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她找福晋预支了这么多月银,日后她也没法子往外面定期捎银子出来了,也不知道他们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
索绰罗氏听到她提起布彦泰读书的事,脸上突然闪过一抹欲言又止的神色。
她想说什么,但想了想又不知要如何开口,罢了,待会她应该就知道了。
母女两人在屋里说着私房话,安清在院子中却被那块菜地和几盆花吸引了目光,那花盆边都碎了好几块,但别说,长势还真不错。
她粗略看了下,就知道这种菜和种花之人,是个对种东西有研究的,从这菜地的田垄便能看出来。
“五福晋,这是布彦泰那孩子种的,他平日里喜欢种这些。”瓜尔佳氏的外祖父出声道。
安清一听是瓜尔佳氏弟弟种的,不禁有些意外,她之前听她提过,说她弟弟喜欢折腾些花花草草,原来是真的啊。
马祥那边比安清预料的要快得多,只见他没多久便把人带了回来,瓜尔佳氏母女听到院外的动静,也忙从灵堂走了出来。
只是,当瓜尔佳氏看到弟弟一瘸一拐的腿时,顿住了。
安清也不由皱了下眉,她扭头看向马祥,这什么意思,难道那赌坊还动私刑了?
马祥走近后,低声道:“福晋,我问过了,赌坊就是把人关着,并未动私刑,瓜尔佳格格弟弟的腿,说是都伤好久了,与赌坊无关。”
说罢,他又把查到的事情都交代了一番,这赌坊背后的靠山是谁暂时还没查出来,但对方见他过去了,倒是很客气,并没出什么乱子。
“福晋,关于那赌坊背后的东家,我会再让人去继续查的。”
安清轻点了点,她也知道这事没这么容易。
“福晋,还有一事,您之前和我说欠了二千两银子,但对方却说只欠了五百两。”马祥道。
五百两?
安清不由一愣,瓜尔佳氏没有说谎的必要,那问题十有八九出在赌坊那边,“你可看了欠条?”
马祥轻点了点头,“奴才看了,欠条上确实是五百两,奴才瞧那些人心虚的反应,应该是出在这印子钱的利息上。”
安清立马明白了,放印子钱是民间借贷行为,可不是什么合法的事。
印子钱是古代高利贷中的一种形式,放债人以高利去给人发放贷款,本息到期再一起计算,借款人必须定期偿还本息。
放印子钱在清朝初期就已经非常盛行了,据说前些年有官员曾向康熙陈述当时人民生计的十大弊害,印子钱就名列其中。
所以,当时康熙便直接下令禁止,明确规定放债利息不得超过本金,但实则放印子钱的非法活动在民间依旧猖獗。
胤祺之前同她提过,说这放印子钱的人,大都是军营中的军官,他们凭借武力和特权横行霸道为非作歹,地方官员也不敢干涉,于是,这法令慢慢变成了一纸空文。
赌坊里的人定是认出了马祥是胤祺身边的人,自是不敢在皇子头上触霉头,这才有了二千两欠款变五百两的事。
“这五百两银子的利钱你可有付清?“安清问。
马祥回道:“福晋放心,奴才已经按照市面上正常利钱付清了,在大庭广众下还的银钱,对方也已经把借条还了回来。”
说罢,他把对方还回来的欠条,以及他要求对方签的还钱凭证都交给了安清。
安清听到这话,瞬间放心了。
而瓜尔佳氏这边,待看到布彦泰一瘸一拐地走来时,第一反应和安清一样,以为他是被赌坊的人用私刑了,忙喊着要让人出去请大夫。
“大姐,你别着急,不用请大夫,我这脚伤了好久了。”布彦泰道。
瓜尔佳氏一愣,伤好久了?
