资本,都得照顾好了。将它们全健康养大,才能交给林雪君做优种培育。
几户牧民肩负着这样的任务,宝贝地把小羊带回家,憧憬着未来能养出既不吃草根,又多生多育、抗旱抗粗料、一身好软毛的顶级品种。
要是能实现的话,牧民们的日子,该变得多好哇。
……
雪停时,草原也并不能立即得到宁静。
风把雪吹得翻飞,直到整个冰原被修整成它满意的样子才会罢手。
高坡上的雪被推平,填在凹谷中,冰原平平整整。
原来风也有整理癖,说不定还是强迫症。
没有大风雪的日子,牧民也只能去那些被风推平的坡顶牧羊。因为即便羊可以刨雪吃草,那些过膝甚至过腰的厚雪仍未免太难为羊。
一条条的坡上站着一列列的羊,它们挤挤挨挨地慢行,不止因为这坡地不够宽敞,还因为挤着才暖和。
怕羊将草啃绝了,明年春天山坡会秃成沙坡,牧羊人得不断轰赶,不让羊随意埋头深啃。
在远方积聚乌云时,牧羊人嗅了下风的味道,摘下手套舔一下手指深入空中,便知道天边的乌云在朝这边来,那又是一场大雪。
赶着羊回到驻地时,他路过林雪君的知青小院,为她带来了有趣的消息:
“林兽医,我看到了你的海东青,飞得可高了,盘旋在头顶上,想捉我的羊呢,最后没敢下来,又飞去另一片地方了。”
隔一天,又有另一队牧马人带回了海东青的消息:
“林同志,你的白鹰捉到了一只鸟,在南边树林的边界处,站在最高的一棵树上,一边吃,一边机警地目送我们路过……”
他们都说那是她的海东青,好像她从不曾失去它,只是放它出去散步、遛弯和捕食而已。
放生的别离之痛被冲淡了,牧民同志们用随意的闲聊拆解掉了离愁。
……
极北地区的冬天发起狠来,真让所有生活在这片区域的生物一齐头痛。
每当大家觉得这一场大雪会是今冬最长最大的一场雪时,大自然就会给你一次更上层楼的冲击。
1月初的一个夜里,屋后山坡上的歪脖树被雪压倒,风将它吹向前方瓦屋。
轰隆巨响惊醒了屋内两个姑娘,引得满院狗吠狼嚎、鸡鸣牛叫——大家都吓坏了。
林雪君和衣秀玉手牵手出去查看情况,在风雪摧扑之中看到了被大树压住的瓦屋一角——仓房和与仓房相连的屋顶被大树压得凹陷。
仓房塌了大半,风雪灌进仓房,里面的情况根本看不清楚。
好在瓦屋顶并没有漏风,两个姑娘安抚了院子里的动物们,便又折回去继续睡。
“全生产队的人都遇到了大小情况,雪压塌房顶的,风刮坏院门的,只有我们受灾轻,这一下挺好,终于跟同志们保持一致了。”林雪君在黑暗中自嘲道,屋外狂风呼啸,后山仿佛都在风中摇动起来了,心中犹有余悸,手钻出去又钻进衣秀玉的被窝,找到对方的手,轻轻拉住。
还有有个相依为命的人,不然这大晚上的,可真太吓人了。
“这也要拉平啊?”衣秀玉哈哈笑了两声,没一会儿工夫呼吸匀称,又睡着了。
有个睡眠质量好的室友真不错,林雪君被她的平静影响,渐渐也起了困意,哈欠没打两个,便不省人事。
第二天阳光撕破天际,风雪被太阳驱散,呼号了一夜的咆哮终于停了。
林雪君心里惦记着被压塌的仓房和瓦屋相连部分杂碎的瓦片,没有睡懒觉,也随着衣秀玉一块起了床——全生产队就这么一个大瓦房,那些瓦坏了,可就没的替了。
穿好衣服,衣秀玉去添柴,林雪君去拉窗帘。
阳光洒进来的瞬间,她眯起眼,在被挤压成细长条的视野里,捕捉到了一道洁白、神俊的身影,傲然站在牛棚顶上,歪头盯着被树压塌的仓房——
白灾风雪中,兔子老鼠被深埋地下,讨生活变得愈发艰难。
在一夜狂风暴雪之后,海东青终于还是回到之前疗养的古怪场所。
它来捕猎肉粒了。
第255章 鸟屋,人屋
林同志的困难,就是大家的困难。
肉粒是有的,从门口的冰桶里取出来,放在灶边缓好,再用刀切成大小差不多的丁。
整个过程林雪君激动得不得了,衣秀玉生怕她切到自己的手指头。
每过一会儿,林雪君都会探头去看,海东青还在吗?海东青还在吗?
哦哦,飞到门口的大树了,还好还好。
啊,在栅栏上,还好还好。
终于切好肉时,实际上也只过了十几分钟,毕竟缓肉总需要时间,已经很快了。可林雪君还是觉得慢,她忙将菜板反过来,把肉丁放上后小心翼翼推开门,目光与又落回牛棚顶的海东青对视,缓慢地将盛了肉的菜板放在外窗台上。
接着快速退回去关上门,两个姑娘一边捧着奶茶喝,一边站在屋子中央,盯着外窗台上的肉丁。
只等了几分钟,远比林雪君预计的时间要短,海东青探查过四周,觉得没有危险,便落在了窗台上,两步走到菜板上后,它又回头望了眼牛棚里虽然个头大,但行动缓慢毫无威胁的大驼鹿,终于开始低头食用。
肉粒被切得大小恰到好处,它不需要撕扯便轻易入腹。
待只剩一粒时,小小狼忽然从外面跑回来,钻过专门给它们留的小洞门,瞧见了窗台上的大鸟便扑了过来。
海东青早在小小狼拐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它了,这会儿抓住最后一颗肉粒,轻轻扑了下翅膀便飞轮到牛棚顶。
它没有急着吃最后一个肉粒,而是专注地看着小小狼愤怒地扑跳多次,才慢条斯理地吃掉最后的肉粒——大雪过后,威风的猛禽海东青从一头如熊般可怕的灰狼爪下捕捉到若干肉粒,又是它冒险征服大自然、险象环生的一天!
