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娇的陈述中,她的记忆是从刚破壳开始的。
可在她的茧时期,福利院的舅舅们应该就已经发现这枚蛋与众不同了。令如律后来咨询过此事,发现果然如此。
陆娇没有登记在册的母父,是一枚孤儿蛋,福利院里面的消息防护力度没那么大,所以被芬格斯探查到了。
就和对待令如律一样,它们让她穿越,试图给她洗脑,而且差一点就能成功。
回头来看,事实就是——虫族太久没有王,所以族群自动分化出了新王。
新王的精神力没那么强,是因为令如律还没死。本来正确的发展应该有两种,一是某天令如律破壳,和陆娇来场决一死战、剩下一个真正的王,胜利者吞噬失败者的精神力;二是令如律继续沉睡下去,陆娇逐渐成长,某天再把她吞了。
芬格斯押宝陆娇不可谓不聪明,可惜失败了。
陆娇还在当时的精神空间里主动把自己多出来的精神力交给了令如律,相当于完成了一次“争斗吞并”。
她失去那部分精神力以后就变回了一只普通虫,也不知道自己曾经是真正的王虫候选。
“但第二和第三个问题,我这边就没什么信息了。”
令如律盘腿坐下来支着下巴,“我目前只能猜出,我前世的世界也真实存在。而关于《星与王座之恋》,我没有关键线索。”
芬格斯这种想象力匮乏的种族,不太可能凭空想象出一个完整的世界。
而且祁出新的存在也证明了,那并不只是一个幻梦。
圣池里先王们的视角看她,就是她的精神体失踪了十几年。
两个世界之间的时间流速并不一致,她前世已经二十好几,陆娇也高中毕业了,但在这个世界都要小很多。
听到这里,芬格斯之母才终于开口了:“是的。那的确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位面。”
后面围观的先王们听过令璟光讲述梦境的内容,大致知道那个世界是什么样,此刻都忍不住议论迭起。
88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居然真有那么离谱的社会??”
61:“嚯,在那里生活了那么久,还能保持王的本色,小丫头厉害啊。”
令如律没什么波动,心说果然。
可是连帝国都没有研究出平行位面穿梭的方法,芬格斯科技水平不如帝国,居然能做到?
“和这无关,不过是一些运气。”
芬格斯之母知道她要问什么,微微叹息,直接回答了,“我当年被你们放逐到星陨死海之后,而命运在群星之间给了我一个机会。”
“我是纯粹属于虚无空间的生命体,已经摒弃了无谓的躯体。相比你们,在某些方面自然是要敏锐些的。”
“而那个地方,你的孩子们应该也已经发现了。”
精神空间即将毁灭,大地成了一座漂浮在虚无里的孤岛。
祂干脆继续说了下去:“至于游戏的内容,那是我收集所有数据后的模拟猜测。如果用彼方世界的观念取代你们的观念,最后得出的结果就是那个游戏。”
令如律摸了摸下巴,原来是这样。因为是模拟,所以《星与》才能在某些方面“预测未来”,某些方面又荒诞不经。
“而其中会对‘主角’的命运造成较大干扰的人,就被设定为了‘男主’。算是我的一些趣味设计。”芬格斯之母说道,“而你又因为这个设计重点关注了她们,何尝不算是干扰命运呢?”
令如律接受了祂的说法。
现在回头来看,每个“男主”都和她的心境变化或者帝国重要事件强相关联。
若将因果倒置其实更合理些:重要事件里的人物,当然更容易对她的命运造成扰动。
至于命运是什么?
这就是个虚无又哲学的问题了。
“最后一个问题。”令如律站起身说,“为什么你觉得让我们被那个世界干扰后,你就能胜利?”
令如律其实心里知道答案,但还是好奇芬格斯之母这个“无感情域外生物”的看法。
“过去千万年的结果已经证明,从外部覆灭你们太过困难。”
芬格斯之母道,“我研究之后认为,从内部颠覆你们的文明才是更快的路径。而若想颠覆你们的文明,就要让虫族的大脑、也就是王虫成为软弱的依附者。”
祂似乎还有点遗憾,“如果你真的成为游戏里主角的性格,那我的计划就成功了。”
为什么令如律没有被影响?为什么陆娇一开始被影响了,后来却又挣脱了?为什么令妄行最后也倒向了帝国?祂始终没有想通。
令如律抱手说:“嗯哼。如果成功的话,那确实是个好计谋。”
想想看吧,一个像《星与》女主角那样的王,会给帝国带来多大的灾难。
甚至都不需要像她那样,只需要“不够优秀”,帝国也会落入芬格斯的陷阱里。
她话锋一转,“但是,你的计划注定无法成功。”
芬格斯之母纯粹地疑惑道:“为什么?”