索绰罗氏默默叹了口气,她也知这事是瞒不住了,遂只能如实同女儿交了底。
原来前年瓜尔佳氏在畅春园着急筹钱那次,其实就是为了这事,最后却也没能治好,那时他们怕她担心才没告诉她实情。
说起来这事还是瓜尔佳氏那阿玛造的孽,他喝了酒在大街上差点被路过的马车撞到,布彦泰为了救他被马车压断了腿。
瓜尔佳氏愣了下,心里对他阿玛的恨更浓了几分,她不死心道:“是不是大夫……”
布彦泰摇了摇头,笑道:“大姐,当时找的就是京城最好医馆的大夫,说是脚踝骨碎了,没法子了。”
说罢,他拍了拍瓜尔佳氏的手,道:“大姐,真没事,我这妨碍不了什么的,也能正常出去给人帮工补贴家用,不碍事的。”
瓜尔佳氏眼眶不由红了几分,“那你从小这么喜欢读书,还一心想要……”
她说着说着,就不由失了声,身患残疾之人,日后还如何参加科举啊。
安清也没料到竟是因为这么个原因,她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麦冬。
麦冬冲着她轻摇了摇头,脚踝骨都碎了,拿确实是没法子了。
安清默默叹了口气。
布彦泰却笑着摇了摇头,“大姐,你只真不用替我担心,人生一世,不是只有一条路能走的,也不是非得科举才能出头,我现下年纪还不大,边走边找嘛,总能找到一条适合我的路。”
也许不会有什么大的出息,但总归也能养家活口,如今这样也很好,读书本就是件费钱的事,自从爷爷去世后,家里越来越拮据,要不是额娘坚持,布彦泰早都不想读了。
再喜欢读书又如何,读书没有家人重要,再者说,他也不是只喜欢读书一件事。
安清听到布彦泰这番话,不由挑了下眉。
她很是欣赏地看着眼前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小小年纪,在被生活这般磋磨下,竟还能这般乐观豁达,这份心性实属难得啊。
见弟弟这般想得开,瓜尔佳氏也很快缓了过来,对啊,人只要平平安安就好,其他的都好说,这次的事不就是一个例子吗。
她理好思绪后,似是想起什么,忙领着布彦泰朝安清走了过来。
“布彦泰,这是五福晋,你这次能平安回来,都是托了五福晋的福,快给五福晋谢恩。”瓜尔佳氏道。
安清还没反应过来,布彦泰便直接跪在地上给她磕了个头。
“布彦泰多谢五福晋大恩!”
安清示意马祥将人扶起来,回道:“不用行此大礼,你姐姐是五贝勒府的人,这些都是我身为福晋应该做的。”
她话虽这么说,但众人也不傻,哪里有这么多应不应该,若不是她心善,这事她就算坐视不理,旁人也说不得她半句不是。
安清随手指了指旁边的小菜园,问道:“听说,这些菜是你种的?”
第104章 五福晋104
布彦泰顺着安清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回福晋,这些是奴才随便种着玩的,让您见笑了。”
关于五福晋擅长种地之事,民间早都传遍了,不管是那一度响彻京城的西瓜、草莓,还是那‘青风病’‘鬼麦’等困扰古今上千年的病虫害问题等等,都令百姓们拍手称绝。
他这种的这点子菜,在她面前怕是再雕虫小技的事了吧。
安清笑了笑,继续问道:“我瞧着你这田垄不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布彦泰如实回道:“是奴才自己琢磨出来的,我们这院子比较低,这样更容易灌溉和排水。”
安清轻点了点头,这种利于灌溉型的田垄虽还有些粗糙,但对一个没有任何农学基础理论知识的人来说,能琢磨出来已经很是厉害了。
至少说明他在种地这方面有些悟性,且有钻研的精神。
“你方才说平时会出去帮工,一般都会去哪里?”安清问。
布彦泰下意识看了瓜尔佳氏一眼,他不想让姐姐担心,但面对安清的问话又不好模棱两可,遂只能如实回道:“会去……酒楼洗盘子。”
瓜尔佳氏听到这话,眼底明显闪过一抹心疼。
安清心下也有了谱,他这个年纪,再加上腿又有问题,旁的活计确实也不好找。
“你可愿去我的庄子上做活?”她问道。
布彦泰一愣,能去庄子上做活,不管做什么吧,都自然要比去酒楼做这种散活要强。
但他看了眼旁边的姐姐,突然有些迟疑,姐姐是五贝勒的妾室,今日为了救他去求了五福晋,已然是欠下了大人情,他不好再给姐姐添麻烦,也不好再劳烦五福晋费心了。
