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也来两双羊绒鞋垫,再一副羊羔皮的手套……”林雪君正念着,忽然看到角落里一个小东西,当即挑眉问:“那是口琴吗?”
“是啊,你要吗?”销售员手忙脚乱地帮林雪君装东西,不一会儿工夫就塞了满满一布兜,这也买得太多了。
知青不是刚来大队,还没拿到整月工资吗?咋还这么有钱呢?
知青们的工资这么高吗?
望着兜里这些油盐酱醋,销售员都羡慕了,如此不把钱当钱花,也太快乐了吧。
“多少钱啊?”林雪君眼睛直勾勾看着小口琴盒,在这个地方,啥都匮乏,娱乐更匮乏,她都好久没听过歌了,更不要提什么乐器独奏。
在众多乐器里,她也就会吹吹口琴,光是想想那个小东西在手里把玩的场景,她就已经高兴起来了。
想买。
销售员看了看林雪君兜里买的这一堆,又将她要的鞋垫和手套塞进去,转头走到口琴边,拍掉上面的土灰,看到标记的价格:
“2元。”
“啊,那我买不起了。”林雪君咬住唇,皱着鼻子叹气。
退掉一些东西,省出钱来买口琴吗?
犹豫地看看兜子里的调料,唉,她还是决定先放弃口琴。这个时代能吃饱饭、吃好饭才是首要的,娱乐啥的都得往后排。
销售员捏起口琴,看看林雪君,又看看这个已经放在柜台上一年多都没卖出去的乐器,“你兜里还有多少钱啊?”
“我一共就4块5毛。”
销售员算了算账,买完这些东西,林雪君就只剩9毛钱了。
将口琴盒子上的泥灰仔细擦净,他合计了合计——这东西全大队都没人会吹的,只进了一个货都没卖掉。现在遇到眼前这女知青,那绝对属于是王八遇到了它独属的绿豆。
只此一家,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也不能一直积货嘛,钱得流动起来啊。
“那就9毛钱给你吧。”销售员转手就将口琴塞进了布兜里。
“真的吗?”林雪君不敢置信地睁大眼。
“这还能骗你啊?快给钱。”销售员说着便朝林雪君伸出右手,有点脏的手套掌心部分朝上。
“谢谢你,同志!”林雪君声音都拔高了,她掏出钱,爽快地往对方掌心一拍。
“行。”销售员数了下钱便将之收入抽屉,一边将布兜递给她,一边艳羡道:“你们可真是开了荤了,这个月都有油水吃,真好。是不是知青们一起凑的钱啊?真敢花。”
“就我一个人赚的。”林雪君将袋子接过来,哇,沉甸甸一大袋子。
率先掏出小巧精致的口琴摆弄了下,又凑到嘴边吹了下,动听的乐律流溢而出,让深寂的冷夜都变得轻盈可爱了起来。
丰收般的喜悦迎上心头,她笑得见眉不见眼。
“你们上个月不是就拿了几天的工资吗?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呢吧,咋这么多钱?”销售员不可思议地问。
所以这些东西不会是要跟知青们一起吃的吧?
他都想跟林雪君做朋友了!