吃完了肉粒,海东青也并没有离开,它甚至没有挪动一下,就那么昂着头,在牛棚顶静静伫立。
任小小狼在下面如何咆哮、扑跳、气急败坏,它都没有给一点反应,甚至看都没有看狼一下。
它不曾低头,就那样舒展着头颈线条,优雅地、傲然地享受自己的饭后悠闲时光。
小小狼被这可恶的“无视”狠狠激怒,可是它不会飞,也蹦不到那么高,终究只是无能狂怒罢了。
最后,它狗坐在牛棚下,仰头以一双狼眼死死盯着那只仿佛故意戏弄自己的大鸟。
在它忽然跑向牛棚边倾倒的仓房,准备跑上仓房再纵跳向牛棚时,可恶大鸟终于优雅够了,它翅膀一展,向下拍击,轻易征服了风,翱翔向被风吹蓝的高空。
虽然小小狼被欺负得很可怜,林雪君颇不应该胳膊肘“向外拐”,但她还是忍不住望着海东青飞远的高空,由衷地感叹:
好酷炫的鸟啊!好喜欢!
喂过鸟,林雪君顾不上吃饭,跑出门直奔木匠房。
路上满是积雪,哪怕是昨天清出来的路,今天再走又要高抬腿。有些雪是昨晚新下的,有些是之前扫到一边的雪又被吹过来。
明明5分钟就能跑到的路,她硬是走了15分钟不止,一直高抬腿跋涉,累得呼哧带喘——在这地方生活,哪可能会胖呢,处处都是减肥项目。
简直走个路都能锻炼出条形肌肉和蜜桃臀!
穆俊卿最近在木匠房里常常跟着陈师父干活到夜里,是以干脆搬过来跟陈师父一家一起住。
林雪君赶过来的时候,穆俊卿刚起床,正用盆舀了干净的雪准备回屋煮水做粥呢。
林雪君心情急迫,一边帮穆俊卿煮粥切馒头片,一边叽叽呱呱地跟他讲话:
“我的海东青回来了,接受了我的投喂,哈哈哈,它记得家的位置。”
馒头片她很会切的,之前刚到生产队,也是大风雪天,大队长没来得及给他们这些知青分出两间屋,便只能先让他们男女混住。那阵子穆俊卿早上常常给大家切硬饼子、馒头片,放在炉灶上烤热了吃——这是他最擅长的早餐项目。
虽然有时候吃着实在太硬了,但外面贴炉台的部位被烤得酥酥的,一咬脆得崩渣,越嚼越香。
“小心别切到手。”他路过洗手台时朝着挂在墙上的小镜子望了一眼,见卷发支楞巴翘的,忙趁林雪君低头,沾了水快速抹了两把。
“穆同志,你能帮我给海东青造个窝吗?知青小院后面就是忽然拔高的一个山坡,松树林靠近我们小院的地方有棵树王,特别粗壮。海东青喜欢在高处筑巢,视野越好它越喜欢。我们弄个盆型的木盒子,带个半封闭的盖子,不封门,但是有三面墙,能挡风的那种,怎么样?
“再粘点树叶之类的贴在窝外面,伪装一下。然后窝里垫些干树叶和薄石片,海东青最喜欢在悬崖上筑巢了,咱们这边又没有悬崖……”
林雪君说得兴致勃勃,又从兜里掏出钱来给穆俊卿和陈木匠,无论如何让他们收着,是手工费和物料费。
穆俊卿大概估算了下用料,去院子里捡了些木板等物,接着拉兴奋的林雪君坐下喝了碗稀粥,吃了几片馒头片,这才带着她去她屋后看那棵树。
具体怎么做,还得见到树才能开搞。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聊天,转出小巷,忽然瞧见远处知青小院里里外外全是人,连屋顶上都站着一排壮汉。
她一拍脑门,光想着海东青豪宅的事儿,把自己家‘豪宅’被压塌的事儿给忘了。
房顶上正拿着锯子准备开干的昭那木日视野够好,一眼便瞧见了从土坯房后转出来的林雪君,当即高举双手挥舞着大喊:
“林同志,你们瓦屋北边的仓房和屋檐被压塌了!”
仿佛在宣告什么了不得的消息一样。
林雪君忙加快速度,恨不能变成个球在雪地上翻滚过去,或者变成气球从天上飘过去也行。
赶到近前才发现来了好多人,大队长,阿木古楞,得胜叔,额日敦,还有早起的学员们,甚至连秦老汉也带着家伙什赶过来了——都是来帮林同志修房子的。
“林同志,你站远点,别进院子,跟动物们站一起。”秦老汉转头见到林雪君,忙伸手赶她,不让她进屋。
林雪君只得跟巴雅尔、大驼鹿他们一起站在院子外面仰着脑袋看热闹,转头见小红马跃跃欲试想跳进去,忙一把抱住它的脖子——给我待好了罢你,别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