“多谢福晋,今日已经给您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布彦泰不……”
安清自是看懂了他的顾虑,抬了抬手,直接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放心,这和你姐姐没关系,我只是瞧着你在种地上有些悟性,庄子上正好有适合你的活计,但种地也确实是一件苦差事,你可以好好考虑,不用着急回复,也可和家人商量商量。”
布彦泰一听是去庄子种地,心里不由一动,对他而言,种地可算不上什么苦差事,而且还是在五福晋的庄子上种地,他可都听说了,她庄子上种地的法子可与旁人不同,里面可是有很多学问呢。
“对了,我那庄子就是之前皇上赏的皇庄,待遇还不错,农事学堂也是在那边办的,平日里开课时你可去旁听,你姐姐总归是我们府里的人,若是你真有本事,能学有所成,日后贝勒爷也可替你谋个差事。”安清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就像你方才说的,人生在世,不是只有一条能走的。”
她是真的喜欢眼前这个少年身上这股子不服输不认命的劲,若是他真的在种地一途上很有天赋,她也愿意亲自培养他,给他一个机会。
安清这话一出,院子里的众人都愣了。
农事学堂他们自然是有所耳闻的,那可是大清唯一的教种地的学堂啊,据说能进去的要么是朝廷官员,要么是达官显贵家的子弟,听说还有皇子呢。
这种机会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啊,院内的众人均一脸焦急地布彦泰,要不是碍于不合规矩,都恨不得当场替他应了下来。
而且,五福晋这给的可不止是一个活计,若是真能学好,五贝勒还能帮着安排差事,这日后的前程还能差了?
马祥看出安清这是想要抬举瓜尔佳格格的弟弟,若是瓜尔佳氏这弟弟真能学好,根本不用贝勒爷出手,福晋自己就能给他安排好,毕竟,她那农事学堂可是能亲自向皇上举荐人才的。
他也笑着附和道:“福晋您谦虚了,您那庄子上福利何止是不错啊,奴才若不是还得给主子办事,都想去福晋您那庄子上当差。”
他这话说的可不是什么违心的话,安清那庄子上的待遇确实很是不错,除了基本的月银外,还有各种补贴,比如夏季高温补贴、冬季碳火补贴,各种节假日还有什么节日福利等等。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做五休二轮流当值的制度,反正各种待遇真是没得说。
布彦泰在听到能去农事学堂旁听已然动摇了,但就在他犹豫不决时,瓜尔佳氏直接拉着他跪在了安清身前。
“妾身和弟弟布彦泰,多谢福晋抬举。”
瓜尔佳氏感激到无以复加,她弟弟若是真能跟着福晋学本事,日后也算是有了前程,这种大恩她和她家人都没齿难忘。
事情到这会也算是解决了,安清见时间不早了,也没多耽搁,便要带着瓜尔佳氏回去了,虽然她阿玛去世,但宫里有规矩。
瓜尔佳氏自是懂得这个道理,这次已然是特例了,若是没有福晋出面,她一个小小的格格,又哪里有资格回来。
临离开前,安清把瓜尔佳氏喊到身侧,然后示意紫苏给了她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让她给家里人送去。
“福晋,这万万不可,妾身已经预支了这么多银两,都不知道何年何月能还清,怎还有脸拿着银子。”瓜尔佳氏羞愧道。
安清这才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把那赌坊欠银从二千两降到五百两的事情同她说,于是三言两语便把事情说了一遍,
“你阿玛借的印子钱本金加利息共还了赌坊是五百五十两,这五十两你也拿着吧,凑够六百两。”
安清也没多说什么,转身直接上了马车。
瓜尔佳氏知晓她的好意,她看了看穷徒四壁的家里,以及年幼的弟妹,“妾身多谢福晋。”
说罢,她接过紫苏手中的五十两银票,转身朝着她额娘走去,然后母女两人在你来我往推辞了一番后,索绰罗氏最终还是收下了这张银票。
众人依次站在门口,目送着马车离开,直到一行人消失在视线之中。
待一回到院子中,瓜尔佳氏的大舅舅便激动地开口道:“阿玛,三妹,布彦泰这可是撞大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