“我是咱们大队新上任的兽医卫生员,治好了好几头牛和羊呢。”林雪君忍不住自我介绍起来,想到有点吹牛嫌疑,脸刷一下热起来,眼神也不好意思地躲开了。
“啊,你是林雪君同志!”销售员忽地一拍桌子。
林雪君吓了一跳。
销售员已绕过柜台朝她凑近,仿佛想将她看得更仔细、记得更清楚一般。
“你听说过我啊?”林雪君被新购的商品坠得肩膀都歪了,睁大眼睛好奇地看销售员。
“那能不认识吗?我就住乌力吉大叔隔壁,他的大牛下犊子那晚我睡得早,没赶上。后来乌力吉大叔逢人就说你厉害,救了他的牛。”销售员瞧着林雪君拎东西费劲,转头看了看时间,当即把油灯吹灭,爽快道:
“走,我送你回知青小院。”
说罢又将小卖部的铁门挂上锁,转身捞过林雪君的东西,当先走在了前面。
深夜,许多瓦房小窗前都点起了油灯,摇晃的幽幽光亮透出,将门外的雪堆和松树映得影影绰绰。
炊烟渐渐连成白练,摇摆着飘向天空,被风一吹,鬼影般隐入山林。
销售员一路都在问林雪君关于给牛羊治病的问题,又不停向她讲述往年大队里生病牛羊的故事,仿佛他对兽医这项工作、对给牛羊看病这件事,充满无穷的兴趣。
好像兽医是多么神圣、多么神秘、多么不得了的职业一般。
林雪君抱着胸,认真分享,时不时说一两个有趣的动物小故事,又时不时被销售员的话逗笑。
穿进夜风,走过黝黑无光、一点也不平坦的曲折小路,她的步伐却越来越轻盈。
第31章 支边知青好苦
苦得……肚子都撑痛了。
回到知青小院将东西放下,林雪君转头便想请销售员留下来一块吃饭。
销售员躲开林雪君的手,笑着一边摆手一边跑了。
林雪君一头扎进大瓦房,瞬间被炒菜的香气笼住了。食物的特殊味道一涌进鼻腔,眼睛便亮起来,她衣服都没脱就扑到炉灶边。
王建国正挥舞着炒勺,在锅台边大开大合地施展身手。
切成薄片的五花肉不断发出噼啪爆响,锅底不一会儿便冒出许多鲜亮的猪油。大勺颠起来,五花肉飞高再落下,已翻了个面。朝上的那一侧被煎得焦黄,油香肉香扑面。
林雪君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铁勺将菜推到一边,一小勺酱油膏丢进油汤中,一阵噼啪响声,咸酱油的香味腾一下窜老高。王建国握着锅把,将酱油膏在锅底摇匀摇化,接着将酸菜倒入锅内。
唰啦一阵爆响后,酸菜和焦香的五花肉搅拌到一块,食物在翻炒下充分接触热力,滋滋啦啦冒出热腾腾的香气。
“去把穆俊卿喊过来吧,快开饭了。”王建国回头对其他人道。
林雪君衣服帽子都没脱,当即自告奋勇又跑出屋。
由于小狗糖豆确诊只有犬瘟,不会传染给羊羔,林雪君便将糖豆裹紧了,跟拎着中药汤的穆俊卿一起往大瓦房跑。
穆俊卿一边跑,一边给林雪君做汇报:
“羊奶我都一点点喂给它了,它也拉尿过了。”
“安神的药汤它都乖乖喝了,剩下两副中药都煎好了,你没让喂,我也没敢喂。”
回到大瓦房,林雪君先将糖豆放炕脚才折回去脱帽子大衣。
领馒头的知青拎着两大兜子所有知青分到的馒头进屋,一边脱衣服一边讲路上的见闻,也提及了独自住在隔壁的小牧民阿木古楞。
“自己一个人生活,瘦叽叽的,也不知道每天都能不能吃饱饭。才13岁就要独自放牧,没爹没娘的,也没个人心疼……我13岁的时候还上房揭瓦呢。”
“阿木古楞是我的好朋友!”正给小糖豆做物理降温的林雪君霍地抬起头,“我能请他过来跟咱们一起吃饭吗?”
