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柳帮她给小鱼清理内脏,安清在旁边用水清洗,两人配合的很是默契。
“主子,您有没有觉得爷最近有些怪怪的?”翠柳边干活边说道。
安清瞥了她一眼,不解道:“哪里怪了,没有吧。”
翠柳见自家主子神经这般大条,忍不住叹了口气,“主子,可爷已经好几日没来咱们院了啊。”
这还叫不怪?
在草原上就不说,两人是一个营帐,那自是天天在一起的,可之前在畅春园以及后来短暂的回宫,爷不是那日都歇在她们院子的啊。
甚至再往前推推,也极少出现这种连着几人不过来的情况啊。
要不是打听到爷这几日一直歇在前院书房,翠柳这会都要怀疑爷是被后院的谁给勾去了。
安清一听是这事,倒也没在意,“这有什么怪的,爷不过来,自是因为忙啊。”
胤祺现下已经封爵了,已经开始着手掌管旗下的户口、田宅、兵籍等事,日常要参与朝廷的政务,再加上身上还有个工部的差事,整天忙得见不到人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嘛。
有什么好奇怪的啊。
毕竟,有康熙这么个精力无限旺盛的老父亲在,他们这群儿子也别想闲着就是了。
翠柳忍不住挠了挠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但是吧,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具体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算了,可能真是她想多了吧。
*
确实如安清所想那般,胤祺这些日子确实是挺忙的,去了塞外这么久,手头上不少差事都耽搁了,但却没忙到整日见不到人的程度。
他之所以连着好些日子没去正院,是在努力调整自己,但也有逃避的成分吧。
这日,宜妃突然派人把胤祺叫来了翊坤宫。
“额娘,您找我?”胤祺问。
宜妃轻点了点头,但随即看着他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胤祺有些摸不着头脑,“额娘,您有什么事直说便是,不用顾忌儿子。”
宜妃默默叹了口气,哪个顾忌他了啊。
她摆了摆手,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皇阿玛说,今年的内务府小选让我给你后院添两个人,我今个叫你过来就是问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添人?”胤祺愣了下,脸上突然闪过一抹慌张,“额娘,不用了,我后院的人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进新人。”
说罢,他似是想起什么,神色不由肃然了几分:“额娘,皇阿玛这好好的,怎的突然要给我后院添人?”
难道是对他或者安清有什么不满?
宜妃愣了下,立马明白他的想法,“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德妃说四阿哥后院子嗣不丰,想今年小选时给他后院添两个格格,这不,让你皇阿玛想到你了。
四阿哥后院子嗣再不丰,还能比得过胤祺嘛,他后院可就一棵独苗苗,是现在所有成年阿哥中最少的。
也怪不得康熙会想到他。
胤祺眉头不由皱了起来,“额娘,您帮儿子推了吧,儿子不想要。”
宜妃怔了下,“理由呢?”
不是给她的理由,是给康熙的理由。
皇家子嗣昌盛,才象征着大清国祚绵长,这可不是他一句‘不想要’便成的,说起来,这也是皇家子孙的悲哀之处。
当年顺治帝当初为情乱智,为了董鄂妃闹成那般,最后在董鄂妃去世后还一度看破红尘生死出了家,这几乎成了整个皇宫的禁忌。
所以,自康熙登基后,最是忌讳皇家子弟专宠于某一人,他对自己的要求如此,而对他的儿子要求亦是。
胤祺低头思考了一瞬,抬起头道:“儿子后院还没嫡子,此时再进新人不合适。”
宜妃静静地看着他,似是想确定什么,半晌后,默默叹了口气,道:“罢了,那这事便交给额娘吧,我帮你推了。”
之前康熙提出让老五后院挑两个人时,宜妃就心里不太得劲,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安清,现下也好,老五自己不想要,倒也省了她一桩心事。
这事也算谈完了,宜妃本以为胤祺要离开了,谁知他却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动静。
宜妃皱了下眉,“老五,你还有事?”
胤祺似是终于做了什么决定般,猛地抬起了头,“额娘,您心里有皇阿玛吗?”
宜妃不由一愣,但看着儿子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转身冲着喜珠摆了摆手,示意她带着外间在打扫的众人都出去。
喜珠自是不敢耽搁,忙招呼着众人出了屋子,没多久,屋子里便剩下母子两人。
第62章 五福晋62
这会没了旁人,宜妃说起话来也少了些顾忌。
她心里有康熙吗?