“你不明白智慧种族的情感和向往,不明白‘性格’。”
令如律懒得多说,“就像你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会想要自由行走于大地之上。”
“是吗?”芬格斯之母也淡淡地收束了这个话头。即便失败即将身死的关头,祂语气也毫无起伏。
令如律看了看圆环之眼,忽而古怪地笑了笑,有点不怀好意:
“在彻底把你送走之前,我还想让你知道一件事。”
她伸出尾针在主脑上扎了一下,注入毒素,为祂呈现幻觉。
但她所呈现的不是“幻想”,而是真实发生过的画面——
芬格斯之母视界中的画面晃了晃,看到了一片坍塌中的洞窟。
祂很快辨认出来,这是教皇本体被毁之前的画面。
虫王给祂看,是想要让祂畏惧吗?可是祂并没有这种情绪。
芬格斯之母好奇地注视着,祂的视角浮空,俯瞰着自己的孩子。
教皇的脑袋滚落在地,看向了头顶的圆环,穿越过时间,刚好与祂对视。
她嘴唇开合,发出了几个音节。
她说的是……
“妈妈。”
那破碎的声音被乱石遮盖,微弱得无法分辨,也听不清是“mom”还是“mama”。
可没有一个母亲会认错,那就是孩子在呼唤自己。
就好像千万年前,红叶在蜂首王面前喊的那一声。
芬格斯之母愣了一下,短暂的画面消失了。
可是,却有一种奇怪的东西随着毒素蔓延到了祂的肢体里,仿佛菌丝覆盖奔流不息。
祂静默片刻,却是笑了起来,天地震颤不止。
祂忽然想起,教皇曾经是祂最宠爱的孩子。祂亲自选择了那朵小小的菌类,将她培育养大,听她称呼祂为母亲。
因为她,祂才会认为自己是母神。
她陪伴祂最久,也最爱祂,即便祂要她去做引诱王虫的诱饵,她也没有任何怨言。
祂也想起,自己战败离开故土、重新找到驻扎星球后,培育的第一个孩子是图托丽。
教皇本体还未恢复,祂需要有别的孩子替祂做事。图托丽,如果用芬格斯的菌语信号书写这个词,是“全部”的意思。她替祂做了所有的事。
那一长段寂寂的时光里,祂甚至想过是否要学习虫族、拥抱感情。所以图托丽那个孩子和其余芬格斯有些不同,似乎要多些执念和情感。
她也曾经想过要与自己的孩子建立联结。
“原来这就是情感吗?”
她的声音似有笑意。
“我明白了。”
但是,已经太晚了。
金色的火焰淹没了圆环之眼,这方空间彻底消失,湮灭于虚无。
*
半年之后。
虫星域,帝国,王都星。
【姐妹们,最后一批军团回国了!!刚好赶在新年之前!】
【这一仗终于打完了,啊啊啊,我太高兴了!陛下万岁!】
【今天晚上有王都星月经节典礼,直播走起!恭迎伊库琳上将回国!】
【想想还是不敢置信,我们居然真的彻底消灭了帝国几千年来的老对手。不愧是我们的陛下啊。】
【芬格斯人全死了吗?没有俘虏吗?】
【是的,都死了。我们其实没有想灭族,但是芬格斯之母陨落之后,它们好像一个个全都自杀了。】
【唏嘘,不得不说,在这方面我们能和她们共情……但一想到她们干过什么,我就又恨得牙痒痒了。】
【联盟的最后一批军队也回国了,今晚咱们好像会和她们隔空联动一起开典礼。】
【今天典礼亲王殿下应该会出席吧?陛下之前说,这一次要带她露面,好期待呀,殿下还没有在公众面前出现过……】
帝国在芬格斯星域的收尾工作用了半年,转眼间已经是年底。
王都星的月经节又要开始了,战争胜利的加持之下,今年必会是一场盛大又忙碌的典礼。
对于这场历史前所未有的胜利,虫网议论激增,甚至呼吁陛下给自己设立一个新的称号。光是“111代王”,已不能体现陛下青史留名的功勋。
目前提议众多,有的过分冗长离谱,也有的比较靠谱,认为可以把芬格斯教皇的“皇”字拿过来,和花蒂的“帝”结合一下。
各个部门里也每天都有新提案,后续如何处理芬格斯星域的各个星球、如何保持与翼兽族的关系、如何回收星陨死海内的帝国旧舰船……都是复杂的议题。
——以上种种讨论,令如律都暂时没参与。专业的事让专业的虫去做,花阁和众政治工作者就是干这个的。
不过“皇帝”这个熟悉的称呼她的确喜欢,打算以后给自己加上。
这半年以来,她的生活渐渐回到了正轨,有了许多闲散的摸鱼时刻。
最大的危机消失,她有时候竟然觉得有点无事可干,怀念大战在即时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光。