“当然可以了!”孟天霞立即拍板,这顿饭大多数食材都是林雪君提供的,五花肉是她买的,她们俩绝对有发言权。
“那我去把他喊过来。”林雪君高兴地起身,又披上大衣戴上帽子,跑出了大瓦房。
门哐啷关上,刚赶过来的穆俊卿走到路灶边帮王建国的忙,转头便瞧见之前空荡荡的食材柜子上,此刻居然摆得满满当当了:
干豆角丝、干木耳、老砖茶、奶豆腐、小苏打、酱油膏、酸菜、醋蒜……
“这都是谁的啊?”穆俊卿不敢置信地一一细数,发现许多东西是小卖部和大食堂都买不到的。
“是林雪君同志的东西。有的是萨仁阿妈送的,有的是宝姐霞姐翠姐送的,还有的……那些送东西给林同志的社员,好些我也记不住。”衣秀玉一边回想一边摸脑袋,“林同志真厉害,已经交到这么多新朋友了。”
“跟我一起放牧的大叔也知道林雪君,刚开始带着我放牧都不咋搭理我,后来忽然就开始主动跟我聊天了,一个劲儿地打听林同志的事儿。还想让我请林同志教教他怎么把牛羊养肥,怎么不让牛羊死。”王建国将刚炒好的豆角丝盛进二大碗,转手递给孟天霞。
“我去场部的时候,遇到其他大队过来的知青,据说他们跟大队的社员都爆发两次冲突了。他们觉得大队的牧民们排外,不信任城里来的同志,明明很愚昧,却不听信他们从书本上学来的科学。牧民们则觉得他们纸上谈兵、好吃懒做,认为他们要把好好的大队搞乱。吵得特别厉害,他们年轻气盛的男知青还跟大队里一个牧民打起来了……”孟天霞回想了下那名女知青跟她八卦时候的描述,如实道:
“知青们没打过长年搏克摔跤的牧民,被揍得满地找牙,全闹着要回城呢。”
“闹得这么凶?”衣秀玉听得咋舌,想起大队长和其他社员们对林同志的态度,便不觉由衷生出许多感慨。
他们这些知青,不仅没跟大队里的人打架,还喝到了牧民送来的牛奶……说起来,也多亏林雪君救了乌力吉大哥的母牛和牛犊子,好像就是打那之后,牧民们对他们其他几个知青的态度都好一些了呢。
穆俊卿还沉浸在面前这些食物上,忍不住念叨:
“这才几天啊?”
林雪君居然从大队社员那里,获赠了这么多好东西?
还有猪油块!
就这一柜子东西,比城市里好多人家的库存都更有含金量吧?
这可是据说最艰苦的边疆……
“当兽医真好。”一名男知青忍不住发出羡慕的赞叹。
“以后我跟着林同志管理那些中药,肯定也能学到治牲畜的方法。”衣秀玉忍不住向往。
“那你得把林同志当老师父一样敬重起来,得给林同志洗袜子!”王建国笑着调侃道。
“那有什么的,林同志要是肯,她的内裤我也可以给她洗。”衣秀玉一本正经道。
她年纪小,这么讲也没觉得怎样。其他几位年长的知青被她说的各个脸通红,面面相觑一会儿,又爆发出一阵笑声。
……
另一边,林雪君裹着大袄子顶着风去阿木古楞的毡包。
小院子黑洞洞的,但毡包边码着几小堆劈得粗细几乎完全一致的柴禾,还有他放牧时捡回来的干牛粪。
站到毡包门口,她朝内喊他的名字。
小蒙古包的厚羊毡帘子被从内拉开,探出个衣服帽子穿得整整齐齐的脑袋。
“你咋不点油灯?”毡包里面黑洞洞的。因为没有窗,没有月光透进来,不点灯时,黑不溜秋的。
“有炉灶里的火光。”他指了指毡包内的小炉子。
可是他火烧得也不旺,就那么一点点柴一点点光,屋里还是又冷又暗。
“你在干嘛呢?”林雪君凑头往里张望。
“吃饭嘛。”阿木古楞让开门,有些紧张地看了看毡包内的摆设,好像不算很乱。又抽了抽鼻子,也不臭。
林雪君这才看到他手里还捏着一个馒头,炉灶边没有摆咸菜或奶茶,显然在她来之前,他正坐在炉灶边一边烤火一边干啃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