宜妃眼底闪过了一丝怅然之色,怎么可能没有啊,毕竟,谁也不是生下来就能看透一切的,那铁石般的心,也是在一次次受伤失望中,才能被锤炼到如今这般无波无澜。
当年她初入宫便得宠,还是那般的盛宠,在进宫短短四个月的时候,还尚且没有子嗣的情况下就被破格升了嫔位,这样的盛宠在当时的后宫也算是独一份了。
面对康熙此般温情,少女春心萌动便一发不可收拾,也曾满心满眼都是一个人,也曾幻想过像话本子里那般一生一世一双人,然而事实却很快给了她迎面一击。
她很快便发现,帝王的爱从不属于某个人,当她一颗心里都是对方时,对方的心里却可以有很多人,这样的认知曾一度让她崩溃过,也在夜深人静地时候哭湿了枕头,也曾为此闹过一些不明不白的别扭,但后来她发现都是无用的,最后伤到的也只有自己罢了。
她很快发现,在这后宫之中,女子若太过沉溺在情爱之中,整日伤春悲秋,那必然没什么好结果。
所以,在那些纠结挣扎的日子里,她也为自己在适合的一条路,只争宠不争爱。
这条路她如今走了有十几年快二十年了,宜妃至今仍觉得自己没选错,只要不贪求那些无畏的情爱,女子在这后宫的日子实在并不算难捱。
想到曾经的那些过往,宜妃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但思绪回笼后,她也没忘记胤祺方才问她的问题。
“有过。”她淡声道。
若是此时换做旁人问她,宜妃定是一口咬定她心里只有康熙,从未变过,但对此时迷茫的儿子,她选择如实相告。
胤祺愣了下,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额娘。
有过,而不是单纯的有或没有,这意味着什么,他自是明白的。
他迟疑了片刻,还是选择问道:“为什么?”
既然爱过,又为何会放下呢,或者说,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胤祺的记忆中,他额娘在后宫中一直都很受宠,她和皇阿玛之间好像也并未发生过什么不快的事。
在他的印象中,小时候在皇玛嬷宫里时,咸福宫娘娘总是隔三差五地去宁寿宫里哭上一场,好像是因为他皇阿玛,他那时候不懂,去问皇玛嬷咸福宫娘娘哭什么,皇玛嬷叹了口气,只说咸福宫娘娘是个糊涂,没他额娘聪明。
这云里雾里的回答,胤祺自是听不明白的,但他再往下问,皇玛嬷就只摇头不愿再往下说了,她说他可能长大了会懂,也许永远不会懂。
长大了会懂他理解,因为上书房的先生也常说这话,但又为什么永远不会懂呢,皇玛嬷说,因为他是男子。
所以,胤祺从那时就隐隐知道,也许女子和男子在一些事情的认知上是不同的,比如感情,这也是他今日会问他额娘这番的原因。
“因为额娘要保护自己,”宜妃嘴角溢出一丝苦涩,道:“也要护着你们。”
康熙可以不把宠和爱分开,但她必须要分的清清楚楚才行,因为对后宫的女子来说,两者是不可以兼得的,至少在她看来是如此。
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将‘宠’延续这么多年,才能稳固她在后宫的地位。
胤祺似是明白了什么,但却又好像没明白。
宜妃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如果你要求一个人喜欢你,又想让她不善妒,这要求本就是相悖的,你先扪心自问,你自己个能做得到吗?”
这世道对女子的要求是贤良淑德不善妒,男子又要求女子心里只有他,怎么可能啊,这本就是在难为人而已。
若一个女子心里只有这个男子,又怎么可能看到他和别的女子卿卿我我时不嫉妒呢。
胤祺默默低下头,喉间不由泛起一丝苦涩,他很清楚,他不能。
之前仅仅是看到牧仁看安清的那个眼神,他便忍不住会在意,甚至是明知不应该,还是让马祥私下里去查探了一番。
而这恰恰也是他这些日子一直绕不开的结,在发现自己并不在安清的选择后,很多事情也慢慢露出了端倪,比如,她不喜欢他,一点也没有。
怪不得她会不介意刘佳氏的挑衅,怪不得白佳氏之前那般争宠她也没什么表示,甚至在他面前提都没提过,怪不得她从不干涉他在后院中的去留……
就像她额娘在努力当好一个宠妃一样,安清也是在好好当一个福晋,至于是谁的福晋,她都无所谓。
认识到这一点后,胤祺很是沮丧,但听完她额娘这番话,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安清也是在保护她自己。
但她和额娘最大的不同的是,额娘是有过满心满眼喜欢的时候,后来却被裹挟着认清了现实,而安清却是一开始便认清了这一点。
也是,她向来都很聪慧,也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宜妃看他这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这世道对男子和女子的要求是不同的,比如男子可以娶很多妾室,但却要求女子从一而终,但有一点却是一样的。”
说罢,她指了指胸口的位置,“心。”
不管外界给了多少枷锁,但每个人的心却是能由自己掌控的,爱或不爱,皆由它来掌控。
胤祺怔了下,喃喃道:“心?”
宜妃点了点头,“人心换人心,你在要求对方时,要多想想你做到了几分对方的要求。”
听到这话,胤祺似是想到什么,神色不由一僵。
对啊,他根本就不符合她的要求,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她。
宜妃见他这样,犹豫了下,还是问道:“额娘想和你确认一下,是安清吗?”
她虽然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但从草原回来后,老五便一直不太对劲,再加上今日的异常之举,其实还是很容易猜到的,但她还是想亲口确认清楚。
胤祺也没隐瞒,轻‘嗯’了声。
宜妃心底闪过一丝无奈。
其实,同样身为女子,她也隐约看出了安清对老五并无多少男女之情,那丫头心思通透,向来知道自己要什么。
她之前也一直没觉得有什么,相敬如宾已经是夫妻间很好的相处方式了。
宜妃叹了口气,建议道:“或许你可以试试,先做好自己,旁的事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